第五十三章 帝者仁心
老頭似乎沒有注意到從對麵走來的兩人。別說是在這樣的雨天,就是日頭炎熱的晌午也沒幾人會到他這小涼棚喝碗茶納納涼的。
二人走進,宋譯一屁股坐下。這涼棚隻有一張小桌子外加兩把小板凳。這樣一來就有一個人沒有地方坐了。
秦思鹿背對二人站著。麵向那張寫有茶言觀舍的麻布大旗,沒有要坐下來的意思。
老頭抬頭看了眼宋譯。滿是褶皺的老臉上看不出表情,就要像喜怒哀樂都藏在那一條條歲月渲染的溝壑之中了。
“喝茶?”
老頭聲音很小,略微有些沙啞。
“不,來兩斤醬牛肉,一壇花雕”
宋譯咧著臉打趣道。
“兩文錢一碗”老頭從桌子下麵拿出兩個大白碗放在桌子上。又把桌上的一個老舊茶壺往宋譯麵前輕輕推了推。
宋譯笑著接過茶壺,給自己麵前的大白碗裏倒了半碗。有模有樣的放在鼻子上聞了聞問道:
“這是什麽茶啊,聞著就跟這小巷子的雨水一樣,一股子潮濕發黴的味道,你莫不是把去年的剩下的茶渣充當今年的春茶來以次充好吧”
宋譯輕輕喝了一口馬上吐了出來,一臉難受的看向老頭。
老頭白了他一眼,把茶壺又重新拿到自己這邊。
“你小子看著人模狗樣的,咋跑我這糟老頭這來尋開心了,想喝好茶你去神玄城喝去,跑咱們這小地方瞎講究什麽”
“呦!您老還知道神玄城呢”
宋譯有些吃驚道。
聽到宋譯這般問,老頭坐直了身子,那張笑起來更是滿臉曲直八彎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
“有何不知,我家二兒子可是在……”
老頭話說了一半,不知是覺得不該在生人麵前說太多還是不願提起那個前些年入京趕考至今毫無消息的二兒子。
“怎麽,你兒子在神玄城?那怎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搭棚而生,晚景淒涼,看來這兒子可不是個懂事的娃娃啊”
宋譯又喝了口茶,皺起眉頭艱難的咽下。
“你懂個屁,子孫自有子孫福,上一輩沒本事,沒給他們生個好地方,那就別給他們找麻煩了,怎麽看起我這涼棚?你這會坐在哪呢,要沒這三尺破布,你到外麵淋雨去.……別看這天氣還沒入秋,我們這江南雨水多淋些也濕進骨子裏去”
宋譯也沒生氣,一臉笑眯眯的說道:
“您老還真想的開啊”
老頭斜撇了一眼宋譯,不再說話。宋譯注意到這老頭時不時就
會有意無意的看向巷子拐角一間大門緊閉的院落。
“勞煩老先生也給我倒碗茶水”
秦思鹿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二人麵前畢恭畢敬的說道。
“哎呦,可不敢叫我先生,我就是個晚年淒涼的糟老頭子,這位姑娘坐這來,別給這雨濺著了”
說完老頭就站起身,用掛在脖子上的一塊灰色的麻布汗巾擦了擦他坐過的那張小板凳。
秦思鹿今日心情似乎特別的好,微笑道:
“我站著就好”
說完麵朝宋譯意思像是再說該讓位置的是你宋譯。
宋譯好似沒有看見,揉了揉腦袋。
“這雨還真不小啊”
老頭見狀趕忙說道:
“沒事的,我蹲著習慣了,這年紀大了,坐久了後背酸痛的很”
秦思鹿也不再推脫,坐下後問道:
“老先生貴姓啊,對麵那小院子是誰的屋子”
“哎呦,姑娘你說話可真客氣,我看你這身打扮可不像是這豐汀郡的小門小戶出生啊,哪裏就貴姓了,我老頭我姓徐,徐春來。姑娘你說對麵那院子啊,嘿嘿!”
秦思鹿見老頭故意沒有說完,又問道:
“徐老,那院子是您的吧”
徐老頭嗬嗬的笑著,沒有否認。
宋譯對於秦思鹿能知道對麵有個院子已經見怪不怪了。
“徐老頭,你這有家不回,偏偏要在這裏吃風吃雨的,想來是脾氣有些古怪,怪不得兒子不願意回來”
老頭理都沒有理宋譯,又對秦思鹿繼續說道:
“姑娘你來這豐汀郡是來遊玩的還是有親戚朋友在這啊,老朽一看你就不是一般的人家”
“我住神玄城”
秦思鹿直接說道。
徐老頭一聽秦思鹿住在神玄城立馬放下手裏的茶碗,一臉為難,反複的猶豫不決後還是沒有繼續問。
雨下的更大了。
好在這雨來的比較直接,並沒有伴隨著大風。小小茶鋪還算經受得住。
“您是不是想讓我幫你打聽打聽你兒子的消息?”
秦思鹿喝了口茶,笑容依舊平易近人。
被看穿心思的徐老頭歎了口氣,拿起茶碗大大的喝了一口,飲茶如飲酒。惆悵道:
“老朽也就是一時這情緒上來了。那神玄城是什麽個地方,天子腳下。找個人哪裏這般容易,再說我那兒子也不是什麽有名有望的貴人,咳!這孩子打小就愛寫寫畫畫,早年家裏還算過得去,家中他平時裏翻看的書就
有那麽高”
徐老頭手比劃著。
說起兒子就來了興致,發現宋譯二人都笑看著自己,有些尷尬的繼續說道:
“我家裏那口子走的早,他本來不打算出去的,我知道他是等給我這老不死的送了棺才放心踏實的去施展他的報複,別的我老頭沒讀過書也不懂,但這理那是祖祖輩輩留下來的,到了年紀自然就明白了,咳!說來也是,我這老骨頭雖然常年不聽使喚,可就是咽不下最後那口氣,本打算就在那院子裏的老枯井裏一走了之去尋了她去,可種覺得她把兩個孩子交給了我,我就不該這麽想,如今大兒子.……咳!二兒子走了也快三年了……我就喜歡坐著這裏看著那裏”
宋譯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態,聽著老頭說也不插嘴,隨著老頭的目光看著那荒廢很久的小院子。
江南的雨水澆綠了整個滄瀾江畔,那一方小院確始終荒草枯黃。
“徐老,若是你信的過我,回到神玄城之後我幫你找兒子,我倒要好好教訓教訓他,自己尋富貴去了,把老父親留在這”
徐老頭知道宋譯是看自己可憐才這麽說,並沒有真的想對自己兒子怎樣,笑道:
“你要是真的看我這遭老頭子可憐,要是在那裏找到我兒子,勞煩告訴他一聲,他爹已經不在了。”
宋譯歎氣不語。
雨停了。
二人離開茶棚不遠,宋譯回頭看去,老頭紅著眼睛看著對麵的小院,久久不動一下,像是真的走了。
目之所及,皆是回憶,心之所想,皆是過往,眼之所見,皆是遺憾。
“徐賽,從軍五年。七年前死在了西域邊境,死前已是實權校尉,留下一兒一女,如今應該漂泊在蒼平道一帶,徐喆,如今身處神玄城,還在官和吏之間掙紮,為人剛正,有些學問,但是眼光極深,可重用”
秦思鹿終於一改之前小女子作態,輕描淡寫的說道。
換成往日,宋譯肯定又是問七問八一堆的問題。
此時宋譯快步超過走的緩步的秦思鹿,坑窪的路麵積水打濕了他的那雙可買下不知多少個徐老頭的小院子的鞋子。
秦思鹿沒有理會宋譯的反常。
突然,宋譯停下腳步,站在原地。
“下次你直接告訴我該認識誰該怎麽做,不必再讓我跟著你出來體察民情了”
宋譯獨自離開。
秦思鹿看著宋譯的背影,淡淡一笑。
帝王孤家寡人?明君婦人之仁?
看來我還是小看了神玄城那位帝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