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第160章 

  晴雲手上利索著,從衣櫃里尋了衣裳出來給她換上。 

  一身淺藍色衣裙。 

  袖口和衣襟綉了粉嫩的合歡花,根根細長花瓣以淺紫紅與銀線絞成一股綉以,陽光下花瓣舒展輕盈,盈盈燦燦,髮髻鬆鬆挽就,簪上一根白玉如意簪,頗有桃花含露的柔婉喜氣之意。 

  去到春普堂,老夫人剛醒不久,東英正伺候著老夫人吃藥,見她進了屋子,起來福了福身,笑眯眯道:「姑娘難得穿的這麼嬌嫩,可真是好看呢!」 

  老夫人微微側過身,細細瞧了眼,眼底是舒展而外露的可親之意:「是好看。小姑娘家家的就該這樣穿的嬌嫩嫩的才好,不久就要嫁人,到時候可就得穿的穩重些了。」 

  晴雲扶著繁漪在老夫人身邊的錦杌上坐下,吟吟道:「姑娘說了,穿的青春朝氣些,老夫人瞧的高興,身子就能好的更快了。」 

  繁漪如今是沒辦法接手親自伺候了,便在一旁陪著,含笑道:「祖母今日氣色真好,看來哥哥們高中是必然了,這會子便請了文曲星來庇佑老祖宗安康,先來報喜了。」 

  閔媽媽輕輕一笑,上了茶來,淺棕色杏花舒展的褂子給她端肅的面孔平添了幾分柔和,笑道:「姑娘說的是,奴婢也瞧著老夫人精神好了許多呢!哥兒們都成了大老爺,那可是了不得的榮耀呢!」 

  老夫人斜斜靠著兩隻疊起的瑞鶴延年軟枕,原是吃苦吃的舌頭髮木,如次一聽便是眉心舒展的萬分歡喜,帕子壓了壓嘴角,喜道:「小丫頭就是嘴甜,會哄人高興。你哥哥們承你吉言,定是能高中進士,光宗耀祖的。」 

  閔媽媽從矮几上捧了盆蜜餞兒來,笑道:「自來不就是姑娘能哄了老夫人高興么?咱們大姑娘也定時妥妥噹噹的翰林夫人呢!」 

  老夫人的眼神從葯汁上薄薄的氤氳轉向繁漪,細細瞧著她的面孔,轉眼的兩年裡,容色更肖了她的母親,從不想這副溫婉的皮子下有那樣凌厲的心思。 

  從泥潭裡掙扎著出來,不讓絲毫淤污沾身,婷婷立於不敗之地,既是欣慰也是可惜,若是郎君便好了:「我也聽你父親說了,琰哥兒這半年來用功的很,功課進益很大,連白先生都連連誇讚,你便安心,自是有他前程錦繡的日子。」 

  繁漪的笑意溫潤而清潔,垂眸撫了撫衣袖上的合歡花:「我知道。」 

  聽著竹影沙沙,似大雨傾盆而來,老夫人默然嘆息,知道總是回不到從前親近了,緩了緩,才道:「侯夫人的身子已經是起不來床了,待我好些,領了你去拜訪了太夫人。總是要回去的,在老祖宗面前得了好印象,將來你的日子也有個撐腰的。」 

  繁漪點了點頭,鬱郁青青的溫然道:「好。祖母也別勞累的想這些,養好身子重要。太夫人那裡見過幾次了,倒也客客氣氣的,沒什麼不妥。」 

  老夫人低頭喝葯的動作一頓:「見過幾次了?你如今懶怠出門,都不去宴席,何時見了的?」 

  捻著帕子給老夫人拭了拭嘴角,玉色的綉紋上沾了一星褐色,烏沉沉的,好似風雨欲來時的鉛雲,繁漪輕緩道:「有幾回陪著縣主和舅母去法音寺上香就遇上了,太夫人帶著姜家的姑娘們給侯夫人上香祈福,便叫陪著一同拜了佛菩薩。」 

  老夫人眼底的驚訝不可謂不深了:「都叫你陪著的?」 

  繁漪的目光恍若一碧深潭,平靜無波,望的深了也不見底,只盈盈應了一聲:「是。」 

  閔媽媽微肅的面上有淺淺的讚歎:「姜都尉與侯爺是同出一脈堂兄弟,早年裡都尉與世子爺年歲還小,在京時,清瀾郡主與定國公又外放北燕,兩位爺常得太夫人與老侯爺關照,兩府如今走動的多。姑娘與縣主親近要好,又是咱們老爺唯一的嫡女,楚大爺唯一的外甥女,自來是得長輩們疼愛看重,姜家那邊必然也是要高看一眼的。」 

  老夫人頻頻點頭,難掩的歡喜與欣慰,拍了拍她的手道:「是了是了。也是你的造化了。」眼見她手上有傷,驚道:「這是怎麼了?」 

  繁漪擺了擺手道:「沒事,絞線頭的時候不小心劃了一下。」 

  晴雲掩唇一笑道:「老夫人每日盼著天黑,好早早見著公子們,姑娘心裡也是緊張,手下手失了神。」 

  繁漪啐了她一聲,眸光流轉:「別胡說!」 

  老夫人聞言笑道:「感情好是好事,羞什麼。不方便就不要做了,交給丫頭們就是了。」又道,「琰哥兒回去的事情慢慢籌謀著。咱們積極了,反倒叫人覺得咱們巴巴兒上趕著去似的。閔媽媽說的是,你是你父親唯一的嫡女,自有你的分量在在裡面。」 

  繁漪笑容似月光流素,有清淺的傲氣:「祖母說的是。有爵之家得一個中進士的郎君不易。咱們來京里這麼些年,也就聽說聞國公府的爺中了個進士,那還是快三十的年歲了。非翰林不入內閣,雖不絕對,卻也說明了從進士出身如朝的重要性。琰華自有琰華的好處。沒得去求著人家。」 

  閔媽媽笑意深長道:「今時不同往日,老夫人且看著老爺和姑娘的籌謀就是。咱們姑娘說的話何時沒有成真的了?」 

  從前雖有晉元伯府這樣的伯爵人戶的親家,到底關係人脈不足,如今老爺有了正二品的官職,孩子們一個個嫁娶都好,往後,當真不一樣了。 

  老夫人的眉若雀兒舒展的翅,連聲的「好」,長吁道:「他日見了你們祖父,我也有個交代了。我老了,以後慕家可就靠著老爺和你們這些孩子了。」 

  繁漪聞言心下一酸,自是無有不應,寬慰道:「祖母不要這樣說,您安心享福就是。咱們慕家,不再是京中默默無聞的人家了。」 

  老夫人悠長的舒了口氣,那是巨浪滔天下掙扎出去見得天晴萬丈的舒心,轉眼看著勺子里的黑黢黢的湯藥。 

  聞著就是苦的,又皺了眉,甩了甩手裡的絹子:「不吃了不吃了。這許多湯藥灌下去風寒好了、腦袋也不糊塗了,卻是吃什麼都壓著堆著的難受。」 

  繁漪眉心莫名一動,睇了眼湯藥,撿了顆蜜餞到老夫人嘴邊,不動聲色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不吃便不吃了吧。外頭日頭好,我陪祖母去園子里走動走動,如此吃下去的東西也能消化的了。每日疲躺著,胃也變得懶怠了。」 

  忽然小丫頭打了帘子進來,道:「貢院來了話,說裡頭忽起了火勢。」 

  「什麼?」老夫人一驚,猛地直了直身子,東英手裡的葯碗還來不及收回去,一個不穩便全潑在了繁漪擱在老夫人手腕的左手上。 

  倒也不燙,卻是正好灑在了傷口上,刺痛了起來,一突一突,打亂了心頭的節奏。 

  繁漪甩了甩手,急急站了起來:「人呢?可還好?」 

  東英忙給老夫人擦去倒在身上的湯藥。 

  晴雲急急忙忙執了她的手查看,見著沒有燙紅才稍稍舒了口氣。 

  閔媽媽使了兩個丫頭去準備乾淨衣裳和溫水進來。 

  小丫頭忙道:「公子們都沒事,只是貢院的大人出來帖了告示,通知了要加試一日,得明兒下午才能出來。」 

  繁漪舒了口氣,由著晴雲給她擦洗了傷口上的湯藥。 

  冬芮服侍了老夫人將身上的比甲換了下來。 

  人一緊一舒,於病重的人最是疲累,老夫人掐了掐眉心道:「人沒事就好。考試本就精神緊繃著,忽來一場火,可別耽誤了郎君們的心思。」 

  繁漪和緩道:「不會的,哥哥們自來都是穩重的,祖母放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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