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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一箭雙鵰(四)

  第200章 一箭雙鵰(四) 

  他不回首去尋,也知道一直盯住自己的冷冽目光來自何處。 

  似被人兜頭潑了一盆滾燙的熱水,清晰的感受到毛孔猛然打開到了基礎,薄汗將輕柔如雲的中衣浸濕,緊緊的貼著身上,越勒越緊,越勒越緊,幾乎喘不過氣。 

  索性衙役並沒有搜出什麼來。 

  心頭一松,腳下便不由輕輕踉蹌了一下,要不是長隨託了一把,怕是要難堪了。 

  人群里表情皆是萬幸,然而眸子里的或失望或許鬆口氣的鬆懈卻是不一而足。 

  姜柔垂眸撫了撫裙衫,站了起來:「敢在王爺的地盤上毒害袁閣老的孫子,栽贓都御史大人的嫡女,這可不是小事。」 

  牽了繁漪往外走去,腳步在府尹面前頓了頓,凌厲的眸光不亞於丈夫活閻王的冷凝,「你那府衙若是無能,大可去鎮撫司求助。好好查查,若是沒個清楚的交代,怕你這個府尹也是做到頭了。」 

  胡府尹凌然著神色,嘴裡回著「一定查清真相,懲治兇手,還無辜者清白」。 

  心裡卻是第無數次的欲哭無淚。 

  今兒誰大人家出事,明兒誰大爺家又有問題,盤根錯節的關係網,算到最後全是不能得罪敷衍的,一個不好還要被告到陛下跟前兒去,少不得又是一頓申斥。 

  這京官兒真的是太難當了。 

  門口的護衛掀了皮帘子起來,繁漪微微仰頭感受清冽的天光拂面,回頭望了眼坐在一旁似乎失望輕嘖的錢夫人,見她轉頭瞧過來便微微一笑。 

  錢夫人不其然撞進了那深不可測的沉幽里,望得深了,便彷彿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深處等著將人拽進寒潭煉獄。 

  怔了須臾,轉瞬卻不過眼角微挑不屑的撇開視線去。 

  胡府尹帶了衙役去連山居附近排查。 

  袁家人得了消息來接人,上了馬車,袁致蘊的長隨這才顫著手從髮髻深處摸了個拇指面大的紙包出來:「公子,這東西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小的身上,若不是小的提早一步翻折進了衣袖的暗袋裡,今日怕是在要栽了。」 

  袁致蘊面色一白,失力的靠著車壁:「這是她給我的警告了……」 

  長隨疑惑:「公子的意思是?」 

  從絳色窗帘打進的天光有些暗沉沉的,落在袁致蘊的眼底便似鉛雲壓頂一般,沉然道:「給連山居小廝的毒藥何以變成了空的?」 

  長隨一驚:「她早就知道了?」 

  袁致蘊睇著車內矮几上的鈞釉靈芝執壺,儘管也是經慣了府里的勾心鬥角,到底不曾親自算計過,一而再的失敗到底叫他有些害怕了起來。 

  心煩道:「你身上的毒藥定是她讓人放的,沒當眾讓人細查,便是給了祖父顏面了。她這是在警告我,別再動她和姜琰華,否則,下一回這毒藥不是被人搜出來,而是直接灌在我嘴裡了。」 

  長隨大驚不已,揚聲道:「一個小小女子,她豈敢動您!」 

  袁致蘊睇了他一眼:「你懂什麼。祖父是閣老,可父親不是。她的夫家是侯府,父親更是言官之首,便是祖父見了慕孤松也要客客氣氣的,那張嘴得罪不起。身後又有那麼多靠山,她的出身原不是我能比擬的。今日之事,怕是把柄也被她捏著了。」 

  長隨凝眸道:「那可怎麼辦?要不要……」比劃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袁致蘊一抬手制止了他說下去:「你曉得要滅人家的口,人家就不曉得早做防備?再去殺她,別是再給她送了把柄過去。」 

  長隨喏喏稱是,默了默,又道:「其實他們侯府的事兒原也不幹咱們的事兒,公子何必摻合進去,白白給旁人做了出頭鳥。如今公子的把柄叫人捏了,姜公子倒是半點不沾。」 

  袁致蘊眉心一擰,緩緩閉目:「有些事,牽扯太多,你不懂。」 

  世家爭鬥奪權,未必不如皇權的爭奪,拉攏、親近、替人出手,有時候也是無可奈何的,他又何嘗不知道姜元靖有利用之心。 

  卻也說明此人是心機深沉的,一旦推他上位,將來對他、對他們二房只會有更大的用處。 

  說到底,不過相互利用罷了。 

  馬車晃悠,繁漪看著車窗外店鋪門前擺著的一盆盆潔白的水仙,傲然著細細稚嫩的莖稈,幽幽吐露著嬌嫩明黃的花蕊,於風中微微搖曳,清傲而自持。 

  稚兒嬉鬧,拽了花朵相互丟著,那麼前便從翻飛的車簾擲了進來,落在她青柳色的裙衫上,如此一比,總顯得她的顏色那麼的暗沉無光,看的久了叫人心頭髮墜,有酸澀涌動成晃晃漣漪。 

  姜柔伸手拾了水仙一掐,嬌嫩的花瓣上便多了幾個圓潤的指甲印,反手便扔了出去。 

  回頭瞧著她的臉色,只覺一片澄陽平靜,什麼也瞧不出來,只緩緩透進的光線為她柔婉的面色平添了幾分暖意。 

  挨著沈鳳梧的肩頭,執著他的手把玩:「便說你怎的一點都不著急,原是你早知道他要動手?」 

  繁漪緩緩回神,睇了眼二人相視間的甜蜜模樣。 

  掐了掐眉心,不去自己的馬車你儂我儂非要鑽到她的馬車上來親親我我,沒眼看,偏又躲不過,便只盯著小几上的錯金香爐。 

  半明半暗的光線里是烏油油的光澤,沉水香的輕煙薄薄的,卻在一方狹小空間里來不及散去,攏了一層濛濛霧靄。 

  聽著車外小販熱鬧的吆喝聲,倒顯得馬車內靜謐的彷彿不在人間。 

  淡聲道:「能與姜元靖攪合到一處的,能是什麼善茬,算計他一回不成,便不會輕易再動,可這種高門公子最是自負,如何能容忍自己會輸?我這個做未婚妻的偏這時候死而復生,自然是要找我這個內宅女子來出出氣,好顯得自己有謀算了。正好也毀了這樁婚事。」 

  姜元靖會這時候出手來算計她,其實也很好理解。 

  不怕對手娶進個高門貴女,就怕對手娶進個算計凌厲的。 

  可要對付對手,上位多世子之位,又怎麼會少得了大門之內的算計呢? 

  姜柔深以為然:「你還真是了解那些人。」 

  繁漪輕輕挑開車簾,寒風侵入,集聚的輕煙打了幾個旋兒便順著車窗徐徐而去,消散在冬日的凌冽之中:「人性、人心,大抵如此,對付多了,經驗豐富。 

  「袁集的大舅子是右副都御使。他們想上位,少不得拉了都御史下台。左都御史紀松是皇帝十二年前親自從地方上調上來的,出了名的固執和難說動,有時候連皇帝的面子也不賣。」 

  「可皇帝就偏喜歡留著他在朝堂上打轉,壓制朝臣。更重要的是這固執之人與慎親王這霸王莫名合拍,便是沒人敢輕易去動他。那麼主意自然是打在根基尚且不穩的慕家頭上了。」 

  鼻間清爽的空氣彷彿被輕煙凝住,變得滯塞起來,「今日一出若成了,便讓大房當了出頭鳥去給他們對付了慕家。又盯著、他,一舉多得。可世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 

  姜柔輕笑揚眉,那笑意彷彿是穿透雲層的光,直抵人心:「你什麼時候去鋪子里傳了話?」 

  繁漪一手支頤的倚著車窗,「鋪子掌柜是楚家大管家的兒子,他母親是自小伺候我阿娘的,最是可靠不過。只要讓無音傳個話,叫他小心盯著鋪子里的活計,總會幫我抓出那臟手。曉得是誰要出賣我,後面的事便都簡單了。」 

  鳳梧捉了妻子不斷搗亂的小手,在唇邊輕輕一吻,和聲道:「那個小廝,你打算怎麼處置?可別一心想著他上有老下有小的便心軟了,如此你外頭產業里的夥計便只當你是軟弱可欺的。這等事,怕也不會斷了。」 

  繁漪點頭輕道:「我知道。」 

  姜柔張嘴在他指上咬了一下,輕嫵的眼波悠悠自丈夫面上流轉而過,直把那張清和的面孔瞧得染了紅暈才肯罷休,「自打無音當了你師傅,我覺得她都沒那麼冷冰冰了。這等閑事她都管?」 

  繁漪素手微張的遮了遮眼,覺得自己不應該在車裡,而應該在車頂吹風,世態當真炎涼啊! 

  眉梢微挑:「實是我這徒弟太可人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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