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春苗的單口相聲
第528章 春苗的單口相聲
隨著夜風,有一聲嘆息帶著無數的感慨與遺憾慢慢遠去,轉首的瞬間,他的目色落在一枝葡萄藤上,那樣碧色瑩瑩的葉在黑夜裡有憂鬱的氣息。
陶罐兒里咕嚕嚕的翻滾著,帶著濃郁草藥香味的熱氣兒彷彿調皮的孩兒,爭先恐後地頂著蓋子要出氣玩耍,偏又你爭我搶的一時間擠不出去,頂的蓋子咯咯咯的跳躍,十分歡快。
春苗將晴雲熬好的安胎藥倒進鈞窯小盞,氤氳一路隨風搖曳著送進了小書房,然後很順手的倒進了一盆乾的土壤都開裂的花盆裡。
微微側身,朝著門口笑眯眯地開始唱單簧了:「姑娘,安胎藥好了……不燙、奴婢已經那扇子扇了一會兒了、快趁熱喝了……好好喝葯,孩子長得結實……」
夫婦兩正看著桌上的書冊:「周幽王廢申后而里褒姒,廢除了宜臼的太子之位,立伯服為太子。你的隨侍小黃門無緣無故在文華殿與人說起此典故,用心險惡啊!」
一般外臣進宮,身邊都會有小黃門隨侍,而這些小黃門一般都是不認字的,更遑論懂什麼典故了。能與人侃侃而談的吹噓幾句,必然是聽身邊人說過了。
琰華聽了一耳朵春苗那語調微揚的自言自語,微微一愣,旋即又覺得有趣,想要繼續話題,卻發現自己已經不記得剛才說到哪裡了:「……」剛要說什麼來著?
春苗也不覺尷尬,慢條斯理的繼續唱:「真是調皮,這麼大了還怕吃藥……爺就知道縱著姑娘,也不勸著點兒,小心娃娃不高興呢……蜜餞是晴雲姐姐午晌里去買的……」
夫妻雙雙抬起頭來,然後支頤有趣地看著她一個人把一出「勸葯」唱的淋漓盡致,夫婦兩還不忘配合的湊趣兒一兩句。
外頭守著的晴風望天:「……」這個院子里的畫風越來越不對勁了。
末了,琰華從手邊的抽屜里摸出了個荷包輕輕拋了過去。
默默感慨自家娘子對這些個丫頭真是好,裝著碎銀子的荷包哪兒哪兒抽屜里都放著,丫頭們表現出色的時候就摸出一個作為獎勵,雖然不多,但總是讓人感到高興。
搞得他看多了動作也順手極了。
「乖孩子,獎勵你的。」
春苗長得肉乎乎,身手可叫一個利落,一抬手穩穩接住,然後揣進了懷裡,嘿嘿一笑擠出可愛的雙下巴:「謝爺獎勵!」
一粒蜜蠟珠子在繁漪的掌心沒有規律的滾動著,映著手邊的一槲明珠,珠子里流淌著薄薄如雲霧的紋路:「那邊兒傳你過去問話了?」
春苗跪坐在長案旁萱草紋的軟墊上,微微頷首道:「是。元慶公子讓奴婢轉告姑娘,一切都會按照姑娘的計劃推進,請姑娘放心。」
琰華微微揚起的唇角讓他清淡的神色顯得不那麼不易親近:「難為你這段時間幾邊兒的周旋著。」
春苗不過虛歲也不過十三,笑起來憨憨的,卻是十分周全穩妥的性子:「奴婢寄人籬下久了,別的不會,察言觀色和偽裝還是很拿手的。」
是了。
對手在行雲館埋下的暗棋便是春苗,她們的春苗。
而替姜元靖暗中謀划的,正是姜元慶。
府中的陳總管原是秀才出身,父親為一方父母官,小有家底。
年輕時數次參加會試沒能得中舉人,鬱郁不得志時出門遠遊,遇上了揚州的一位秀外慧中的綉娘,有了終生之許。
后陳家老家主引貪污之罪判了斬立決,家中老小成了罪奴被發賣了出去,自此離散。
陳叔被侯府採買進府之後也曾想辦法去尋找原配妻子和那位綉娘,偏巧那一年不巧揚州遇天災,百姓流離失所,至親之間便失去了聯繫。
侯爺也曾替他尋找過家人,只是人海茫茫,原配成了他人之妾,長子長女下落不明,只尋到了他的幼子陳璇。
那綉娘跟著家人逃難去了北方。
未婚有孕為家中不容,趕出了門,獨自在掙扎與苦難里生下了春苗。
因為未婚生女,受盡白眼,最後被逼自盡。
春苗的外祖母憐她,還是將她抱了回去,雖說家裡的舅父舅母不是親生父母,總算有了一口飯吃、有了遮風擋雨的地方。
外祖母死後,舅母便把她賣給了人伢子,換了長子的聘禮錢。
姜元慶找到了她,輾轉幾手,讓她進了侯府,與陳叔父女相認。
而事實上,在姜元慶找到春苗前很久,楚家的人便已經按照繁漪的指示找到了她,也安排了陳璇以替家中打理產業的名義讓他們兄妹相見了。
之後就讓她等著被人找到,變身成對手的暗棋。
能幫失去一切的陳叔找到女兒,如何能不感激?
所以,陳叔從一開始便是在幫繁漪做事的,對那邊的拉攏只是做了不動聲色的配合。
姜元靖爭奪世子之位的動作很早就開始了,早在前世子還在世的時候,所以府中很多人都是他的暗棋,藏得不可謂不深。
他的動作其實都很隱蔽,她能及時得知動向也少不了陳叔的暗中幫忙。
姜元慶的謀算遠在姜元靖之上,甚至從前的很多事都是他在背後幫著策劃,包括利用姜元赫刺殺琰華、包括利用姜元陵接近袁家和秦家。
正因為他是聰明人,所以會有一股執念,想遇到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朋友,所以想要收服他,就要讓他感受到對方的本事在他之上,有與之並駕齊驅的資格。
這也是他為什麼不把自己手中的局面讓姜元靖看清的原因,在他眼中,姜元靖不過是他證明自己的棋子,還不配稱為他的朋友,更談不上是主了!
接下來是她們與姜元靖勝負之爭,繁漪一直不動聲色讓姜元慶幫著姜元靖鋪設,就是要在關鍵時候借春苗的口告訴他,聰明人該懂得如何站隊,也是給他足夠的尊重,在兵不血刃之間讓他看清楚自己並不是她們夫婦的對手。
更重要的是,給姜元靖致命一擊,讓他輸的毫無招架之力!
自然,她與琰華也有自信,若是元慶在關鍵時候反水,也能不費吹灰之力將他們三房撕成碎片!
事實證明,他的路數與隱藏從不曾隱瞞過她們夫婦的眼睛,那麼,還有什麼不服氣的呢?
與她們站在一處,可以得到尊重,更能讓母親與妹妹得到依仗。
琰華凝睇著妻子,眉心清斂明凈:「也虧得你早一步找到了春苗,才發現了元慶在其中的動作,不然咱們還真難說最後關頭栽在他們的手裡了。」
春苗不忘拍馬:「那是,咱姑娘一向能掐會算的!」
繁漪失笑:「就你嘴甜!」微微一嘆,「他只是想贏我,未必會真的把我們逼上絕路,更不會讓自己浮出水面。」
真當她們兩身後的那些護短的人是吃素的么?
何況,姜元慶究竟是什麼角色,她早在做鬼時便清楚,自然早有防備。
這樣的聰明人不會輕易認輸,卻也不會有非要贏的執念。
於他們而言,能遇上勢均力敵的朋友,是一樁值得慶幸的愉快事。
末了,同春苗吩咐道:「好好盯著院子里,難保還有老鼠游竄。你年紀小,旁人對你不會那麼警惕。」
春苗點頭應下,收拾了東西便告退了。
三月十五一清早,刻漏方走過丑時府里便都亮了起來。
太夫人陪著,元隱就能了祠堂拜祭了祖宗,然後由二爺親自送去了貢院。
為著不讓他被府里的事情煩擾,試前複試之後便讓他單獨住在了公園附近的宅子里,直至殿試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