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人以群分?
第529章 人以群分?
時辰慢慢過了砍頭時分,似有雨水要來,陰沉沉的有些憋悶。
府中大多人都在小憩,人聲寂寂,唯有翠蓋深處的不知名小蟲子不知疲倦的深一聲淺一聲地叫著,那不輕不重的拖長音聽得久了,就像是一跳細細的發黃的蠶絲七纏八繞在心頭上,叫人煩亂不已。
管家受命調查姜元靖中毒一事已經過去快要十日了,卻始終一點線索都沒有,只知道他當日是吃了一盞燕窩后被人發現人事不醒的。
而那燕窩,是暮雲齋小廚房自己燉的。
在小火悶燉的兩個時辰里,負責看火的丫頭有一半時間跑的沒影兒,便也很難清楚中間到底有哪些人曾靠近過爐子。
把人扔去給崔嬤嬤她們審問,用了刑,皮都扒掉了一層,可那丫頭除了一句「不知道,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以外,沒問出任何旁的什麼來。
侯爺知道姜元靖的中毒絕對不會是無緣無故的,且極有可能與外頭的失蹤案、連環殺人案都有某種牽扯,即便他知道長子夫婦是有能力,可一想到繁漪還懷著孩子,心中總不免多了幾分擔心。
只是他一向不是暴躁的人,雖不滿毫無進展,卻也沒有責備,只叫了加緊了追查。
冬芮執了個鉗子夾了燒的通紅的碳粒放進熨斗里,雖不曾下雨,但日頭不夠皎潔,衣裳便曬的不夠干松,早早收了進來,拿熨斗把那股潮潮的感覺燙走,也好讓容易發皺的料子熨得平整,穿起來才能仙氣飄飄。
「他自己下的毒,能查得到才有鬼呢!」
春苗抱著個寬口盞做在門口,塞了滿嘴的點心,費盡的咽下了,擺擺手道:「抓不抓得到人都無所謂。這一次若是咱們贏,下毒的即便不是他,也成了他。若是他們贏,下毒的不是咱們,也會是咱們。所以,也不過是管家在白忙活而已。」
唉,老爹可真辛苦。
冬芮覷了她一眼,笑道:「你倒是看的透。」
春苗聳聳肩:「有時候所謂的罪名並不能將一個人定罪。因為他們也很清楚,即便如今有人出來指認是咱們下的毒,侯爺和太夫人也不會信,甚至會為了幫主子洗清嫌疑,而讓人出來頂罪。還會施壓讓五公子自己將所謂人證的口供改掉。」
滾燙的熨斗劃過潮濕的衣料,發出細微的嘶嘶聲,隨即有薄薄而微燙的水霧自衣料上騰升而起,裊裊如霧。
冬芮手中的動作不停,贊同道:「比如,孟氏!即便五公子不在意自己生母是生是死,但表面文章還是要做的,一旦侯爺提出這樣的交換,他不答應也得答應,除非他想讓所有人都曉得,他是為了自己前程連自己生母都不管不顧的人。」
「他曾經對咱們主子做過什麼如,侯爺心中如今也是一清二楚。要不是他中毒中的太是時候,這會子早就如姜元赫一般被趕走了。可他若一再挑釁侯爺的底線,算計傷害咱們主子,即便是親兒子,侯爺也未必再能容下他了。」
春苗倚著門窗,摸摸吃的鼓鼓的小肚皮,好不愜意,咧嘴一笑:「就是這個道理。但是,一旦一個人的名聲不再磊落乾淨,旁人的眼光與偏見就已經足以影響那個人往後的前程了。所以,沒有人能查出什麼下毒的兇手。所謂的兇手,就是旁人刻薄的嘴而已。」
掰著胖胖的手指一算,閉眼輕嘆了一聲:「明兒一早,又要有碎脖子鬼臨世了。」
冬芮拎著熨好的衣裳用力一撲,烈烈有聲,冷笑了一聲道:「如今殺的瘋魔,只以為是在給別人鋪陳死路,來日承受報復的時候,也盼著他們能有雙拳四手才好呢!」
正說著話,前頭便有人來傳話,說是胡府尹帶著衙役又來問話了。
侯爺和世子不在,便是太夫人親自來過問,五爺陪同在一旁。
果不然如繁漪所預料的,這一回胡祡雍直點了某個小廝出來問話。
他的話說得也直接,鑒於市井間的傳言,他們去閔家問過話了,證實「曾將閔靜業的手打傷的無音曾在當夜離開過侯府」的言論,是從侯府的小廝嘴裡出來的。
雲海今日正巧也沒有出去浪,聽說胡祡雍又來問話,大搖大擺便進了大廳坐下,姿態閑閑的斜倚著一把交椅,看著他問話那小廝。
那張美麗的面孔上笑色彷彿朝陽下的含露薔薇,有瑩然剔透的光澤。
他十分得趣的看著那小廝一臉驚恐又欲言又止的樣子,懶洋洋暼了他一眼:「說,好好說,都已經跑去閔家說了一遭,這會子何必又遮遮掩掩的做出一副害怕的樣子。什麼時候瞧見的,哪裡瞧見的,可是瞧得真真切切,趕緊說完。回頭就算把你剁成了肉醬喂狗,你死的也就不算虧,好歹任務也完成了不是。」
太夫人看了一眼子囂張又無賴的雲海,腦子裡莫名冒出個詞來——人以群分?
那小廝大約二十來歲,生的一張國字臉,無關倒也端正,只那雙不停轉動的眼睛讓著整個人顯得格外猥瑣如宵小。
聽著雲海的話像是被擊中了要害,激靈了一聲,昂起身子便厲聲喊道:「即便你是皇子,你也不能如此仗勢欺人!當著府尹的面就敢這樣威脅!」
雲海渾不在意地笑了起來。
那笑聲便如石落池中蘊漾起的漣漪,一圈圈帶著驚浪之勢乍散開來。
語調囂張而不屑:「這算什麼威脅?左右你在閔家的話已經讓我跑不了嫌疑,剁碎了你正好成全了我仗勢欺人、為非作歹的名聲,也好顯得你的話足夠真實,都叫我去殺人滅口了,不是么?」
「咱們,誰也不虧。」
五爺擅長舞弄畫筆,一把玉骨扇上一副高山流水頗是瀟洒。
扇骨在掌心輕輕一擊,冷冷一暼那小廝沉道:「官府審問嫌煩尚且能用刑,殿下的這兩句話算得什麼威脅?這不是威脅,是警告你,沒有什麼真相是能被躲在陰暗裡的老鼠吞噬的,不要為了幾個見不得光的黑心銀子連人都不做,最後再把自己的小命也弄丟了!」
小廝一副不肯受冤屈的表情,咬牙道:「小的沒有拿什麼黑心銀子,沒有犯罪,可不是什麼嫌犯,憑什麼對我用刑!」
雲海從前就不是個講道理的人,如今就更不是了,仗勢欺人幾個字落在他身上,或許他還覺得是誇讚呢!
「我說你是,你就是!」
清綿的女音自門外輕輕揚起,「就憑你敢如此跟殿下說話,侯府便能以大不敬處置了你。」
眾人望過去。
便見繁漪搭著無音的手邁著悠緩的步子進了門來。
太夫人見她過來,嘴裡嗔怪著,嘴角卻先揚起了笑色:「日頭這樣大,你怎麼還出來了。」
雲海動作更快,已經上前扶著繁漪了,皺眉道:「不是說了不讓你管這些么!」
繁漪同胡祡雍打過招呼之後,沒有順著雲海的動作在上首坐下,而是在太夫人的左手邊坐下了,素手輕輕搭在依然平坦的小腹上,微笑道:「殿下性子跳脫些,怕他擾了胡大人辦案,就過來看看。」
雲海摸摸鼻子,兩根手指夾著她的衣袖晃了晃,那撒嬌的樣子可真是乖巧極了:「……阿姐。」
胡祡雍表示有些驚訝。
他與雲海也打過幾次照面,就知道這是位難纏的主兒,倒是沒想到有了皇子的身份卻沒有在這位義姐面前自持身份,端起皇室貴胄的架子,對她竟還是這般尊重親近。
挺好,一物降一物,想來他這案子應該還能有機會問的順利。
微微鬆了口氣道:「郡君言重了,殿下對此案十分重視的,一直有在協助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