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缺錢
“狄大哥,我昏迷了多久?”裴朗操著虛弱的聲音艱難問道。
“已經有好幾天了,這些天發生了許多事情,你好好休養,等到你的病好,我在慢慢……”
狄秋話還未盡,裴朗就急著問道:“我爹呢?他在哪裏?”裴朗一直都在擔心父親的安危,即便這才剛剛複蘇,也是急著第一時間去問父親的情況。
狄秋語塞,不知從何說起。他總不能明擺著告訴裴朗,他父親至今仍是下落不明。
裴朗見狄秋不說話,心中已經猜到了幾分,也不忙著追問,幹脆合上眼睛低頭佯裝睡去。
狄秋見狀,還當裴朗真的睡著了,頓時大鬆一口氣。若是裴朗真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那自己還真不知該如何去說才好。
“小兄弟,這裏就交給我吧,你去照顧那位女兄弟吧。”大夫道。
“女兄弟?什麽女兄弟?”狄秋直覺得這個詞新鮮。
卻見大夫笑道:“你說後頭那位不是你的夫人,可不就是你的女兄弟嗎?”
大夫油嘴滑舌,倒是已經不把自己當外人。可後麵呂杏兒聽了卻頓時大怒起來道:“你再胡言亂語小心姑奶奶我發火!別以為你救了我和我朋友的性命就可以這般無禮。”
“哎喲喲,發火了,你快去哄哄,否則我這小命就不保了。”大夫倒是不以為忤。
狄秋無奈,隻得去了後堂對呂杏兒道:“大夫他也不是故意的……”
“狄大哥,你就是心腸軟,但凡拿出對付壞人的三分硬氣,那大夫也不敢造次。”呂杏兒道。
“行了,你別忘了你身上的傷,我這就去給你煎藥。”
“可以不喝嗎?那藥真的苦得緊。”呂杏兒哀求道。
“這是什麽話,你又不是三歲小孩,還怕吃藥嗎?”
“又不是隻有小孩子才怕苦……”呂杏兒嘟著嘴,一臉委屈模樣。
狄秋見了於心不忍,想了一想道:“這樣,你乖乖把藥喝了,我帶你回去見寧勳他們如何?”
“真的?”呂杏兒臉上的陰霾頓時消散了去。
“當然是真的,我騙你做甚。隻是你要喝得一幹二淨,不能留哦。”
“知道了……我喝還不成嗎。”
狄秋歎了口氣,去將呂杏兒的藥煎好,又找來一顆決明子,待呂杏兒喝下那藥後方便給她解苦。
這狄秋不知道的是,呂杏兒雖怕苦,卻少有像在狄秋麵前直說出來,又是耍賴,又是講條件。不過是女孩子性情,要在心上人麵前撒撒嬌罷了。
隻可惜狄秋不懂男女之事,這也好,那也罷,不過是榆木逢春,不解蜂蝶之意。
呂杏兒服完藥後別過大夫,與狄秋共騎同一匹黑馬便往狄府趕去。
經過昨夜的劇變,芙蓉鎮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街上又重新冒出了商販,行人也多了許多。
就在這時,遠處一堆人簇擁著向這邊走來。離得近了,狄秋與呂杏兒才看到這人群中央竟然是李源。
李源身上戴著枷鎖披頭散發,臉上盡是汙垢。眼睛不斷地躲閃著,不敢看身邊圍著他的眾人。
百姓一邊口中高聲呼喊著:“快把我家人的去向告訴我,你這喪盡天良的狗賊!”一邊將手中的爛菜葉、臭雞蛋往李源的頭上砸去。
“他落到這個下場也是應得的報應,從高台上跌下,這落差我看他也接受不了吧。”狄秋道。
呂杏兒不願意看這樣的場景,隻是淡淡道:“我們快走吧。”
狄秋默然無語,這才策馬離去。
兩人回到狄府,將黑馬栓在馬廄之中。寧勳與寧俊濤聽到屋外有聲響,急忙迎了出去。見到狄秋帶了呂杏兒回來,卻不見裴朗的身影,忙問道:“裴朗他人呢?”
“還在大夫那裏醫治,昨日你給我服的那株寒性極大的枯草,碎渣已經被拿去給大夫配藥了。現如今,裴朗才剛剛蘇醒,還沒辦法走動。”狄秋回答道。
呂杏兒見了寧俊濤斂衽行禮,口中問候道:“寧老爺身體可好?”
“我無妨,自醒來以後吃了些幹糧果腹,現在已經回過來了。”
“那便是極好不過了,梁伯人呢?他怎麽沒有與你們在一起?”呂杏兒問道。
寧勳一聽呂杏兒問梁老的去向,心中嚇了一跳,他事前卻還沒與父親編好話,這一問恐怕要露餡。
果不其然,呂杏兒這麽一問,寧俊濤正要說:“屋裏……”
“對極了,屋裏的那本《皓首經》便是梁老留下來的,昨日我們便是在那本《皓首經》上找到了解你昏睡的刺毒紅花。”寧勳沒讓父親說出後半句,急忙把話茬接了過來。
“《皓首經》?那是什麽東西?我怎麽從來沒聽梁伯提起過?”呂杏兒奇道。
狄秋見寧勳向自己使了一個眼色,頓時心中了然,馬上也跟著道:“那《皓首經》是梁老所著,裏頭是他多年來潛心研究毒理的成果。他定是覺得你對這毒理沒有什麽興趣,所以才從未提及。”
“原來是這樣,我待會兒可要好好問問梁伯了。”呂杏兒道。
寧俊濤不知兒子忽然搶了自己的話是何緣由,後麵狄秋卻也順著這什麽《皓首經》說個不停。那姓梁的家奴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麽這呂城的女兒卻還要找他好好問問,人已經死了卻還如何能回答得了她?
“可是他已經去……”寧俊濤去世二字還未出口,卻聽寧勳又急急打斷他的話來。
“可是梁老已經去了江南的梁家,現在不在這裏了。”寧勳道。
呂杏兒這下可急了,這梁老是他爹去世以後唯一的至親之人,這一見不到他心中難免會有些發慌。忙問道:“梁老什麽時候走的,他為什麽不與我道別呢?”
“就在前頭,與那個黑衣人交手以後就離開了。隻留下了他的包袱和那本《皓首經》。”寧勳道,“我們也是覺得量梁老不告而別不太合適,也曾勸過他。但他說,你受了這內傷,要是見到他離開,肯定是不依的,所以這才在你昏迷的時候就走了。”
“那他走的時候有說明原因嗎?”呂杏兒道,心想梁伯還是知道自己的脾氣的,若是要走自己確實會非賴著不肯。
“梁老說那黑衣人之前他曾交過手,但因為懼怕他身後梁家的勢力,所以才放他一馬。這一次梁老又出麵與他作對已經激怒了他,所以揚言要去南方對付梁老的家人,所以梁老不敢耽擱這才要趕回去報信。”
“原來如此,不過我看著黑衣人也就隻是嘴上逞威風罷了。梁伯都已經把他打跑了,他還敢說什麽去找梁伯的家人報複,這不是死鴨子嘴硬嗎?”呂杏兒道。
一旁的寧俊濤聽了半天,總算是明白了過來,寧勳與狄秋這是要將那梁老的死瞞著。不過想想卻也有其中道理,這呂城剛死不久,呂杏兒甚至還沒有從悲痛之中解脫出來,現在若讓她得知梁老也死了,實在是太過殘忍。
“大家到裏頭說話吧,我聽勳兒說裴老爺到現在卻還下落不明,我們也該計劃一下去找他,否則等裴朗康複過來,我們也難以向他交待。”寧俊濤道。
狄秋與寧勳見他沒有說穿,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依著他所言,幾人先入了狄府。
可呂杏兒才進了大門,便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那院中的水池破了一個大口,滿地都是碎石與水草不說,還有幾處堆積著篝火燒過的碳跡。
狄秋走時匆忙,也未注意院子裏的情形,此時看到也是觸目驚心。這院子的狼藉不說,連每處房屋的門窗也都失去了蹤影,想必這地上的碳跡便是這門窗燒毀後留下的。
“狄大哥,你是不知道昨日你中了那刺毒紅花後情況有多糟糕,我這也是被逼無奈才出此下策,這毀屋之行,還望你不要怪罪。”寧勳不過好意思道。
狄秋隻是慘笑道:“我這性命都是你救的,又何須多抱歉呢?這房屋不過是身外之物,沒了便沒了吧。何況我父母也已不在人世,此處現在於我而言,不過隻是一處傷心地罷了。”
寧俊濤歎了一聲:“可惜了你父母,都是鐵血之人,有情有義,不該有此結局……”
說到痛處,幾人都默然了。
許久後,狄秋這才道:“事到如今我們隻能往前去看,往事便由他去了吧。呂姑娘你與我打掃一下這院子,寧勳、寧老爺,你們去屋裏收拾一下行李,我們待會兒就去裴朗那會和。”
寧勳與寧俊濤心領神會,連忙答應下來,就往屋裏去了。
呂杏兒雖然奇怪狄秋方才才說這狄府不過是身外之物,於他已經沒有什麽意義,為何又讓自己幫忙打掃?但既然狄秋這麽說了,她也沒想著去問,便低身去拾那些碎石來。
寧勳與寧俊濤來到屋裏,對著梁老的屍體雙手合十,默聲道:“梁老對不住了,您泉下有知該會諒解如此。”
兩人一前一後抬著梁老的屍體從後窗悄悄溜走,直到將人搬運到狄府後麵才停了下來。
寧俊濤道:“呂姑娘待這位梁老如至親,這入殮行禮與喪葬事宜該由她親自操持才對。我們這麽做實在是……”
寧勳聽在耳中也是同思同想,但要讓呂杏兒在這個時候接受這個現實,實在過於殘忍。更別說,她又重傷在身,要是知道了這事加重了傷情,怎麽也不是一件好事。
“為今之計,隻能待呂姑娘傷愈之後,再委婉告知於她吧。”寧勳道,“我們快找地方將梁老葬了,否則時間一久怕是狄秋和呂姑娘要來尋我們。”
“也隻能這樣了。”
兩人就這樣,徒手在地上刨出一個葬坑,將梁老埋在其中。為了方便日後尋找,還不忘立上有些石塊以作記認。
待到事畢,寧勳與寧俊濤又沿著原路返回,兩人已經是累得滿頭大汗。
呂杏兒因為傷重,所以打掃院子的時候並沒有幫上什麽忙,隻是歇一會兒,忙一會兒。狄秋也沒有埋怨,隻是慢條斯理地打掃著,為寧勳他們爭取時間。等到兩人從屋裏出來,衝他使了一個眼色,狄秋這才放下心來。
狄秋放下手中的事情衝眾人道:“此處現在住也住不得了,我們現在還需找個新的住處才行。”
“不如去我家裏吧,雖然我之前遣散了下人,財帛也帶了出來,但府邸卻還是在的,住人應當沒什麽問題,隻是這做飯燒火需得自己動手了。”寧俊濤道。
眾人一聽也沒什麽意見,這些天來不僅風餐露宿,加上又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早就已經習慣了。能有一個安身之所便好,自己動手燒火做飯又算得了什麽呢?
“寧老爺,有一個請求有些難以啟齒,但卻不得不說與你聽。”狄秋忽然有些扭捏起來。
見到狄秋這個樣子,寧俊濤立刻就不樂意了,橫眉道:“你這說的什麽話,我父子倆的性命幾次三番都是你舍身救下的,別說是請求,哪怕是要求,甚至是苛求,自然不在話下。”
寧勳也道:“爹說的不錯,我們早就像一家人一般,又何必這麽見外呢?狄大哥但說無妨。”
狄秋點了點頭,道:“那我便直說了,不知寧老爺你可否支用些錢與我?”
“錢?”
寧俊濤還當是什麽事情,這再多的錢都無法報答狄秋對他寧家的恩情一二,卻又有什麽值得如此難言的呢,當即伸手入懷就要掏錢出來。
一旁的寧勳止不住笑道:“狄大哥,於我們而言,我們父子倆性命都是你救的,這區區錢的事情又何必如此扭捏呢?”
可不料,寧俊濤在懷裏搜索了半天,卻是一枚銅板也未找到,更別說銀票等事物了。
寧俊濤拍了一下腦袋喊了聲“糟糕”,那錢在那晚與裴敬之、席守義、呂城他們在茅草屋前夜會之時,自己為了探聽狄秋後麵的營救計劃,都送給了黑目淩作為賄賂了。
寧勳見父親半天拿不出銀兩來,不由地奇怪,他們家家境殷實富足,怎麽會身上沒有帶著錢呢?忙道:“是不是被抓的時候,李爵的手下都搜羅去了?”
“不不不,是……是那晚我送給黑目兄弟了。”寧俊濤尷尬道。
聽到黑目的名字,狄秋臉色一變,心中如在滴血,他至今還不能理解當初黑目淩為何要背叛自己。若不是他,自己的父母也不會在那一晚喪生……
呂杏兒心思細膩,見到狄秋麵色有異,忙安慰道:“沒事的,這錢我這裏還有一些,不知派不派得上用場。”說著從懷裏掏出幾貫銅錢來。
狄秋見了,隻是搖搖頭道:“我在大夫那裏支付了身上最後一錠銀兩,雖說作為診金那是夠了。但那大夫冒著被傳染的危險,為裴朗醫治,這股大義區區一錠銀子又如何能夠呢?我想著,要再給上一些才好,更何況昨夜大夫還一宿沒合眼地照料裴朗,我們要是不好好感謝人家,實在說不過去。”
眾人聽了,也都默默點頭,狄秋所說的這位大夫,毫無疑問醫德甚昭,隻付給一錠銀子,確實是虧待人家了。
“狄大哥,我記得大家帶出來的行李裏麵都有不少的錢,怎麽會用得一分都不剩了呢?”寧勳奇怪道。
這些天來,使錢的大多是狄秋,所以他最清楚不過錢財的去向。道:“我們之前便支付了不少錢給那珍兒嫂與她那些鄰友,接著是梁老為我置辦馬匹、衣物、麵具。後來為了誘拐小孩,又花出去不少錢去買果脯、肉幹,餘下的雖然還有一些,但是為了讓那德申坊的老板聽命於我,將那李爵陷入絕境,所以我便將自己身上所有的積蓄都給了他。”
寧勳一聽,掐指一算來,這花銷之處竟然如此之多,真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苦著臉道:“那我們現在豈不是已經一窮二白了?”
寧俊濤見寧勳這個模樣,氣得給了他一下:“錢財不過身外之物,難不成你富家子做慣了做不得窮人嗎?”
寧勳忙道委屈:“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現在沒有錢給那位大夫不說,我們其他的事情也一樣也辦不成了呀!”
“狄大哥,既然那位大夫是個好人,應當不會再這診金之上斤斤計較,我們若說明情況,想必他會理解的。”呂杏兒這樣說著。
狄秋卻是搖頭道:“他收不收是一回事,我們給不給卻是另外一回事。我初時,為了救你與裴朗,對那位大夫甚是無禮,既然這錢我們支付不出,但也該好好想個找個法子賠禮才是。”
狄秋向來是極重義氣之人,這麽多天的相處,幾人再清楚不過了。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多次舍命相助。但現在眾人所持不過幾貫錢而已,實在是難拿得出手。
就在大家一籌莫展之際,呂杏兒忽然歪著腦袋道:“我們雖然支付不出錢來,但未嚐不能用別人的錢去付呀!”
“呂姑娘,你……你這是要我們去偷嗎?這未免也……”寧勳對這個主意顯然十分不看好。
寧俊濤卻道:“話不是這麽說,這劫富濟貧倒是可以一試,隻是現在臨時去找誰呢?”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呂杏卻兒忽然笑道:“你看你們這抓耳撓腮的樣子,這芙蓉鎮上的壞人不是有一個我們都認識的嗎?更何況,我們又何必去偷去搶,明擺著拿不好嗎?”
“明擺著拿?你該不會說的是李爵吧?”狄秋想起那晚百姓衝進府衙的情形。
“不對。”
“那是王盤山?”寧俊濤也猜道。
“還是不對。”
寧勳急了:“你快說呀,要急死我們嗎?”
“當然是馬進呀!你們難不成都忘了,他家現在可是一個人都沒有呢。”呂杏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