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複蘇
呂杏兒尷尬地離開狄秋的懷抱,臉上雙頰紅了一大片。狄秋撓了撓鼻翼,說道:“大夫他可能是誤會了,我這就去與他解釋一下。”
“解釋什麽……你這一夜都去了哪裏?”呂杏兒嗔怪道。
狄秋這才想起正事來,說:“裴朗可好些了嗎?為何他被放置在這浴桶之中?”
呂杏兒搖了搖頭道:“裴朗的情況很不樂觀,若不是大夫這麽做恐怕昨晚上他就熬不過去了。”
“已經到這樣的地步了嗎?”狄秋的心攪在了一塊兒。
呂杏兒長歎一聲:“沒想到一切事情塵埃落定,裴朗卻……大夫一直與我說風靈草的事情,可是這風靈草是北境極寒之物,我們南方又如何有得呢?”
說到此處,狄秋想到自己帶來的那些梁老包裹中的枯草碎片,急忙道:“昨日我在梁老的包裹中發現了這個,說不定正是風靈草。”說著,從懷中取出了梁老的包裹。
看見這熟悉之物,呂杏兒才想起來問狄秋:“說到這個,梁老還有寧勳他們呢?”
“他……他們正在我家中暫歇呢,我沒讓他們一同過來。”狄秋支支吾吾道,他還沒有想到如何與呂杏兒說梁老已經去世的消息。看著呂杏兒的身體情況,恐怕接受不了這巨大的打擊才是,自己還需好好斟酌一番才行。
這時,大夫從後堂走出,手中拿了大包小包的草藥,統統放入了裴朗的浴桶之中。衝狄秋道:“小兄弟,我已經盡了力了。我說的話,你還是早點做決定的好。尊夫人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相信我說的話是事實,這還需你解釋一下。”
“她不是我……”
狄秋話還未說完,就聽呂杏兒打斷道:“我如何是不信了?我隻是等狄大哥回來罷了,否則你見我一身受重傷的女流在此,硬是要擅自做主,我又如何攔得下你?”
“這……”大夫見自己不受信任,心中有些不悅。但見呂杏兒如此火烈性情,生怕自己頂撞她教她生氣,又引起內傷複發,隻好悻悻地閉上了嘴。
狄秋心中暗道呂杏兒聰明,但自己這去了一夜,這大夫便是沒有自己在場,也是盡力施救,可見他是一名良醫。便主動道歉道:“是我朋友衝撞了,還請莫怪。”
“朋友?你們當真不是夫妻倆嗎?”大夫奇道。
“你這大夫怎麽這般多話,怕是學醫之前是個做媒的吧?”呂杏兒不悅道,
“哎呀,我……”
呂杏兒忽地捂住心口,內傷引起的疼痛再次襲來,讓她幾乎站立不穩。
狄秋忙扶著呂杏兒在一旁坐下:“別再說話了,小心你這身體。”
大夫搖了搖頭,心道:這對鴛鴦真是教人不知怎麽說好。
呂杏兒歇了一歇,這呼吸才漸漸勻暢,卻再也不敢說像方才那樣的話了。不知怎麽的,她對狄秋的依賴越發地強烈起來,一旦有人說到狄秋身上,自己就不自主地想要為他說話。
呂杏兒雖然身子虛弱不堪,但看向狄秋的眼神卻是熾熱濃烈。狄秋在她身邊待了一待便就覺得渾身刺癢不適,急忙捧著那枯草的碎片走到大夫的身邊道:“大夫您看這些碎片是何物,是否可以用來治療我好友的病?”
大夫隻是稍微一打眼,便撇過頭去:“這些碎渣又有何用?我說了,你這好友的病隻有風靈草可醫。”
“大夫你有所不知,這碎渣雖然看似不起眼,卻是來自一株寒性極大的枯草。”
“寒性極大?”大夫被狄秋這話提起了興趣,走到他的身旁搓起那碎渣來。一股透體的涼意瞬間從他指間傳來,仿佛手指伸入了數九天的冰窟之中。
眼見著自己的守著指間結了寒霜,大夫驚訝道:“這株草是何物?這寒性確實令人驚歎。”
可狄秋在吃下這株枯草的時候正值神誌不清,而寧勳也說自己並不記得外形如何,麵對大夫的提問,他也無法作答。隻好道:“這枯草叫什麽,長什麽模樣我也不太清楚,隻是這寒性正適合為我好友治病,所以這才帶來讓你看一看。”
大夫自己也是拿捏不準,雖說寒性之草可以救裴朗的性命,但這世上寒草少說也有數十種,除了尋常見的幾種之外,其餘的都長在北境極寒之地。他這一生都未離開過南方,何曾有緣見過那些稀世的寒草呢?
除了《本草》上記載的寥寥幾句描述與一些簡陋的圖畫外,他甚至對風靈草也隻了解得十分短淺。那醫治裴朗的方法也是他通過這行醫數十載積累的經驗,與前人的治愈病例中相結合才推斷出的。
這半猜半合之下,要說直接施用在病人之上,那是極大的不負責任。若這碎渣就來自風靈草,那他說不定還敢鬥膽一試,但倘若不是,非但病人的病治不好,說不定還會適得其反加重病情。
“大夫,你怎麽不說話了?這碎渣可以用嗎?”狄秋道。
大夫直覺得頭皮一陣陣地發緊,這人命關天的事情,他也不敢妄下定論。
這時,浴桶中的裴朗忽地咳嗽起來,一頭栽進了浴桶的水中。
大夫急忙衝過去將裴朗扶起,將手搭在裴朗的脈搏上,口中連連稱怪:“怎麽會這樣,我才剛加了藥進去,沒道理啊!”
狄秋立在一旁知道裴朗情況危急,也不敢上去打擾大夫施診。可見到大夫的眼神時而驚恐,時而焦急,他已知裴朗的病已經無法再拖下去了。
“大夫,已經管不了這麽多了,現在隻能死馬當活馬醫,就用這碎渣試上一試吧!”狄秋伸手將手中的碎渣遞了過去。
大夫看了看狄秋又看了看裴朗,忍不住道:“你可要想好了,這一試可沒有再不能回頭了。這藥性不管是大了還是小了,你好友的病都無法治愈,到頭來橫豎都是……”
“管不了那麽多了,若是連試也不試,就這樣看著他受苦,倒不如早點做一個了斷。”狄秋下定決心道,“我想他也不願一直受病痛的折磨。”
“既然你已經做出了決定……”大夫歎了口氣,道:“事到如今也隻好這樣做了。”說罷,取來狄秋手中的碎渣,拿起其中的一片喂了裴朗服下。
現在狄秋最怕的是,這枯草的碎渣雖然有效,卻藥量不夠,到時候恐怕會功虧一簣。
裴朗服下碎渣之後,那咳嗽頓止,隻是臉色出奇地蒼白起來。大夫把脈一探,發現脈象倒是穩住了,失去了遭亂浮遊之態,卻又表現出虛弱之勢。
“遭了,這碎渣的寒性太強,恐怕不能直接服用,需用其他藥物調和才行。”大夫道,“你快找來器皿,將這碎渣搗得更碎一些。我這就去拿其他藥物,配出一個藥方來。”
狄秋聞言,急忙去到藥櫃上找了家夥什開始搗藥。而大夫也急忙抓起藥秤,連配了幾副大藥。
呂杏兒坐在一旁,看兩人忙得喘不過氣,心中也是兀自擔驚受怕。可這藥總算是配好,煎藥卻還要一些時間,此時的裴朗又再一次劇烈咳嗽了起來。
呂杏兒擔心則亂,忙上前要去扶他,卻一個體力不支,倒在了浴桶旁。
“快……快扶她去後頭歇息,這疫症傳染性太強,若一個不留神恐怕就要中招了。她身子現在正若,可經不得折騰。”大夫衝狄秋道。
狄秋隻好抱起呂杏兒將她帶到了後堂,口中道:“這裏就交給我們吧,你切莫再出來了。”
“狄大哥……”呂杏兒見狄秋又要回去忙喚了一聲,“我真沒用,一點忙都幫不上。”
“說什麽傻話呢?現在你最重要的是養傷,裴朗的事情我自然會照應的,你就安心待著吧。”說完,狄秋又回到前麵忙碌去了。
裴朗也算是吉人自有天相,硬是撐到了兩人將這藥煎好。可這時,他已經失去了意識,這藥卻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自己喝了。
“大夫,這下可怎麽辦?我們能用灌的嗎?”
“不可,這藥氣味濃烈,一入喉嚨便會刺激到他,到時候全嘔了出來,就全白費功夫了。”大夫道,“依我看,先外敷一下,讓藥物從他的大脈進去。”
“外敷?那不是治療外傷的法子嗎?”狄秋奇道。
“管不了這麽多了,小兄弟你可會內功這玩意嗎?”大夫問。
狄秋愣了一愣,不知他為何要問這個問題,要說之前他為了穩定裴朗的病情,也試過用這真氣輸入到他的體內,但收效實在甚微。主要還是由於,自己對這病情不知,這真氣入體所要達到哪幾個有效的穴位,也是不甚了解。
但眼下,他已經對這大夫有了信任,倒也不怕暴露自己會武功的事實,便坦然地點頭道:“會是會一點。”
“行了,你就別瞞我了,我一早就看出你會武功,否則哪來的那麽大手勁?”,大夫道“快用你那內勁將這藥逼入他的胃中。”
大夫雖然說了法子,可狄秋卻是不知該如何去下手,這藥煎成了藥汁,如何能從外部通過內力逼入胃部呢?忙問:“從何處下手,你倒是說清楚了啊。”
“你就從來沒有試過嗎?”大夫傻眼了。
“我又不是大夫,我何來這麽多的經驗?”
大夫怪道:“你們這些行走江湖的人受傷不是兵家常事嗎?怎的會一無所知?”
狄秋氣悶道:“我雖瞧著年輕,但不至於老是受傷,我也隻有過二、三……四五次吧,我這好友也……”
大夫被弄得沒了法子,隻好去處銀針,在裴朗幾個要穴處紮了下去。衝狄秋道:“你順著這幾個穴位的下麵三分輸入內力,衝開他的關門,這樣血脈就會鼓脹起來,最後從喉結上分此處將這藥物敷在上麵用內力催發逼入體內。”
“是這裏嗎?”狄秋順著大夫指著的地方道。
“不錯,再下麵一點,切記要平緩,否則人還等不到你逼藥入體,可能就已經撐不住了。”
狄秋長呼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催發內力。之前他已經試過用這真氣灌入裴朗的身體,但由於這《狂心訣》所蓄積的真氣太過霸道,險些要了裴朗的性命。好在自己已經有些掌控了法門,再加上大夫千叮嚀萬囑咐,自己小心再小心,總算沒有出什麽紕漏。
很快,裴朗的關門都被打開,喉嚨忽地一緊,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大夫催促道:“就是現在,快動手!”
狄秋聞言,急忙將一窪藥汁合在手中,通過內力催發,按在裴朗的喉嚨上。
內力快速將藥汁加熱,通過裴朗的喉嚨滲透了進去。狄秋見這逼藥入體,倒是沒有他想象的那樣困難,隻是那碎渣的寒性實在出乎他的意料。這剛剛煎熬成的藥汁,不僅在他合於手心時已經涼透,甚至還傳來一股寒意。
待到狄秋將藥汁逼入裴朗的體內,自己的手掌與裴朗的喉嚨都紅了一大片,狄秋甚至下意識地搓了搓手驅除寒意。
但裴朗的情況由不得狄秋等待,剛逼入第一股,又接著第二股、第三股。直到把一碗藥全部逼入了裴朗的體內時,狄秋整個人也已經精疲力盡。
這時大夫再一次把脈,總算是滿意地點了點頭:“病情總算是控製住了,但這第二次施藥卻要等他自己蘇醒口服了。”
狄秋累得氣喘不止,卻還忙著問道:“為何不接著逼第二次呢?”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藥物寒性太大,用量多少你我具不知情,隻有通過服藥的人感覺體內的反饋,才能清楚告訴我們。雖說我可以通過脈象知道他體內的大概情況,但這藥物生效需要時間,若是時間一前一後有所誤差,我就算知道用藥重了,也來不及減少。反之藥物若是用得輕了,那效果也就完全達不到治療的作用。”
狄秋一想確實是這麽一個道理,可這第一副藥為何全都給逼了進去,他難道就不怕用藥的量大了嗎?
狄秋說出自己的疑問,大夫解釋道:“這第一副藥隻能看你朋友的造化了,這藥隻能過但決不能少。多餘的藥性隻能看他的身體能否支撐,若是支撐不住那我也回天乏術。”
大夫說得倒是輕描淡寫,可裴朗的情況無疑是凶險至極的。若是他的身體抵禦不了這藥性,那豈不是一切都白費了工夫?
呂杏兒此時從後堂偷偷探出頭來問道:“情況怎麽樣了?”
大夫不置可否道:“現在隻能看你朋友的造化了。”
“什麽叫隻能看我朋友的造化,有的救就有的救,沒的救……不……沒的救你也得救不可!”呂杏兒任性道。
狄秋生怕呂杏兒動氣,又加重傷情,忙溫言解釋道:“別急,別急,大夫他不是那個意思,他的意思是情況已經穩住了,現在就等藥物生效。”
狄秋話說得委婉,但呂杏兒卻也聽得出裴朗的情況肯定不容樂觀。可既然自己幫不上忙,想著還是少說幾句,免得添狄秋的困擾,於是也軟下聲音道:“狄大哥,有什麽需要我的你盡管開口,我……咳……”
狄秋連忙站起去到後堂道:“你就別擔心了,現在你還有傷在身,你要抓緊好起來才行,若是裴朗比你好得快些,到時候人家肯定要取笑你了。”
“他敢!”呂杏兒鼓起腮幫子不悅道。
狄秋笑了笑:“既然不想要他笑你,那你就好好聽話,別再去關心裴朗的事情了。事到如今,我們該做的也都已經做了,裴朗能否活下來隻能看他自己的造化。我一向都覺得人定勝天,但凡裴朗還有一絲信念在心,就一定能活下來。”
“狄大哥你說的對,人定勝天。”呂杏兒將這四個字牢牢地記在了心上。
可轉而又苦著臉說:“那大夫配的藥太苦了,我雖然也想早點好,可是實在喝不下去。”
“好好好……我去和大夫說一聲,在你的藥裏少放些黃連,這樣就不苦了。”狄秋拿呂杏兒沒有辦法,隻好像哄小孩一樣哄著。
“醒了,醒了!”忽地聽到外麵大夫大喊起來。
狄秋與呂杏兒兩人都是一喜,這想必是裴朗醒過來了。
狄秋急忙跑出來看,隻見裴朗真的已經睜開了眼睛。
“裴朗你怎麽樣?身體可有什麽不適嗎?”
“我……我有點冷。”裴朗道。
這正值夏末,天氣還熱得非常,更何況這浴桶裏裝的也都是熱水,裴朗竟然會覺得冷,那肯定是服了那藥的願意。
於是,狄秋對大夫說:“大夫,這情況正常嗎?我們需不需要做些什麽?”
大夫的手一直搭在裴朗的脈搏之上,聽狄秋這麽問,口中便道:“這寒意是由內而外發的,看樣子隻能不斷添加熱水了。”
“那我朋友的情況如何了?是不是已經安全了?”
“現在還很難說,要看著第二副藥往後,隻要身體不產生太大的副作用,那便可以說暫時已經沒有性命之虞。”
聽到這裏,狄秋、裴朗還有後堂的呂杏兒都統統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