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苦命人,朱家夫婦的苦心
索文昌倒沒注意到這些,又感激人家幫她處理髒衣服,便隨口答道:“嗨呀,別提了,朱兄這次可是遭了大罪了,那後背被打得血肉模糊,原本還未愈合的傷口也開裂流血,萬幸自己人下手還有些分寸,未傷到重要的地方,不過看那嚴重程度,若沒有韓老頭幫忙,沒有個兩三個月怕是下不得床了。”
聽了他的話,千枝一言不發地屈膝行了個禮便徑自離開了。可她手上的小動作卻沒逃過我的眼睛,那四根手指幾乎都要戳進手掌心了,可見這姑娘是有多心疼。
有意思!我在心中暗道,雖然我不是個喜歡在愛情中講究高低貴賤的人,可架不住人家會這麽覺得啊!這個世道,有時候真情卻總敵不過流言蜚語。就是我娘和陸叔那麽有主意的兩個人都被逼到今日,更何況這些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做主的小丫頭們了。
罷了,左右都與我無關,我也沒有多想,又跟大夥兒在這處別院呆了一會兒,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淩朝的肚子第一個叫了起來,眾人也都覺得有些餓了,我便起身帶著大夥兒過去看看朱正軒的情況,順便向朱信和朱大娘子辭行。
剛走沒幾步,就有另一個小丫頭跑了過來向我們通稟,說韓老頭的治療已經結束了,朱大人十分開心,非要讓我們都留在府上用飯。
盛情難卻之下,我們便跟著那小丫鬟去了前廳。朱家夫婦早已在此等候多時了,隻是方才吩咐的後廚備飯,估計還得等上一會兒。
拜托朱信幫忙通報給尚書府,免得莫女俠他們擔心,我隨即問起了朱正軒的情況。韓老頭捋了捋胡須道:“那孩子體質倒也不差,若是沒有我,有個一個月的時間也就能痊愈了。”
“一個月?!”索文昌有些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朱正軒的傷有多嚴重我們可都看在了眼裏,便是武學等級比他高得多的人,這麽嚴重的傷少說也得休養幾個月,可偏這話是從韓老頭嘴裏說出來的,可信度自然極高。
朱信也十分高興,身為習武之人,他自然知道這其中的好處。隻是朱夫人十分不快,小聲嘟囔著:“那豈不是說,我的軒兒很快就又要回去執勤了,若是再碰上那等不講理的,還不得…”
聞言,朱信也有些沉默。他公允正直了一輩子,不想自己的兒子卻遭此橫禍,想來心中也是有火的。見狀,我隨即安慰道:“大娘子不必擔心,朱兄吉人自有天相,又是個心思純良的,若有朝一日建功立業,那不光自己積下了福德,便連您朱家都跟著沾光不是嗎?男兒生於世,闖出一番天地才是正道,朱兄既有這個心思,大娘子不如就隨他去吧!”
朱信也點了點頭道:“陸賢侄說得不錯,咱們老朱家頭頂皇姓,滿門忠烈,若是就讓兒子這麽渾渾噩噩地過完一輩子,不光列祖列宗臉上無光,就是他自己,怕也不甘心吧?”
道理朱夫人自然是明白的,隻是一想到兒子今日被人打成這樣,她心中就堵得慌。方才淩鳳還跟我說過,他帶著韓老頭來的路上正巧碰上朱夫人和幾位牌友準備去組個局,結果倆人一碰麵就吵了起來,是淩鳳催著韓老頭趕緊去指揮府才分開了兩人,卻不想一聽自己兒子受傷了,朱夫人瞬間丟下了一群牌友,帶著丫鬟就跟著一道回來了,雖然一進屋就哭天抹淚的,可在街上她卻始終隱忍不發,倒也是個堅強的女子。
隨即,韓老頭又討來紙筆寫了兩副藥方,一為內服,一為外用,隻要兩者結合,加上他今日施針幫朱正軒刺激了肉體活性,不出三日保證他生龍活虎,再過些日子,就連疤痕都不會留下。平心而論,這份本事就是瓔珞姐也不見得能做到。
可畢竟瓔珞姐是內外皆修,但凡是個叫得出名字的病她都能治,即使是明知保不住性命的絕症她也有辦法幫人家吊著一口氣,好歹讓人家說完了遺言再走,這一點又是韓老頭所不能的。這二人各有所長,我還真有些期待兩位醫學大佬的碰麵究竟會引發怎樣神奇的效果呢。
忽然,我想到了那個叫千枝的小婢女,雖然隻做些灑掃的粗活,可那姑娘相貌可人,舉止文雅,總覺得不像是尋常人家出來的孩子。小小年紀就能有如此修養,想必身上也是有些故事的。
有心讓她與心上人多相處一陣,我便裝作不經意地說道:“對了朱大人,之前您派過來幫我這位兄弟拿髒衣服的那個婢女,就是那個叫千枝的,我聽說她在府上是負責灑掃之類的雜貨,可也是個舉止嫻雅、頗有分寸的姑娘。朱兄如今重傷臥床,我瞧他屋裏也沒個貼身的下人伺候,朱大人公務繁忙,大娘子交友廣泛,也不好時時陪在朱兄身邊,我看倒不如就讓那丫頭去朱兄房裏伺候,這韓大夫開的藥也總得有人幫著上藥、煎藥,那丫頭是個心細如塵的,想來也定能把朱兄照顧好。”
這本是件無謂的小事,不過一個婢女罷了,怎麽安置還不全憑主家一句話?可朱家夫婦偏偏擺出一副為難的表情,互相看了看,朱夫人才小聲對我說道:“賢侄啊,我知道你是個看人極準的,會這麽說也是出於一片好心。可…可這府上那麽多下人,誰都能去軒兒房裏伺候,就是這個千枝不行…”
“哦?”我有些奇怪,看樣子這裏頭還有很多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八卦之心被勾了起來,我便順勢問道:“卻不知朱大人和大娘子可否告知實情?若是這婢女留不得,又趕不走,索性就讓小侄幫您…”
我沒有把話說盡,這麽說也隻是為了激將而已。按說人家府裏的下人有些什麽事兒與我這外人是無關的,可若不這麽說,隻怕沒法從這兩口子嘴裏聽到實話了。
果然,朱夫人頓時有些慌張地擺擺手:“不不不!不…不用啊,哎呀,這孩子怎麽…”
糾結了半晌,朱夫人終是歎了口氣,緩緩對我們說道:“哎,你們是不知道啊,這千枝可不是個簡單的丫頭…”
“十三年前,我們一家出去踏青,碰上了一對兒可憐的母女,那女子是個相貌極好的,可渾身髒兮兮,衣裳也是破舊不堪的,懷中抱著的女孩兒更是可憐,許是許久都未進食了,一張小臉蠟黃蠟黃的,看樣子怕會有性命之憂。”
“我家老爺心善,便救下了這對母女,卻不想剛讓他們上了車,身後就追來一隊人馬,皆是某個府上的家丁打扮,不過個個凶神惡煞,腰挎長刀,明顯是來者不善。”
“見我們收留了那對母女,那領頭之人就逼我們交人,你朱伯伯當初還在戍衛營任職,身邊倒也跟著些身手矯健的軍漢,費了些功夫將那夥歹人給製服了。可不想那群人個個都是死士,一見情勢不妙,自刎的自刎,服毒的服毒,隻一眨眼的功夫竟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我當時被這場麵給嚇壞了,匆忙打道回府,大病了一場。等我好起來能出門兒了,才知道那婦人竟已經撒手人寰了。原來她身上本就中了劇毒,就是為了護著女兒這才硬撐到當時。臨死之前,那婦人求你朱伯伯收養了那個可憐的女嬰,便是叫她做個下等女使也好,隻要能平安順遂地過了一生便也成了。”
“當時軒兒也不過五歲,家裏新來了個小妹妹,他便時時去看,等那女孩兒長到七歲的時候,兩個人已經整日裏形影不離了。”
“可我們始終記得那婦人的臨終之語,當時你朱伯伯剛剛升任五城兵馬司指揮使,來府上拜訪的賓客不少,軒兒是朱家獨子,也需時時出來見客,卻總拉著那小女孩兒一道露麵。時間長了,便有人開始探問那孩子的身世,想著是不是我們給軒兒樣的童養媳。”
“當時我和你朱伯伯就急了,隻得強行把他倆分開。為這事兒軒兒跟我們鬧了好一陣子,還大病了一場,可為了不讓那個女孩兒的身份暴露,我們也隻能狠下心來,讓我的陪嫁嬤嬤帶著那女孩兒偷偷離開了府,在較遠的市坊尋了出院子,讓她們在這裏先避避風頭。期間呢,我也囑咐那嬤嬤需時時小心,閑暇時候也可以教教她貴女禮儀。”
“因為那婦人的遺物中有塊玉佩,看上去十分貴重,我們托人打聽過,竟是玉生花的物件,當時的鬆瑜軒還是個小作坊,名氣不大,除了京城彭家的鋪子,這大明朝名氣最大的就是這玉生花了。能買得起它家的東西,那婦人的身份也必不簡單。”
“因此啊,我就覺著總該讓這孩子學些東西,若有朝一日她的母家重整旗鼓,找到了她,也不至於像個市井出身的野孩子一般不懂規矩,這也算是,我們為那可憐的母親所盡的一些綿薄之力了。”
“後來啊,這姑娘就在那處小院養了三年,等她十歲時才做了出戲,將她以婢女的身份買了回來,這樣就不會有人懷疑她的身份來曆了。這姑娘也是個天生的美人坯子,才十歲就驚豔四鄰,當時聽到嬤嬤回報的消息我這心裏都直突突,生怕她被不良的人家看上了,強搶了去,那這孩子可就毀了,我們又怎麽對得起她九泉之下的母親?這才著急忙慌地想辦法把她給接了回來。”
“可畢竟是自小一同長大的玩伴,軒兒的心裏始終都有她的一塊位置,雖然已過了三年,這姑娘的容貌氣質都變化了不少,可我也怕軒兒認出她來,再節外生枝,到時候豈不又害了這個孩子?所以我這才忍痛讓她去作了個灑掃丫鬟,盡量不讓他們過多接觸。所以賢侄啊,你的提議,我們實在是接受不了啊…”
聽完了千枝的身世,我了然地點了點頭,能養得起死士的人戶絕不簡單,雖然已經過去了整整十三年,可保不齊人家還有沒有在繼續追查這母女倆的下落。雖然當日出麵追擊的死士都一命嗚呼了,可也保不齊會不會有人從旁觀察啊。朱大人如今也有了身份官職,更容易被人注意到,小心些自然也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