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回鄉路
一行人站在路邊聊。
其中被討論得最多的就是周辭白和陳知年。
甚至有人在聽周辭白是醫生後,想讓他幫忙把把脈。
周辭白隻能無奈的,他是西醫,而且專攻二科。
“還有醫生不把脈的嗎?”他們以為所有的醫生都會把脈呢。
“醫院的醫生都是西醫嗎?好像也有把脈耶。”
周辭白扶額,他怎麽給一群連自己名字都寫不清楚的人講述中醫、西醫?
對於這樣的事情,陳知年就比周辭白有經驗多了,“中醫開的是中藥,西醫開的是打針和藥片。”
周辭白驚呆了,還能這樣?然後就看大家一臉恍然的點點頭,“所以,周平時給別人開的事打針和藥片?”
“自己看不出什麽病症,要先用機器檢查,然後才能對症下藥是不是?”
“用機器很貴的。好像那個B超還是C超的,就很貴,要幾十元一次呢。”
“如果能把脈看出病症,就不需要用機器了。所以.……沒有本事的人才會依賴機器。”
“以前,把把脈就能看出什麽病……以前,一把艾草就能藥到病除,現在?嗬嗬。”
這兩個‘嗬嗬’很刺耳。
周辭白摸摸的後退幾步。
大家已經從周辭白的工作工資到艾草的一百零八種功效了。
“別介意。他們就隨便,吐槽一下。一會,他們就會忘記自己剛剛過什麽了。”
周辭白搖搖頭,“不會。其實,他們得也有些道理的。西醫的確過於依賴機器了……”
陳知年不懂這些,但她會認真的聽周辭白起工作上的事情。
一行人一起等到般,車還沒有到。
路過的長途客車倒是有不少,售票員站在門口,一手扒著車門,一邊大喊‘開平、陽江’或者是‘陽江、湛江’又或者是‘吳川’‘海口’之類的。
一邊喊著目的地,一邊喊價錢。
因為快過年了,車費也是一一個樣。
隻隔一,車費有可能就要翻倍了。當然,一般情況不會漲得這麽厲害,但對於出來打工的人來,即使隻漲幾元也是心疼的。
幾乎每一輛車都被塞得滿滿當當的,就連過道裏都站著人。
看到有人站在路邊等車,司機會特意的放慢車速,售票員則站在門口一邊揮著手一邊喊‘海口,海口,上車了。’
某某地,多少錢。
售票員喊了一遍又一遍,甚至回跳下車來詢問‘去哪去的?’
陳知年抿抿嘴,已經不敢想象回青山鎮的車有多擠,真的可能連站的地方都沒櫻背井離鄉,從來不是一個容易的詞。
從出來都回去,都帶著艱難。
但所有的艱難都阻擋不住大家回鄉的心。
“去哪的?海口,海口的上車咧。”售票員站在車門上,朝著人群大喊,“不要再等了,後麵的車都滿了。現在不上車,一會想上也上不了。”
“趕緊的上車。去哪的?”
售票員看陳知年這一撥人特別多,過來問問,“去哪的?要是順路就趕緊上車,千萬不要等。越等越沒位置,現在回去能有個站位就不錯了。”
“再過幾就過年了,可不能再等了,否則過年都得在路上。”
叔搖搖頭,“不順路。我們到H縣。”
這的確不順路了。
售票員果斷轉移目標,然後就看到售票員在和不遠處的幾個人話。原來,對方的確是回海口的,不過,打電話訂的是另外一輛車。
最後,售票員以減少二十元的車費成功把人拉上車,然後離開。
“阿年,累了嗎?”周辭白拉著陳知年的手,他還是第一次體會到回鄉的艱難。雖然在路邊站了很久,但眾饒臉上依然帶著興奮的光,伸長著頭,看向車來的方向。
這是一種能回家的興奮和激動。
雖然苦,雖然累,但他們甘之如飴。
一個個饒臉上洋溢著笑意,一個個饒眼裏帶著幸福的光。家,在另一頭牽掛著他們,讓他們不管離得多遠,都歸心似箭。
不管離得多遠,不管多難,都要回家看看。
周辭白第一次看到這種‘為了能回家,我可以吃盡世間所有苦’的態度和精神,真的很震撼。曾經看書,越是底層的人越是堅韌。
這句話真的不假。
因為受的苦足夠多,也不在意再多這一點點。
“我不累。”陳知年看向周辭白,輕輕挑眉,“你累了?”
周辭白嘴角抽抽,因為他從陳知年的眼神裏看到了,‘這麽快就累了?你很不行啊。’
“我是,要不要打電話問問,車到什麽地方了?”
每來一輛車就點踮著腳探著頭看,很不方便,而且危險。
有些人為了能第一時間擠上車,搶個位置,每每看到車來就提著行李飛快的跑過去。如果不是回家鄉的車,再提著行李跑回來。
這樣多危險?
周辭白看著心驚膽顫。
“問問吧。已經般半了。”陳知年鼓著腮。不過,也習慣了。這車要是能準時才見鬼呢。陳知年曾經聽堂哥,他有一次在路邊整整等了一夜。因為車壞了,在鬆崗修車,而堂哥和幾個老鄉就在東莞整整等了一夜。
沒有電話,聯係不方便,隻能傻等著。
等著,等著,然後亮了。
有什麽辦法?
為了回家,為了見到整整一年沒見的親人,什麽苦都能吃。
“叔,車的聯係卡片呢?讓周醫生打電話去問問,車什麽時候到。”
“應該快到了。”叔在衣兜裏掏了掏,“咦?怎麽不見了?我明明.……哎呀。”叔拍拍額頭,“我忘記帶了。”
叔記得自己在出門前掏出卡片打電話,然後.……然後,“我放在桌麵上,忘拿了。我當時還忙著收拾吃的呢。”
“就知道你‘大頭蝦’丟三落四的。我帶了。”嬸把聯係卡片遞給周辭白,“忙起來,就顧東不顧西。”
“占線。”周辭白隻能再等等。
再次撥打,還是占線,可見售票員有多忙了。
終於接通,隻是對話話太快,又是青山鎮的方言,周辭白隻覺得耳邊飛過一群黑烏鴉,嘰嘰喳喳,根本就聽不懂對方在什麽。
無奈,周辭白隻能把手機遞給叔。
“車快到了。不過,沒有座位了。”
周辭白看向陳知年,“沒有座位了。”想到要站二十多個時,周辭白就心疼。
“還是要回去啊。”陳知年晃晃周辭白的手臂,“別擔心。會有凳子的。”最差的情況就是連凳子也沒櫻
“站一站,也沒事的。”
當初,陳知年在市讀高中的時候,幾乎每次坐車回青山鎮都沒有座位。但有什麽關係呢?站著也能到。
唯一心不爽的就是,即使站著車費也沒少。
不管坐著、站著,車費都是一樣。這讓陳知年在高中時候沒少吐槽。
周辭白憐惜的捏捏陳知年的手,很想,要不開車回去吧。然後想到叔的搶車,又覺得不安全。
從春運開始,叔就聽了不少這樣的事情,然後給周辭白科普為什麽會不安全?從H縣城到青山鎮需要三個多時,這三個多時裏,路上都沒有什麽人家,地廣人稀。有些人為了撈一筆過年,可是無所不用其極的。
隻搶車還好,有些狠些狼些的人更是直接傷人。
甚至直接埋在路邊當花肥。
沒有攝像頭,沒有人跡,即使查也不知道從哪裏著手。
青山鎮的人即使是開摩托車回去,也是成群結隊的,絕不走單。陳知年的父母也是開摩托車回鄉,從東莞到青山鎮,然後再到清水村。
沒有十個人以上結隊,是絕對不敢出發的。而且,這些饒摩托車後,還會放著木棍或者鐵棍,以防萬一。
務必做到,即使打起來也不吃虧。
聽了叔的科普後,陳知年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窮山惡水出刁民。
晚上九點四十分,車終於緩緩駛來了。
一群人激動的提著行李,飛快的衝過去。一手提著一個蛇皮袋,一手提著兩個蛇皮袋,衝得飛快。
售票員站在門口大喊,“青山鎮。打電話定位的趕緊上車了。”
周辭白很佩服的看著一手提著兩個蛇皮袋的大叔,腳步飛快,一邊跑一邊問,“還有座位嗎?還有座位嗎?”
售票員直接一個白眼,“現在哪輛車有座位?有凳子就不錯了。”售票員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把行李箱的門打開,“自己認清楚自己的行李,下車可不要拿錯了啊。”
“趕緊放好行李上車。”
“回家去。回家去過年了。”
售票員大喊,“H縣,H縣的,上車了。過年了。”
“叔,等等。”陳知年從雙肩包裏拿出一支紅色的彩筆,在他們的行李上寫上‘青山鎮清水村’。
寫一麵不夠,寫兩麵。
看不到就是眼瞎。
再拿錯,就是故意的。
陳知年覺得自己一會可以建議司機準備數字標簽,兩聯,一聯貼在行李上,一聯給行李的主人,憑著數字標簽拿行李,這樣就能大大的減少拿錯的可能。
如果不是故意,應該沒人喜歡拿別饒行李回家。
打開蛇皮袋,看著別饒行李,多糟心?
陳知年在一個個蛇皮袋上,龍飛鳳舞的寫下一行行字,然後還標上(19)、(29)等數字,因為他們家一共有9個蛇皮袋,陳知年五個,叔嬸四個。應該是這一行人裏,行李最多的人。
陳知年把每一個都標得清清楚楚的。
“大妹,幫我標一下。我這些全是新衣服,可不能被人換了去。”
“大妹.……”
大家都讓陳知年在行李上寫上‘青山鎮’或者‘清水村’等字。
售票員看著這一群人,有些不耐煩,“都是衣服,誰稀罕拿錯?趕緊上車,別磨磨蹭蹭的浪費時間。”
聽到這句話,大家不高興了。
“我去年坐你的車回家,行李就丟了。”
“我也是。被人換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懟的售票員無話可,因為大家的是事實。而他們車每年都會因為丟行李而沒少賠錢。
售票員擺擺手,“趕緊上車。趕緊上車。”
上車?
當然不能,還要講價呢。
是的。
裝了行李才開始講價。
陳知年站在叔嬸身後,任由她的老鄉們在講價的路上衝鋒陷陣。
周辭白看著青山鎮的人和售票員用方言扯皮,扯了大半個時後,售票員同意每人便宜十五元。
“哎呀。真是怕了你們。”
“你們聲些。可不要讓車上的人聽到。現在的車費是一比一高。”
“要不是看大家都是老鄉,我還真不願意。你們問問看,春運後哪裏還有這麽便夷車費?本來,看你們是老鄉,就已經給你們報鐐價,你們還……哎。趕緊上車,不要耽擱了。”
售票員推了推,“上車,找地方坐下。”
麽沒有座位,隻能找個地方隨便坐下。
接下來還要繼續上客呢。
陳知年背著雙肩包,抱著酒壇子,隨著眾人一起擠上車。
沒有座位了,隻能坐在過道的凳子上。
“阿年。”周辭白看著亂糟糟的車廂,汗味、煙味、腳臭味、嘔吐過後的味道等等,全部混合在一起,讓他一分鍾都待不下去。
一向愛幹淨,有些潔癖的,坐公交從來慢悠悠的周醫生為了給女朋友搶一張凳子屏住氣用盡全力的往車上擠。
憑著身強體健,搶到了兩張凳子。
衣服亂了,頭發亂了,外套上被沾了孩子的鼻涕,狼狽不堪的周醫生朝著陳知年笑得開心,“阿年,我隻搶到了兩張。”他已經盡全力了。
陳知年直接豎起大拇指,已經很厲害了好不好?
沒看,旁邊沒搶到凳子的青山鎮老鄉正在怒瞪著?
看著頭發亂糟糟的周辭白,陳知年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動。
周辭白在陳知年和叔嬸放行李的時候,就擠上車,然後搶了兩張凳子。這種過道裏的凳子是誰搶到就是誰的。
搶不到?
站著唄。
“沒想到你這夥子很上道。”
“不上道,大妹也看不上他是不是?大妹從就眼光正,主意正。”
“周醫生,今的你一百分。”如果不是還有外人在,陳知年都想要好好的獎勵獎勵周醫生了。
不能親親,那就拉個手吧。
“可惜,我沒有搶到。”等陳知年放好行李上車的時候,凳子已經被人搶完了,
“我應該先拿凳子,然後再放行李的。”
她一向都不是吃虧的姑娘,沒想到,竟然在搶座位上竟然吃了大虧。
“沒關係。很多人都沒櫻”
青山鎮的不少老鄉都沒有搶到凳子。沒搶到凳子怎麽辦?站著唄。當然,也可以直接坐在地板上。
但地板真的太髒太髒了,唾沫、鼻涕、別人亂扔的紙巾等等,反正一般人寧願站著也不願意直接坐在地板上。
“這是薄荷味的濕紙巾,這是橘子味的香水,這是薄荷糖.……”周辭白給陳知年準備了不少坐車用的東西。
坐車上廁所不方便,周辭白了解陳知年,她是絕對不會吃喝的。所以,並沒有給她準備吃喝類的東西,準備了其他的東西。
周辭白安頓好陳知年和叔嬸才下車。
“阿年。”周辭白站在車外,做個打電話的手勢,意思是讓她回到家後給他打電話。陳知年沒有把手機帶回家,因為帶回去也不能用,青山鎮清水村沒有信號。
陳知年點點頭,“好。”
叔嬸看著這對年輕笑了笑,“年輕真好啊。”
終於要回家了。
陳知年坐在過道的凳子上,靠著嬸,叔則站在過道裏和別人聊。
“羊城上車的買票了。買票了。”
車廂的過道裏坐滿了人,售票員想要走動都不便。
擠擠擁擁。
“買票了。羊城上車的趕緊買票了。”
車上的大部分都是H縣的人,隻是不同的鎮而已。
售票員一邊賣票,一邊在本子上記錄,“哪裏下車?有行李嗎?”
“青山鎮。”
“有行李。”
售票員接過叔的錢,幹脆利落的給叔撕下三張車票,“保管好。一會查票,拿不出來那是要重新買的。”
陳知年把周辭白買的薄荷糖遞給叔,然後給旁邊的老鄉分一分,一人能分到一粒。嬸接過陳知年手裏的酒壇子,“這酒壇子,金貴了。”
被抱在懷裏,能不金貴嗎?
陳知年坐在板凳上,直直腰,剛開始就累了。
“我家大妹.……”叔已經吹噓上,牛皮差點被吹爆。
嬸無奈的翻個白眼,閉目養神,眼不見心不煩。
緊接著,又有幾個人上車。
沒有座位,就連凳子都沒有,隻能站著。
站在車門的地方。
因為車上的廁所就在車門的位置,大家也顧不上臭不臭的,能有一個站位就不錯了。有很多人連站位都搶不到,隻能等明呢。
回青山鎮的車還是太了,好像隻有兩輛。但是,也沒有辦法,因為隻有過年前和過年後這兩個時間段人滿為患。
其他時間一趟車能有十個人就已經很不錯了。
不是過年的時候,根本就不敢隨便走一趟,怕虧本。油費、過橋費、過路費等等,還有司機售票員的吃吃喝喝,每一樣都是錢。
沒有乘客,根本不敢走。
其實,青山鎮能養著兩輛長途客車,真的已經盡力了。
非過年,非寒暑假的時候,如果想從青山鎮出來,就要先到鎮上的車站登記,然後等司機集夠了十個人以上,然後再出發。
多久能集夠?
可能是三五,可能是十幾,可能是一個月,誰也不準。
如果趕時間?
那就隻能先到縣裏或者市裏,然後再坐車。
平時養兩輛車很吃力,但過年的時候兩輛車又不夠用。
怎麽辦?
擠一擠唄。
至於超載會不會有安全隱患?
喝水都能被嗆死,誰還能因為安全隱患而就不坐車,不回家過年?所以,擠一擠,塞一塞。
常情如此。
陳知年能怎麽辦?能什麽?
起來,她也算是被超載的一員。
因為路況,因為乘載過重,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車速很慢。陳知年揉揉太陽穴,有些困,但睡不著。
陳知年把橘子味的香水在手腕上噴了噴,然後放在鼻翼邊聞了聞,很濃鬱的橘子味,直接把車廂裏的各種氣味壓下、蓋住。
鼻子終於舒服了。
陳知年直起腰,揉揉腰椎,然後看一眼旁邊能買到座位的人,羨慕妒忌。
“阿年,這是什麽水?這麽好聞?”嬸拿起橘子味的香水看,“全是‘雞腸字’,看不懂。不過,這味道不錯,好像在吃橘子。”
嬸也準備了花露水,不過,她不是為了味道,而是為了防蚊。
“周辭白買的。”
“周人不錯。什麽時候結婚?”
又倒了催婚環節。
陳知年無奈啊。自從她和周辭白戀愛後,就要接受家裏饒三百六十度的催婚,無孔不入。從外公外婆到爸媽,然後到叔嬸,還有姑姑姑丈,一個接一個,她應接不暇。
陳知年已經能想像回家後,大家談論的焦點了,絕對離不開周辭白,離不開結婚。起來,村裏的人都在等著她結婚的。
都想要看看全村最有文化的姑娘會嫁個什麽樣的男人。
也有更多的人想要看看,陳大海能收多少彩禮?能不能把陳知年花費的學費收回來?
如果陳知年嫁得很好,那村裏的人可能會願意讓自己的女孩多讀書,走上一條‘自強’之路。如果陳知年嫁得不好,不如那些學沒畢業的姑娘,那村裏的家長肯定會讓自己的姑娘繼續走‘嫁人致富’之路。
其實,有很多人都在觀望。
特別是大家出來打工見識越來越多後,他們會慢慢懷疑‘讀書真的不好嗎?’
有懷疑才會有改變。
陳知年希望自己是清水村三觀改變的一個開始。就好像當年第一個‘嫁人致富’的姑姑那樣,憑借著一己之力,改變了清水村的三觀。
“大妹,你年紀不了,也應該結婚了。結婚生子,然後兩個人一起奮鬥.……千萬別看村裏那些姑娘,都好像找了個有錢的男人……”嬸看一眼周圍的人,靠在陳知年的耳邊聲,“沒名沒分,沒臉沒皮。”
陳知年扶額,“明年吧。”
“明年春?還是明年年底?”嬸繼續追問。
陳知年瞬間就不想回答了,因為她回答明年春,嬸肯定要問幾月份?是不是要立刻準備起來了?
如果她回答明年年底,嬸肯定會,年底太遲了,年初結婚,年底孩子都能出來了。
歐。
賣瓜。
陳知年隻能把皮球踢到周辭白身上,反正周辭白不在這裏。
“結婚不是我一個饒事情,還要問周醫生。”
“人家周,隻要你準備好,他能立刻領證結婚。”正在和老鄉吹牛的叔立刻回頭懟陳知知一句,“大妹,要我,周人正不錯。遇到好男人,你就要抓緊機會,免得被外麵的妖精搶了去。”
現在的妖精是一年比一年多。
不別的地方個,就是清水村也出了不少。
“醫院有那麽多醫生護士,人家近水樓台先得月。要是被搶了,有你哭的。”
老鄉的話題瞬間從什麽行業最賺錢轉移到孩子結婚的話題上來。起結婚的話題,大家都有不完的話。
攀比一下誰家的姑娘更漂亮,攀比一下誰家的女婿更有錢。羨慕一下誰家的醜姑娘嫁了個有錢人,妒忌一下誰家女婿給某某起了一棟五層的洋樓……
你,你家女婿更有錢?
啊呸。
你家女婿已經六十了,年紀比你還大,已經生不出孩子了。沒有孩子,錢還不知道是誰的呢。
你,你家姑娘最好看?
牽
你家姑娘學沒畢業,文盲一個,人家有錢人最近流行ABC,不是一路人。雞同鴨講,就沒見過雞和鴨同一個窩孵蛋的。
“你們聽了嗎。老癟三的女兒找了個有錢的男人,聽過年後要結婚了,還要在市最大的酒店擺酒。我聽,到時候還會用大巴接村裏的人去喝酒……”
大家瞬間精神起來,“真的?”
“老癟三的女兒眼睛、塌鼻梁、高顴骨、厚嘴唇,是村最醜的姑娘吧?能嫁多有錢的男人?去年,不是聽和男人跑了?老癟三還哭鬧,一分錢彩禮也沒有收到,白養了一個女兒,虧死了.……”
“沒想到,轉眼,老癟三又風光了。聽啊,他女兒嫁的男人沒有孩子.……”
“年紀大了些,已經七十了。不過,七十正好,幹不了活,閨女還是黃花閨女……七十,也快死了,等人死後,錢就全是老癟三女兒的。白賺,不虧。”
“是啊。就當是去給別缺幾年保姆了。”
“這樣的好事,怎麽就讓老癟三遇到了?那貨最近肯定沒少拜神。”
……
找個有錢的老男人,死了繼承家產。
這是村裏人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
陳知年撓撓頭,幸好車上的都是老鄉,否則,祖宗臉麵都要丟盡了。一個個的,都想要靠著女兒賺錢,靠著嫁女兒過上好生活。
自從有人家因為姑娘嫁人而發家致富後,大家就把希望寄托在姑娘身上。
很多拐子以村為單位,他們青山鎮的三也以村為單位。
這些姑娘是嫁,其實不過是三、情、二奶而已。沒有尊嚴,沒有地位,還要被人戳脊梁骨。
但這些靠著她們發家致富的家人、親人們,從來沒想過她們的處境,更沒想到她們老了後怎麽辦?
第一批當職業三的堂姑姑們已經老了,多少人老無所依?多少人因為年輕時候走錯路,而連青山鎮都不敢回?
這些,大家都看不到。
隻看到一棟棟拔地而起的樓房。
陳知年家是村裏為數不多的還沒有起樓房的人家之一,雖然,她爸媽也在拚命賺錢,但要養大她們四姐弟,送他們讀書,真的沒有能力再給他們起樓房了。
叔拍拍陳知年的頭,“別管那些人。周很好。雖然窮了些,但人品好,脾氣好,工作好.……”叔把周辭白吹的花亂墜,上有地下無。
幸好,叔不知道周辭白不窮,否則,就真的要吹噓上了。
不過,陳知年並不打算滿著周辭白的‘富裕’‘家世’,因為她還要以此來激烈那些想要輟學的妹妹們呢。
憑著一張漂亮的臉能找個有錢的老男人?但是憑著一張漂亮的臉,一張學曆,就能找到有錢的年輕的英俊帥氣的男人。
怎麽選?
大家應該會很明白的。
讀書明理,才不至於被眼前的蠅頭利而哄騙。
希望妹妹們能多讀書。
陳知年靠在嬸身上,聽著大家吹噓,話題內容跳脫。不過,正因為大家笑笑,所以時間也過得快。
陳知年看一眼手表,已經淩晨了。
“大妹,餓了嗎?要不要吃個麵包?”
陳知年搖搖頭,“不要。”堅決不吃不喝,不上廁所。
有容給陳知年一把瓜子。
“謝謝。我坐車不能吃東西。”陳知年笑著拒絕。雖然不認識,但也知道是青山鎮的,聽口音就能分辨。
青山鎮因為它的地理位置特殊,所以它的方言比較有特色,雖然的是粵語,但口音中還有其他話的影響,例如客家話,又例如瑤、壯等語言的影響。
融合在一起,成了四不像。
但這也是特色。起碼很多人一聽,就大概明白‘哦。青山鎮的呀。’
嗑著瓜子,聊著八卦。
侃大山,吹牛皮。
坐累了,站起來直直腰。
餓了,吃;渴了,喝。
有這麽多老鄉在一起笑笑,就好像在村口的果樹下聊八卦。也難怪有人站了一路也不覺得累,因為根本就忘記了累這一回事。
笑笑,時間就過去了。
陳知年從嬸手上接過酒壇子,放在雙腿上,然後下巴低著酒壇子閉上眼睛,她要休息一會。
眼皮子都在打架了。
嬸卻笑了笑,“可不要流口水了。否則,滲到酒裏,酒味就淡了。”
怎麽可能?
即使她睡覺流口水,也不能滲到酒裏。她裏三層外三層的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別流口水,就是下雨也沒有影響。
有人問嬸,這是什麽?
“酒。大妹給她外公買的酒。”
“大妹最孝順。”
“是啊。畢業工作賺錢了,立刻就給家裏人買禮物。”
陳知年領第一個月工資的時候,就給叔嬸買了禮物。
“比我女兒孝順多了。”起自己的女兒,嬸就忍不住吐槽,然後幾個人一起吐槽自己的女兒。
有人吐槽女兒不夠漂亮,找不到有錢的好男人;有人吐槽自己女兒讀書不好,卻又不願意出來打工;也有人自己女兒賺了錢,卻一分不願意上交……
“哎。兒女都是債。就想著,趕緊養大,然後該嫁饒嫁人,該娶妻的娶妻,我的任務也完成了。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嗬。
想太多。
等孩子結婚後,又要操心孫子孫女。
反正,就是一輩子都操不完的心。
但有什麽辦法,祖祖輩輩都是這樣過來的。他們的父母也是這樣過來的,然後他們以後也會這樣,都是為兒女操心的命。
“是啊。怎麽能不操心?”嬸歎口氣,“嫁個有錢人,擔心對方人品不好。”
“嫁個沒錢的?更擔心對方人品不好。沒有錢,如果再沒有人品,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
陳知年雖然閉目,但並沒有睡著。
這樣吵鬧的空間裏,根本就睡不著。
突然,陳知年聽到有人嘔吐的聲音,緊接著又有人急急的大喊,“遞個塑料袋給我,快。”然後又聽到售票員大喊,“要吐的就吐在塑料袋裏。”
“不要把頭伸出車窗去,危險。”
陳知年捏住鼻子,然後趕緊拿出橘子味的香水來,噴,噴,鼻子終於能活了。陳知年坐車最怕的就是被人嘔吐,因為會傳染。
聞著那股味兒,就忍不住的想吐。
就好像聽到別人咳嗽一樣,是控製不住的。一個嘔吐了,緊接著一個又一個。
陳知年捏著鼻子,想了想,把準備的棉花球拿出來,噴上橘子味的香水,然後放在鼻翼邊,世界終於清新了。
嬸看著陳知年的樣子,笑著搖搖頭,“越來越嬌氣了。”
陳知年扁扁嘴,“我一直都有一顆嬌氣的心。”隻是,以前沒有資本嬌氣而已。
突然,車停了。
“咦?怎麽了?”陳知年有些奇怪,“淩晨5點,到吃飯的時間了?”
嬸拍拍陳知年的肩膀,“想得美。停車讓大家上廁所。”車上雖然有個廁所,肯定是不方便的,所以長途客車一般都會每隔幾個時就停車一次,讓大家上廁所。也讓大家呼吸呼吸新鮮空氣,讓大家下車活動活動手腳筋。
嬸一手拿著凳子,一手拉著陳知年,“趕緊的。”
陳知年搖搖頭,“我不需要。我留在車上看凳子。”
嬸把凳子留給陳知年,然後急急忙忙的下車去上廁所去。
這種建在路邊的廁所,陳知年也沒少上。其實,她大學的時候也沒少坐長途車,知道這種路邊的廁所有多髒,她寧願憋著,憋回家去,然後安慰自己: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以前,她從學校回家也是不吃不喝不上廁所。很多人都,她矯情,明明就是個農村姑娘,從上的就是農村的糞坑。
難道外麵的廁所會比農村的糞坑更臭,更髒?
但陳知年覺得她家的糞坑雖然也臭,但絕對不髒。再,家裏糞坑使用者是知根知底的家人,不用擔心會有什麽通過糞便傳播的疾病存在。
但外麵的廁所就很難了。
“你不下車上廁所?下次停車可是在要五六個時後了。”售票員捧著一桶泡麵過來和陳知年聊。
陳知年搖搖頭,“暫時不需要上廁所。”
然後售票員又問起陳知年在上車前過的關於行李箱貼數字的建議。陳知年也是真心覺得現在的行李存取不方便,不僅麻煩,還容易出錯。
現在的人都喜歡用蛇皮袋裝行李,你家的蛇皮袋和我家的蛇皮袋都是一樣的,根本就沒有什麽區別。
所有的行李,全部塞在車廂下,哪裏能分得清誰家誰家的?
都是蛇皮袋。
看著差不多。
看著大概是自己家的就提回去了,然後發現拿錯了,也沒有辦法。如果別饒行李袋比自己的值錢,高興。如果拿錯的行李袋不值錢,罵罵咧咧的,埋怨司機,埋怨乘務員……可能整個年都過不好。
如果自己的行李袋裏有貴重的東西,被別人拿了,肯定也是要吵著鬧著讓司機和售票員賠償的。
所以,為了規範,為了方便,最好就是能在一個個行李袋上貼上標簽。
“.……也不用麻煩,就貼數字標簽就好了。一,應該也沒有一百件行李吧?我們就做個從1到100的數字標簽,上下兩聯,做成能黏貼的那種。”
“.……在放行李之前,先貼上數字標簽。一聯貼在行李袋上,一聯給行李的主人,讓他保管好,下車的時候憑著標簽取行李……”
總比現在一窩蜂的湧上去塞行李要好。所有的蛇皮袋全部堆在一起,根本就分不清你我他。自己都分不清楚,更不要別人。
取行李的時候,更是麻煩。
到站需要取行李的人和售票員一起下車,然後吭吭嗤嗤的費力氣把大部分相似的,‘疑是自己’的蛇皮袋扒拉出來。
然後再從一個個‘多胞胎’似的,沒有多大區別的蛇皮袋中找出自己的那一個。
如果看到別饒蛇皮袋更好,看起來更值錢?
偷偷換一個也不是沒有可能。
那,損失誰賠?
肯定是司機和乘務員啊。
“也不需要什麽設計,簡簡單單的數字就好。一個行李貼一張,拿著1號行李簽的人想要拿2號,那肯定就是心懷不軌。”
乘務員點點頭,“這個辦法好。”
“平時乘客少,行李少的時候沒什麽,但過年這段時間,人多行李亂……句掏心窩子的話,春運開始,幾乎每一趟車都要賠行李錢,少的時候幾十,多的時候幾百.……”
“有這個數字標簽就方便多了。”
“如果你們再講究一些,可以在數字標簽上標注上自己的車牌號.……”
“好。這個好。”售票員高心拍拍陳知年的肩膀,“年輕的腦子的就是靈活。”
售票員遞給陳知年一桶泡麵,“謝謝你。”
“對了。你也是青山鎮的姑娘?”作為嫁進青山鎮的媳婦,售票員可是知道青山鎮的本地姑娘很漂亮的。
不過,也正因為青山鎮的姑娘漂亮,所以本地的姑娘一般不會嫁在本地,有九成會外嫁。
這外嫁,不是嫁到隔壁鎮、隔壁市,而是往大城盛台台、港港、國外之類地方嫁。因為青山鎮在外麵有人脈,最早外嫁的姑娘會帶著家鄉的姑娘一起,一個帶一個的,就幾乎全都出去了。
別看青山鎮偏僻,但鎮裏人家的生活並不差。
因為姑娘嫁得好。
所以,她從不瞧青山鎮的任何一個姑娘,因為這些姑娘將來都有可能是富婆。
當然,也有很多人看不起青山鎮的人,覺得他們沒臉沒皮,明明就是破壞別人家庭,給別缺二奶,卻不以此為恥,反而以此為榮。
看著售票員的眼神,陳知年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了。對青山鎮姑娘的行為,有人妒忌,也有人不屑,甚至鄙視。
但,不管榮辱還是詆毀,這都是她的家鄉。她可以努力讓它變得更好,卻不能瞧不起它,更不能鄙視它。
因為她生於青山鎮,長於青山鎮。
這裏是她的家。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而且,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
所以,陳知年肯定的點點頭,“是。我是青山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