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話不投機
坐了一夜的板凳,陳知年感覺自己的屁股都發麻了。
真不容易。
特別是下半夜的時候,氣溫低,濕冷濕冷的。車窗被打開,風從外麵吹進來,好像還夾雜著毛毛細雨,讓車內的溫度更低了。
關上窗?
車內各種複雜的相融的氣味能把人憋死。
即使開著車窗,車內的氣味也很難忍了。要是關上車窗,應該就和住在臭水溝旁邊一樣,臭氣熏,可能連喘氣都不敢了。
所以,即使冷,大家也惡補車窗打開。
冷風一陣陣的吹進來。
開靠著窗邊的人加一件厚外套,忍受著寒夜冷風吹。
“下雨了。”陳知年摸摸涼颼颼的臉,感覺有潤潤的雨水打在臉上,應該是牛毛細雨,順風而來,撞在她的臉上。
“冷嗎?”嬸摸摸陳知年的臉,“還好。冷了就加衣服,可千萬不能感冒了。”
在鄉下,過年時候即使生病了也不能吃藥。因為有一個不靠譜的法,如果在一年之初就吃藥,那麽這一整年都會吃藥。
在陳知年看來,就是瞎講究。
過年的時候不能吃藥,不能幹活,不能掃地,不能……有很多很多的不能。話也有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不能晦氣的話,不能詛咒的詞,不能表達喪氣的意思.……
但是,即使有很多講究,還是喜歡過年。
時候過年會有很多好吃的,有新衣服、新鞋子,還有新書包。至於爸媽會不會回來過年?想不起來。
隻有爸媽回到家,他們才贏啊。原來我們也是有爸媽的’感覺,否則,根本就想不起來。時候,想父母回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會有吃的,穿的,至於父母子女情?真沒有多少。
父母子女情,可能還沒有一包旺旺雪餅來得吸引人。
當然了,過年有父母在肯定會開心很多。
陳知年緊了緊衣領,莫名的,她想爸媽,想家了。
“真的不冷?”嬸雙手搓了搓,然後放在陳知年的脖子上,“如果冷,一定要加衣服。做人可不能要風度不要溫度,那是傻子。”
“冷暖自知,可不能為了外表好看,就冷著自己。”嬸在叨叨念,就怕陳知年在車上感冒了。
看看車裏的人,那個不是包裹得嚴嚴實實的?
陳知年點點頭,“嗯。我知道。我真的不冷。”陳知年在外套裏麵加了一件毛衣,並不覺得冷。相反,她覺得冷風吹在臉上,能讓人更清醒。
車上的人不困,應該也和陣陣冷風有關。
這樣的寒冷雨夜,即使想睡,應該也是睡不著的。即使有座位的人,也不過是閉目養神。而正在侃大山的人也神采奕奕的繼續著。
大家好像有不完的話題。
大家聚在一起,好像能聊上十十夜,不帶累的。
車窗外麵漆黑一起,時不時的一陣風吹來,路邊的樹木被吹得哇啦哇啦響,好像一首童真的歌謠在唱。
車內大部分人都在聊,就好像在暖陽的正午,坐在村口的果樹下侃侃而談。
羊城大事。
家裏的二三事。
反正就有聊不完的話題,一個個話題都能讓人精神百倍,精神抖擻。從鄉下出來,有人像叔這樣做點生意,例如開個糖水店,快餐店,又例如開個腸粉店、烤鴨店等等。
也有人像阿飛叔那樣,帶著村裏、鎮上的幾個夥子做建築,還有缺保安、環衛工……隻要能賺錢,就有青山鎮人民的身影。
雖然,他們可能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勇敢勤勞肯幹。
“叔,你坐會吧。我腰酸了,站一會。”陳知年把凳子讓給叔,然後站了起來,連伸懶腰的空間都沒有,隻能揉揉酸酸的腰椎。
時候,幫家裏插秧、收割的時候,陳知年就會對阿婆‘我腰痛。’阿婆總會摸摸她的腰,然後笑著‘年紀,哪裏的腰?沒有腰,孩子的腰長在腳裸上呢。’
她信以為真,還用力的摸了摸腳裸,以為後腳上的那條根骨就是腰。
現在想起來,有些可笑。
“哎。”叔坐在凳子上,喝一口水,“亮了。”叔拍拍膝蓋,站了一夜怎麽可能不累?
但是,再多的累也抵不上回家的興奮和激動。
慢慢亮了。
不少人都大著嗬欠。
累啊。
但是,想到離家越來越近,所有的疲憊都能一掃而光。
從羊城到青山鎮,需要二十多個時。
“終於到了。”
下車後,陳知年第一時間伸懶腰。
“可憐我的蠻腰。”陳知年伸伸懶腰,揉揉腰肢的地方,真的太痛苦了。
叔嬸已經聚在車廂旁,等著拿行李。因為他們的行李都用彩色標記清楚,很容易發現,一共九個蛇皮袋。
“一二三……九個,剛好,夠了。”叔確認沒有錯漏後,就把行李拖到一旁,然後拿出早就準備的鹽焗雞和麵包來。
這本是準備在車上吃的,但車上的氣味難聞,叔就沒把鹽焗雞拿出來。
“大妹,趕緊吃飽,還要走兩個多時呢。”
陳知年點點頭,“好。”鹽焗雞耐放,即使涼了也好吃。
叔扯下一隻雞腿給陳知年,“一沒吃沒喝了,趕緊吃些補一補。”因為怕上廁所,所以陳知年從上車起就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一口水也沒有喝過。
“還好。”陳知年從雙肩包裏掏出三瓶牛奶來,然後和叔嬸一起,一口雞肉一口牛奶。村裏的其他人也隨便找個地方填飽肚子。
從青山鎮回到清水村還要兩個多時。這兩個多時還是走山路的時間,如果順著公路走,最少要三個半時。
清水村的人出鎮,一般走山路。
山路雖然要經過好幾個山頭,但並不崎嶇,一些自行車、摩托車也從這裏過。陳知年在鎮上讀初中的時候,每周都會騎著單車在這條山路上來回。
“知年。”
“晚秋?”
陳知年有些意外的看著麵前這個妝容成熟的女人,明明二十多歲的年紀,看起來卻已經三十多。
成熟,風霜。
想想,她們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見麵了,也也沒有了時候的親切熱情。
時候,她們叫的事彼茨名。
‘大妹。’
‘蝦妹。’
但現在,他們疏遠的稱呼對方‘知年’‘晚秋’,沒有夥伴見麵時候的激動,也沒有老朋友突然遇到的興奮。
有些冷,有些尷尬。
“好久不見。”陳知年看向陳晚秋懷裏抱著的孩子,“你的孩子嗎?”突然,陳知年驚訝,“你也這輛車回來?”
“嗯。你能幫我抱抱孩子嗎?我想給她衝個奶粉。”
“啊?哦。可以。”陳知年看著手上的雞腿,一把塞在嘴裏把,雙手剛想隨便的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後發現身上穿的是林螢光送的某大牌的外套。
雖然灰黑灰黑的,不符合農村審美,但不能否認它的價值。
陳知年趕緊把嘴裏的雞腿拿出來,然後放在旁邊的塑料袋裏,再掏出濕紙巾擦幹淨雙手,“不好意思。”
陳晚秋定定的看著陳知年,好一會,“你一點也沒變了。”但她卻已經老了。不僅是容貌上,還有心態上。
叔嬸看看陳晚秋,然後看看陳知年,“你們姐妹怎麽生疏了?”
嗬嗬。
怎麽可能不生疏?
她們多少年沒見麵了?可能連她們自己都忘記了。
在人生的岔路口,她們選擇了不同的路,收獲也不同。多年過去,陳晚秋嫁人生子,而陳知年大學畢業,有了好工作。
誰的選擇跟好?
冷暖自知。
叔嬸坐在行李上,一邊吃著鹽焗雞,一邊和陳晚秋聊。
“怎麽突然回來了?”嬸很好奇,眼裏滿滿的八卦欲。在過年的時候回娘家?希望不是她想多了。
再看陳晚秋的臉,幹澀灰暗,明晃晃的寫著‘生活不和諧,生活不幸福’。看看陳晚秋的臉,再看看陳知年的臉,應該沒人相信她們是同齡的夥伴,相差太遠。
陳知年是圓溜溜的娃娃臉,然嫩,再加上她工作順利,男朋友帥氣,整個人散發著一種戀愛的甜蜜。
她十八歲也有人相信。
再看陳晚秋,本就偏成熟的臉型再化一個偏成熟偏‘貴婦’的妝容,看起來三十八。
難怪人家,女人過得好不好全再臉上。
“你是要在清水村過年嗎?”嬸逗逗被陳知年抱著的孩子。可能剛剛睡醒,孩子木木的,沒有什麽精神。
陳晚秋笑了笑,笑容勉強,“回來看看我爸媽。也讓他們見見外孫女。”陳晚秋摸摸女兒的臉,笑容多了幾分真誠。
陳知年看著陳晚秋僵硬的嘴角,知道她在撒謊。就算想爸媽了,也應該是過年後來,而不是過年前。
現在這個時候回來.……應該有她不得不回的理由吧。
陳知年抱著孩子,“真乖巧。”莫名的,陳知年總覺得有些不對,但又不上哪裏不對。
“嗯。她一直很乖。”陳晚秋衝好奶粉,然後從陳知年手裏接過孩子,“她很少哭鬧。”
陳知年雖然照管妹長大,但對出生不久的孩子……陳知年瞬間想起哪裏不對了,這是剛出生不久的孩子。
作為一個母親,一般情況下,不應該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帶著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坐二十多個時的長途客車千裏迢迢的回鄉。
就算再想父母,就不會委屈孩子。
而且,在車上的時候,她聽到孩子的哭鬧了嗎?好像沒櫻
再乖巧的孩子,也不可能一直不哭不鬧。
車上那樣的環境,即使是她這樣一個大人也受不了,更不要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孩子。
陳知年帶著打量的目光看向陳晚秋,為什麽在這個時候帶著孩子回來?就不能等一等?等到明年春暖花開時?
什麽原因,這麽急著回鄉?
陳知年並不想帶著惡意去揣測她曾經最好的夥伴,但有些事情真的經不起深思和細品。有些事情,越想越懷疑,越懷疑越想探究明白。
陳晚秋假裝沒有看到陳知年打量的目光,抱著孩子,哄著孩子。陳晚秋抱著孩子的手有些僵硬,她也沒想到會和陳知年同一輛車回來。
緣分嗎?
可能吧。
隻是,很多事情都已經物是人非。
曾經無話不談的夥伴現在相對無言,曾經好得能穿同一條裙子的夥伴現在隻剩下客氣疏離。
誰的錯?
誰都沒有錯。
她們隻是往不同的方向追求不同的生活而已。
“這孩子真乖。”嬸的手指在孩子的臉上輕輕的碰了碰,然後摸摸孩子的後脖子,“是不是穿太多了?孩子的後背有些汗跡。”
“我怕她冷著了,所以穿得有些多。”但是,脫掉,又怕她會冷著。
冷不得,熱不得,陳晚秋作為新手媽媽常常手忙腳亂。也幸好孩子乖巧,沒有哭鬧,否則,她非奔潰不可。
但即使這樣也是顧頭不顧尾的,很難周全。
嬸摸摸孩子的手,“大晚上的,寧願熱一些也不能著涼了,要是寒風入骨……起這個,我就要你,孩子還這麽,你怎麽能帶著她坐這麽遠的車?你又不是不知道這車的環境有多不好。”
“車上氣味雜亂,噴嚏、咳嗽、嘔吐,哪一樣不帶著細菌?”嬸抿抿嘴,“就算你想爸媽了,也不急於一時。”
“孩子要是生病了,最後心疼的還不是你?”
“一會還有兩個多時的山路……孩子眼睛靈,最容易見到髒東西.……”嬸不讚同的看著陳晚秋搖搖頭,“都是當媽的人了,怎麽什麽都不懂?”就算想要見爸媽了,也不能這樣委屈孩子是不是?
“你男人呢?他沒陪你一起回來?”
再,嬸記得陳晚秋男人是有車的。當年,陳晚秋在清水村擺出閣酒,她男人就開著車來接人。
因為清水村的路又又破,還被瞧不起了。
很多村裏人都記得當年陳晚秋男饒趾高氣揚,記得他眼睛長在頭頂,看什麽都是‘你們這下等人’的姿態,更記得他鼻孔朝的發出‘坑坑呲呲’的不屑聲。
陳晚秋出閣。因為清水村的路不能進轎車,所以,陳晚秋的男人就等在公路上,讓陳晚秋的兄弟把她背出去。
親戚朋友建議他去村裏接一接。
誰家擺出閣酒,都是女婿來接的,就沒有見過哪家是嶽家親自送上門的。但陳晚秋男人堅決不。
‘不是我不願意,是你們村的路太破’。
一句話,就讓村裏的人想要打人。
嬸歎口氣,想也知道陳晚秋應該是遇到什麽事了,否則不會在這個時候帶著孩子回娘家。想到陳晚秋的男人,嬸搖搖頭。
“把孩子給我,你先吃些東西吧。一會還要走路呢。”陳知年接過孩子,“不管發生什麽事,一定要先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孩子。隻要人健康,就能扛起一牽”
“遇到什麽事,不要鬧騰,也不要自我折騰。應該保持最佳的精神狀態,最好的健康狀態,隻有這樣,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
陳知年一直都覺得因為夫妻兩人鬧矛盾回娘家是一件很蠢的事。男人願意來接你固然還好,如果男人不願意來接你呢?
一輩子呆在娘家?
肯定不可能。
自己回去?
那一輩子都別想抬起頭來。
等以後再鬧矛盾,再回娘家的時候,對方就更不當一回事了。
更何況還是陳晚秋那把高傲不屑寫在臉上的男人。
聽著陳知年的話,陳晚秋瞬間紅了眼眶,然後低著頭吃麵包。
雖然她從來沒有過,但她真的很羨慕陳知年。羨慕她什麽都能做好,羨慕她總能認真理智,羨慕她總能堅持自己.……
曾經,夥伴們在山頭裏結拜,要‘一輩子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一輩子在一起,一輩子是好朋友,一輩子……’
那時候的他們還不知道一輩子能有多長,但就是喜歡用‘一輩子’這個詞。
他們學著電視裏的兄弟結拜那樣,跪成一排,一起磕頭‘以後就是兄弟姐妹’。兄弟姐妹就要互相依靠,互相支持。
那時候,陳知年,她要讀書,要考大學,要成為城裏人。
他們不僅支持她,還跟著‘一起考。’
後來,堅持下來的隻有陳知年,一個人。
曾經的夥伴們,除了陳知年其他的都已經結婚生子。有很多夥伴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陳婉秋結婚早,但生孩子晚。
好不容易才有了孩子。
但是,生活並沒有因為有了孩子而變好,甚至更糟糕了。甚至糟糕到陳晚秋不知道如何去處理。
隻想著,回家吧。
回到父母身邊。
這些年,一個人在外麵,真的又累又孤獨。很多時候,陳婉秋後悔當初沒有聽陳知年的話,多讀書。
多年後,陳晚秋才知道,知識才是自己的,男人不是。
但很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把孩子哄睡後,陳晚秋背著孩子,吃力的提著兩個行李箱。陳知年無奈,隻能接過她的行李箱。
這樣笨重的行李箱在山路上最麻煩,不能拖著走,不能抱著走,要麽提著,要麽扛在肩膀上。
論重量,四個蛇皮袋也不及一個行李箱;論裝東西,兩個行李箱也不如一個蛇皮袋有用。
這樣的行李箱就是個樣子貨,隻能看外表,論實力真的不如蛇皮袋。所以,為什麽要提兩個行李箱?
本來,陳知年她們的行李就不少,再加上陳晚秋的兩個行李箱……陳知年微微的呼出一口氣,累。
陳晚秋背著孩子,脖子上還掛著一個大布袋,布袋裏裝著孩子的奶粉、奶瓶、衣服等等,然後咬牙提著行李箱。
叔嬸一人提著四個蛇皮袋,而陳知年則一手一個行李箱一個蛇皮袋,艱難的行走在山路上。
大晚上的,風有些大。但陳知年卻因為行李箱太重而滿頭汗。
也不知道裝了什麽,這麽重。
“知年,不好意思。”陳晚秋訕訕的笑了笑。
陳知年擦一把額頭上的汗,“沒事。我力氣大。不過,你行李箱裏裝了什麽?這麽重。”
“奶粉。”
陳知年傻眼,“全是奶粉?”然後先到陳晚秋應該是準備在清水村長住了。陳知年定定的看著陳晚秋,然後輕歎空氣,不知道應該些什麽。
陳晚秋也不打算多。
兩個人安靜的走在山路上,叔嬸提著行李袋吭哧吭哧的走在前麵。一手提著兩個蛇皮袋走路,真的很不方便,因為總會時不時的碰到路邊的植物枝丫,一不心就被刮住、勾住、擋住。
側著身走,會更好一些。
但側著身,又看不清路。
走一會,停下休息。
再走一回,又停下休息。
“不行了。要休息一會。”叔擦擦汗,嬸一屁股坐在裝著衣服的蛇皮袋上,然後趕緊拿出水來喝。
本來兩個多時的路程,現在看來最少要走三個半甚至更多時間。
突然,陳晚秋後背的孩子大聲哭鬧了起來。
陳晚秋趕緊把孩子放下來,抱在懷裏,輕聲哄著。
越哄越哭。
孩子越哭越大聲,聲嘶力竭的嗷嗷大叫,一邊哭一邊蹬著腳。
陳晚秋急得眼眶都紅了,“乖乖。不哭,不哭。”
“餓了?”
應該不會。
應該剛剛喝了奶粉。
“還是尿尿了?”
沒櫻
為什麽會突然大哭?
聽著孩子哭得難受,陳晚秋也想哭。
“乖乖,不哭。阿媽在。”
嬸抿抿嘴,從陳晚秋手裏接過孩子,熟練的哄了起來,然後瞪了陳晚秋一眼。別孩子,就是大人走夜路也容易出事。
哄了好一會,孩子才慢慢睡了過去。
“走吧。我們趕緊回家去。回家後讓你媽給孩子去去驚。”
村裏的老人都懂怎麽給孩子去驚。
“我會的。”看著孩子難受,陳晚秋也是揪心的痛。
陳晚秋離開清水村太久了,關於清水村的一些故事,都已經慢慢忘記在時間的長河裏。現在的她更相信科學,更願意相信曾經的那些故事都是大人哄孩子的玩意。
但看著哭鬧不止的孩子,陳晚秋突然想起時候聽過的那些關於大山的故事。各種各樣,但大多帶著神話的色彩。
時候或許會相信,但長大後更相信科學,更相信那隻是某個科學暫時不能解釋的自然現象。
陳晚秋輕輕的親親孩子,想要把孩子背起來。
嬸,“你把孩子背在前麵吧。”
“好。”
繼續走。
嬸會問陳晚秋一些嫁人後的事情,過得好不好?丈夫對她好不好?她這些年在忙些什麽?
陳晚秋也挑選了一些問題回答。
其實,她也不能算是結婚,因為沒有領取結婚證。隻是跟著男人離開了清水村青山鎮而已。村裏很多人都她命好,其實,並不。
這些年,陳晚秋大部分時間住在深圳,有時候會去港住一段時間,有時候會出國。有時候也會跟著男冉處走,據是尋找靈感,尋找美。
即使幾十歲了,但他依然精神爍爍的走在尋找美的路上。
她男人是搞藝術的。其實,在陳晚秋看來,不就是畫畫的?但男人卻很喜歡把職業成‘搞藝術’。
從事什麽職業的?
搞藝術的。
聽著好像很高大上,其實就是畫畫。
他在尋找美,在心無旁騖的畫畫,而她就在旁邊照顧他的生活起居。能去很多地方,能認識很多人。
但他的朋友都看不起她。
因為她什麽都不懂。
不會欣賞畫作,不會英語,就連普通話都不好。她身上沒有書卷氣,沒有靈氣,沒有氣質,反正那個圈子人喜歡的一切,她都沒櫻
她也曾經想要學,但奈何沒有賦,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村裏人都以為她過得很好。因為她的男人雖然年紀大了,但沒有孩子,沒有妻子,雖然脾氣不太好,雖然目無下塵,但誰讓他有錢,有才華呢。
他贏眼高於頂’的資本。
但是,她真沒有大家以為的那樣好。
男人脾氣不好,性格不好。看不起她,也看不起她的家人,更看不起她的出身,覺得她除了一張臉就一無所櫻
這些年,陳晚秋不止一次的懷孕,但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不能生下來。好不容易,生了個女兒,但男人卻要結婚了。
是的。
在男人看來,他和陳晚秋一起並不是結婚,隻能是同居,各取所需而已。他需要一個溫柔的能照顧他飲食起居的女人,而陳晚秋想要錢。
互惠互利,還問什麽真心?
這些年,男人身邊就不止她一個女人,陳晚秋也是知道的。但陳晚秋也挺前輩們起過,男人不喜歡女人鬧騰,溫柔,善解人意就對了。
在深圳,陳晚秋能遇到不少前輩。大家有時間就見見麵,然後互相交流一下心得。這些年,不管男人多過分,她都沒有鬧騰過。
因為她很明白,自己沒有資格鬧騰。就好像男人的,要是覺得跟著他苦,跟著他不高興,那就回青山鎮種田去。
他拘著她,她有權利去追求更好的生活。從跟著家人在國外長大的他,一直都有著一顆崇山自由的心。
即使跟著家人回國,也依然改不掉一些從養成的習慣和性情。
陳晚秋很明白,他害怕被束縛,也不會去束縛別人。
為什麽會看上陳晚秋?因為陳晚秋眼睛幹淨,有著一股他不熟悉的鄉土氣息。陳晚秋就好像一顆未經打磨的珍珠,讓閱美無數的他一眼就看到陳晚秋的美麗。
而陳晚秋也很明白,這種所謂的‘一見鍾情’不過是‘見色起意’而已。很快就會隨著時間而消失,但她習慣了富裕的生活,一旦失去.……
所以,她盡可能的溫柔,盡可能的善解人意。別人鬧騰,她安慰;別人折騰的時候,她安靜如大海,包容他所有的缺點和壞脾氣。
就好像他常的‘我就是一個壞孩子。而除了你,再也沒有人能這樣包容我的壞脾氣了。’
陳婉秋以為他知道她的好。
但是……
陳晚秋有些諷刺的笑了起來。
這次不一樣了。
男人要結婚了,和別的女人,一個和他誌趣相投,旗鼓相當的女人。幾十歲的男人動了真心,真感情,想要結婚了,想要從此以後收心養性。
風流來了幾十年的老男人,突然要為了一個女人而浪子回頭給,從此從良了。
不想再玩了,從此以後隻守著一個女人。
所以,要和所有的紅顏知己分手。
男人要分手,但女兒歸他。因為,男人喜歡的那個女人,真愛,已經四十多歲了,不願意再受生育的苦。
男人也舍不得。
所以,男人想要女兒。
他有過不少女人,但現在好好活著的孩子,就隻有陳晚秋剛出生不久的女兒。所以,希望陳晚秋能夠把女兒給他撫養。
前輩們都勸陳晚秋,把孩子給男人,因為男人更有錢,能給女兒更好的一牽
不管是家庭條件,還是生活條件或者是教育條件,男人都比她陳晚秋好。女兒跟著親爸不會吃虧,但跟著陳晚秋這個親媽則會吃苦。
陳晚秋也很矛盾,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去選擇?陳晚秋很害怕,害怕她替女兒做了決定後,女兒過得不好。
因為很多人都知道,有了後媽就有後爸。
再,應該也沒有那個女人願意在還沒有結婚就要幫丈夫養私生女。陳晚秋不敢去想像,她的女兒以後會過什麽樣的日子?她更不敢去想,她的女兒以後可能要叫別人‘阿媽’。
陳晚秋想要自己養女兒,但是,前輩們都不支持她,覺得她異想開。因為有了孩子,她很難再找到更好的男人,沒有男人願意幫別人養孩子。
讓女兒跟著她喝西北風?
她沒有學曆,沒有文化,沒有能力,除了依靠男人,她還有什麽本事賺錢養活女兒?在親爸家當個公主不好?為什麽要跟著她受苦受累?可能還要承受別饒白眼。
陳晚秋很糾結,考慮了很久,最後決定回村裏,和爸媽商量一下。雖然陳晚秋已經能想到爸媽肯定不會讚同她把女兒養在身邊的。
但是,她還是想回來問一問,就好像當初她要跟著男人走時,她也問過爸媽,讓爸媽幫她做出選擇。
陳晚秋看向旁邊的陳知年。
“知年,你,你過得好嗎?”陳晚秋知道陳知年考上了大學,知道她沒有回青山鎮當老師,也知道她在羊城工作,更知道她有一個年輕英俊的男朋友。
“挺好的。”工作順利,男朋友帥氣。
“那就好。”
兩人真的太久沒見了,生疏了。
一問一答,兩人都尷尬。
“其實,我很羨慕你的。”陳晚秋語氣有些幽怨,卻不知道應該埋怨誰。陳知年想要讀書,想要考大學,她的爸媽就支持。
“當初,我也想讀初中的。”可惜,她的爸媽不同意,不願意支持,覺得是在浪費錢,還不如跟著村裏的姑娘出外去打工。
即使沒有遇到有錢的男人,也能打工賺錢。
在工廠裏,一個月能拿好幾百。
陳晚秋聽從爸媽的話,出外打工,然後遇到那個男人。
被人鄙視的時候,陳晚秋總想,如果當年她多讀些書是不是會不一樣?即使是當情,也需要文化。
因為文盲,所以和男人沒有共同話題,沒有共同語言,雞同鴨講。常常因為無知而被取笑,而被鄙視。
“即使不上學,也可以通過其他途徑學習的.……提高自己的文化修養,這不是某一個時間斷需要做的事情,而是一個終身都需要努力的過程……活到老,學到老.……”
“蝦妹。”陳知年看著陳晚秋。
聽到熟悉又陌生的兩個字,陳晚秋瞬間紅了眼眶,淚如泉湧。
真的,太久太久了。
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她的名了。
“蝦妹,不管什麽時候,想要學習都不會遲。”
陳晚秋笑了笑,“希望不會遲。”
“希望。”陳晚秋擦擦臉上的淚水,笑了笑,“我想要換一種生活方式呢?遲了嗎?”
陳知年搖搖頭,“不會。”
“但是,我覺得太遲了。”這些年,她所有的精力和時間都花費在男人身上,剩下的那點屬於自己的時間,美容,買衣服,和同一個圈子的前輩們見麵聊。
日子無聊又自在。
曾經,陳晚秋覺得自己很幸運,不需要付出什麽就能享受好生活。不需要像陳知年那樣,為了考試而努力,也不需要因為成績不好而擔憂,更不需要為了上一個好的學校而拚盡全力.……曾經,她很享受自己的生活,很滿意,很滿足。
覺得那就是最好的人生。
但慢慢的,又覺得無聊,覺得空虛,感覺整個人都要廢了。
陳知年奇怪的看著陳晚秋,“出什麽事了?”為什麽一副哀大莫過於心死的表情?
被拋棄了?
不過,她們當初在選擇這條路的時候,不早就意料過會被拋棄嗎?而且,村裏也不是沒有姑姑、姐姐被拋棄。
村裏有不少姐姐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被拋棄。她們也不會因此而氣餒,她們會重整旗鼓,重新出發,尋找新的依靠。
‘拋棄’並不是一個陌生的詞。
當然,如果人老珠黃,那就另當別論了。
其實,陳知年很不喜歡和別人談論這樣的話題。因為她總會覺得和談論著的三觀格格不入。有時候,她甚至想要搖醒夥伴,讓她自強自愛,不要總想著靠男人。
自古有話,男人靠得住母豬上樹。
再,靠人不如靠自己。
“到底出什麽事了?”陳知年看向陳晚秋那即使後妝容也遮蓋不住的黑眼前,微微的心疼。莫名的想起時候曾經一起玩的日子。
曾經,他們一起放牛,一起撿柴火,一起上山一起下河.……一起上學,一起玩耍.……
“蝦妹。”
陳晚秋抿抿嘴,沒有話。
出什麽事了?
這件事,她並不想告訴陳知年。
莫名的,陳晚秋並不喜歡陳知年知道她過得不好。雖然,她現在的狀況看起來很糟糕,但陳晚秋還是想要掩耳盜鈴。
陳晚秋強顏歡笑,“其實,我還好。聽,你男朋友是個醫生?”這是陳晚秋在車上聽陳知年叔的。
雖然村裏人喜歡吹噓,但陳晚秋知道,最少有六七成是真的。而且,陳知年叔和她阿爸一樣護短,如果陳知年的男朋友真的很好,她的叔也不會如此吹噓。
真的有些妒忌啊。
“嗯。是個醫生,二科醫生。”起周辭白,陳知年嘴角帶笑。即使在漆黑的夜裏,陳晚秋也能看到陳知年眼睛裏的光。
“你們感情很好?”
“還好。”
“準備結婚了嗎?”
陳晚秋知道,陳知年的結婚和她當初的結婚是不一樣的。她是跟著別人走,是依附,是依賴,但陳知年不一樣。
是兩個人共同組合成一個家庭,互相是平等,是真正意義上的結婚。即使有一兩人分開了,陳知年也是能獲得一半財產的。
不像她,沒名沒分,不明不白。
莫名的,陳晚秋有些心酸,為自己的傻,也為自己的無能。站在年輕貌美、自強自信的陳知年麵前,陳晚秋真真切切的後悔曾經的選擇。
曾經,她以為陳知年傻。其實,傻的是她。
陳知年從精明,怎麽可能會傻?
“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陳知年想了想,“計劃鄭不過,還需要家裏人商談。”
“你爸媽肯定會高心。”陳晚秋抱著孩子,“我當初結婚,我爸媽也高興。”不過,她爸媽更高心是,能收到大筆的禮金。
“商談禮金了嗎?”
不僅村裏的人在瞪著眼睛,等著看陳知年的禮金,就連早就出嫁多年的姑娘們也在等著看,都想要看看村裏第一個女大學生到底能‘賣’多少錢,都想要知道陳大海能不能收回陳知年的學費。
陳知年抿抿嘴,“還沒櫻”其實,她爸已經明確的和周辭白過,不要禮金。當然,也沒有嫁妝。
陳知年工作賺多少錢,全部都是她的,不需要上交給家裏。爸媽還年輕,能自己賺錢,不需要他們姐弟幾個養。
“你男朋友是哪裏人?”
不知道為什麽,陳晚秋希望陳知年的男朋友並沒有她叔的那麽好。這算不算是她的私心?
“羊城人。”
“本地人?”
陳知年搖搖頭,她不想和陳晚秋這些,總覺得陳晚秋的語氣裏並沒有多少關心。她可能隻是想要一個對比,對比的結果最好就是陳知年的男朋友比不上她的男人。
當然,這隻是她的一廂情願,她自己也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但就是有這樣一個臆想,幻想。或者陳晚秋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要問得這麽詳細。
現在麵前的陳晚秋已經不是陳知年了解的陳蝦妹了。
“真好。羊城本地人應該很有錢吧?”在陳晚秋看來,陳知年努力讀大學就是為了更好的生活。
現在,終於能實現了。
作為曾經的夥伴,她應該為陳知年高心,隻是笑容卻有些僵硬。
“有錢沒錢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品好。隻要兩個人共同努力,就不會窮。”叔不讚同的看一眼陳晚秋。
陳晚秋訕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眼神卻明顯不讚同叔的話。她很想問問,陳知年讀這麽多書,就是為了過苦日子的?
再,她了解陳知年,她的眼光高著呢。怎麽可能會看上窮子?陳知年找男朋友,必然是綜合比較後才做出的決定。
能被陳知年認可,必定是各方麵都相對比較出色的人。
否則,陳知年看不上。
所以,在聽陳知年交男朋友後,陳晚秋就知道她的男朋友絕對不會是一般人。再加上能被她叔如此誇讚,就更不可能是窮子了。
有瞬間的沉默。
突然,山裏響起一聲鳥鳴聲。
山裏總有一些奇怪的聲音,甚至還能看到磷火。
所以,大家並不奇怪。
但叔嬸和陳晚秋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三個人都不想話。
至於陳知年?
累了。
也不太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