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一老一少

  洛林出了皇宮後並沒有徑直回洛府，而是讓洛言先行，自己孤身一人到了月缺樓尚書台。


  像往常一樣，辦公的官員見洛林來此隻是微微行禮質意，並沒有大張旗鼓的恭候相迎。洛林依舊揣著袖子，緩緩步入兵部所在地。


  自從韓邊關出任兵部尚書後，洛林已經很少往這層樓內走了，也可以說洛林很少來月缺樓，平常要是有什麽需要洛林決策的事務，洛言都會匯總一遍，再拿回家給洛林看。


  見洛林孤身來此，兵部大小官員連忙躬身行禮，“見過洛大人。”


  洛林擺擺手讓他們自行方便，自己緩緩往軍機處走去。


  這些官員站起身子你看我我看你，皆不知所言，揣摩道：“洛大人這是來看孫女婿的？”


  軍機處內，東方玄機仍然盯著沙盤皺眉思量著，身後楊孟君不停的寫寫畫畫，兩人都沒有發現走進來這麽一個老頭。


  看著這副場景，洛林心裏欣慰一笑，並沒有打擾忙碌的兩個年輕人，笑眯眯的站在一旁。


  過了一會兒，才響起楊孟君急促的嗓音，“東方，荊襄九郡所有兵力駐防情況都算好了，還有最適合出兵的路線，你看看？”


  東方玄機往後擺擺手，“先放著，等下再說。”


  楊孟君站起身來，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拿起酒壺痛飲一口。


  轉身後，楊孟君眯眼一瞧，連忙放下手中酒壺，驚愕道：“洛爺爺，您怎麽來了？”


  聽楊孟君這麽一說，東方玄機終於抬起頭來，連忙上前行禮道：“見過洛大人。”


  洛林嗬嗬笑道：“不必多禮，反正就咱們老少三個。你們該忙還忙，我就是來看看你們。”


  楊孟君可不管那些，上前拉住洛林道：“洛爺爺，好些日子不見，您瘦了些，但也精神了許多呢。”


  洛林哈哈一笑，“哦？是嗎？人逢喜事精神爽嘛，這不，還是雙喜臨門。”


  楊孟君眼珠輕轉，“雙喜臨門？我猜猜看啊，吳大哥一舉拿下桂陽郡是一喜，逼迫齊軍後撤幾百裏是二喜，洛爺爺，我說的對不？”


  洛林另一隻手放在楊孟君挽著自己胳膊的手上，麵容慈祥和藹道：“猜對一半。吳衝的確是一喜，不過第二喜卻無關荊襄戰事，洛爺爺我啊，庸庸碌碌了十年，總算可以歇歇了。”


  聞言，楊孟君猛的一瞪眼珠子，驚愕道：“洛爺爺，你要辭官？”


  見楊孟君如此表情，洛林嘿嘿笑道：“還沒到時候呢，等什麽時候你和清怡完婚了我再退去。爺爺的意思呢，是找到真正可以托付衣缽之人啦，所以就格外高興。”


  楊孟君先是麵色一紅，有些不自然，隨後便如釋重負，很隨意的說道：“這人肯定是東方，我說的對吧？而且呢，洛爺爺你今日前來也主要是為了看看東方吧？”


  洛林笑著揉了揉楊孟君頭顱，“說對嘍！等晚上了去家裏，一起吃飯，這段時間你和東方玄機忙上忙下的，也不去看看清怡，那丫頭想你都想的望眼欲穿了。”


  楊孟君尷尬的笑笑，“好嘞，今晚就過去。”


  洛林坐在楊孟君搬來的藤椅上，笑嗬嗬道：“聽說吳衝之所以能拿下桂陽，是因為用了你的計謀？”


  東方玄機神情平靜，拱手道：“不敢當，下官隻是給吳將軍出了些微不足道的注意，並沒有那麽大功勞。”


  楊孟君不冷不熱的撇了東方玄機一眼，隨後拿起桌上青瓷茶壺，給洛林倒上一杯。


  洛林接過茶杯端在手中，“溫文爾雅，處變不驚，孟君，你可多學學東方，哈哈。”


  隨即，洛林輕飲一口，開門見山道：“東方玄機，你如此大才卻隻騰挪在這不足方寸的軍機處，實在太埋沒了。剛才我和孟君說的話你也都聽到了，老夫以後的尚書省仍然需要你來執掌，但現在還不行，你年紀小，沒有資曆，就算老夫相信你，洛派眾多官員也不相信你.……所以老夫就打算，先給你安排個一官半職，也算為你以後白衣如相做個鋪墊。”


  說到這裏，洛林突然止住話語，直勾勾的盯著東方玄機，臉上再不見笑容。


  東方玄機直視者洛林，“不知洛大人此言何意？”


  洛林放下茶杯，直截了當道：“尚書省六部，你現在隨意挑，除了不能出任一部尚書外，哪怕是三品侍郎，老夫也給你弄到手。”


  此言不亞於平地起驚雷！六部隨便選？還是侍郎！最主要的是，這話出於洛林之口，如果別的年輕人聽到此言，估計立馬就要跪地謝恩，再說些什麽“此生不忘大人提攜之恩”一類的話。但東方玄機卻是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之意，隨即便再次沉靜下去。


  洛林看著眼前年輕人的表情，心裏更加滿意，笑眯眯道：“禮部就算了，現在我也當不了家，吏部，戶部，工部，刑部.……你想去哪一個？”


  六部，唯獨沒說兵部。


  東方玄機聽懂了洛林言外之音，“回洛大人，兵部左侍郎一職暫且空缺.……但下官已經在軍機處就職，左侍郎一職便無關緊要了。”


  洛林心裏輕歎一聲，暗道：“果然是心思活絡之輩。”


  “也對，隻有軍機處才能第一時間接觸邊關戰事，正和你意。也罷，東方玄機，你可願隨老夫走一趟？”


  東方玄機瞳孔微縮，緩緩抬起頭來，“下官願意！”


  如果說現在站在一旁靜聽的是別人，肯定會雲裏霧裏，甚至會捶胸頓足，對東方玄機的不知好歹大加譏諷。但此時站在這裏的是楊孟君.……

  楊孟君聽懂了兩人的潛在之意，聽懂了很多.……

  洛林先是問東方玄機要不要官升一級，甚至許諾出一部侍郎的高位，但並沒有說兵部和禮部，因為這兩部雖是尚書省治下，但卻是天子嫡係。洛林的言外之意便是讓東方玄機做出選擇，選自己，還是選李家天子。而東方玄機也明白了洛林意思，自己又在兵部就職，本就是天子係的人物，但東方玄機又說了個“無關緊要”，意思便是我雖是天子係官員，但隻為蒼生謀，不為君王謀，當然也不會為己謀。這樣一來，自己不管是在哪個派係都“無關緊要”了。洛林接下來所說“在軍機處能第一時間接觸戰事”，明裏說的是軍機處，潛在意思便是楊孟君！而那句“正和你意”更是點睛之筆。言外之意便是你和楊孟君政見一致，可謂誌同道合，皆是隻為蒼生謀之的想法。最後，洛林才說出了正真的心裏話，“既然如此，你可願和老夫同走一遭？”既然誌同，那便道合。這也是洛林對東方玄機唯一所求之事，“待老夫百年走後，你可願意以一己之力撐起整個尚書省？”東方玄機道了一聲“願意！”。


  洛林看著眼前神情堅毅的少年，暗自出了口氣，再次笑眯眯道：“那便好，雖我入宮一趟吧。”


  東方玄機點頭。


  隨即，洛林又對楊孟君道：“孟君，一起去？”


  楊孟君輕笑道：“不去啦，楊家鎮國公從沒有跪拜李家天子的規矩，我現在去了不合適，會壞了家法。”


  洛林哈哈大笑，“好一個楊家家主不跪李氏天子。那我倆就去跪一跪了，你忙完了早些回去，多陪陪清怡。”


  一老一少，白首黑頭，並肩走出月缺樓，一個時代，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