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無關風月
在這一桌子上，沒有尊卑老幼，也沒有規矩禮節，平平淡淡的說著家常話，喝著小酒。
一個鎮國公，一個大將軍，一個一品左仆射，南唐最尊貴的幾個人，談到默契處的時候笑得更像個孩子。
命人收拾好殘局，幾人斟茶倒酒，吳衝看著恢複常態的東方玄機，問道：“東方先生對這一戰有幾分把握？”
事實上，很多人都明白東方玄機和孔昭想要幹什麽。
東方玄機沉吟道：“那我就實話實說了，當下這種局麵，其實是我和孔昭聯手營造而成的。從一開始，我們兩個就沒有想著用什麽陰謀陽謀來決定勝負。先前所有布局，一方麵是為了消耗蜀軍兵力，一方麵也是為即將到來的一戰取得先手優勢。”
“孟君去打星雲道，是為了牽製住蜀國境內州郡的兵力，令其不敢隨意馳援前線。老將軍和李邇叁去打戎州，則是正麵戰場的互相消耗，包括南宮扶蘇主持的遂州之戰也是如此。”
“徐瑾辰硬撼秦敬山，其目的就更為簡單了，咱們打生打死的，總不能最後關頭被漁翁得利？”
“不過.……大將軍你和趙星河的這一戰，即在情理之中，更在意料之外！你這一戰，把我和孔昭想要營造的局麵提前形成，但也拖延了時間。如果你能剩兩萬兵，想必現在已經塵埃落定了.……”
吳衝沉著眼簾，沒有說什麽。他知道東方玄機不是在埋怨責怪他，隻是在分析情況而已。
楊孟君問道：“既然你和孔昭聯手促成了如今的局麵，那下一步如何？”
東方玄機站起身子，看著行軍地圖長出口氣，“還能怎麽辦.……打就是了唄！”
“什麽時候開始？”
東方玄機轉過身來笑了笑，“經過先前的種種變幻，如今主動權在我們手裏，地利卻在西蜀一方。什麽時候開始.……你們想什麽時候開始就什麽時候開始。”
楊孟君揉了揉下巴，“如今已經隆冬時節，出兵西蜀也有些時間了，你現在就準備吧，爭取明年開春的時候要麽我坐在錦官城和竹葉青，要麽在臨安承受世人口誅筆伐！”
東方玄機緩緩點頭。
他平淡無奇的麵容上緩緩浮現一抹堅毅，目光如炬！
“孟君，遂州城可以暫時舍棄了，七日之內你率領揚威軍所有甲士來江山城。”
楊孟君負後的雙手緩緩握緊，“好……”
大雪下了兩日便停住了勢頭，小雪零碎，寒風凜冽。
楊孟君披著一件洛清怡從臨安寄來的華貴貂裘，佩長劍，提紅漓，一騎領著數萬甲士行走在這銀裝素裹之間，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回首望去，連綿數十裏的長龍，旌旗漫卷殘雲，獵獵作響。這種氣勢如虹地場景，如果放在太平盛世或許一輩子都見不到吧.……
古來男兒誌在沙場，可又有誰想真正的去看看那血流成河，馬革裹屍還的疆場？
等揚威軍到達江山城的時候，東方玄機恰好接報，馬起率領數萬蜀軍也於兩個時辰之前到達五界山。
蜀唐定鼎之戰.……真的要來了。
南宮扶蘇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看似隻是隨意一問，卻又那般沉重，“這條路走了這麽久，又沒有想過回頭？”
楊孟君收回目光，想了好久才有些答非所問道：“我年少時本以為這輩子要捧著聖賢書讀一生，後來我爺爺把那杆木槍交給我，並且教我楊家槍法最簡單的起手式的時候，心裏便隱隱約約有些清楚，以後天下用槍一途，我便是魁首！這一觀念十多年不變！”
南宮扶蘇不解。
楊孟君又道：“當初江東流把我從冥蟒群山救出來，我便問他，從你握劍的那一刻起，又沒有這種來日我便是天下第一的信念。”
說到這裏，楊孟君笑了，極為的璀璨，“你猜他怎麽說？”
南宮扶蘇好像明白了些什麽，試探性回答道：“跟你的想法一樣？”
“不！他說，自從第一次握劍的時候起，他便一直告訴自己，劍法一途世間超然者自有人在，他能做的隻是背負長劍，頂著風雪縹緲，一步步爬上一座又一座高峰，讓自己站在最耀眼的位置上。”
南宮扶蘇默然。
楊孟君笑道：“回頭路？你不妨問問江東流在爬山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就此停下腳步隨遇而安。路就在自己腳下，開始走的時候，要麽堅信自己不管多遠都能走完，誓死不回頭。要麽就忍辱負重，一步一步踏出腳印！”
“其實.……真的很羨慕江東流！山水迢迢，人間漫漫，把想要的，想看的都走一遍。”
南宮扶蘇這次倒是開口了，“其實你錯了……縱觀江東流平生，他最羨慕的人也是你！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
楊孟君麵色悵然，深深吸一口淩冽寒風，說道：“這話沒錯。想必他也活得很辛苦吧.……我畫地為牢自困於一國。他畫地為牢自困於一人.……”
南宮扶蘇再沒了先前問他時的淡然，心有靈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總之，這條路咱們一起走！”
楊孟君嗯了一聲，“武學上我倆打了個平手，道路上我卻略勝一籌，最少我並非一人獨行。世間萬事，不管是好是壞，兩個人一起抗著，笑著，都會比一個人承擔的時候輕鬆許多，也開懷許多。”
南宮扶蘇和他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那份情義。
男人之間不用說太多，再大的事就沒有一壺酒一碟花生米解決不了的。
相比於李青李邇叁兩人，南宮扶蘇雖然和楊孟君相識的時間略短一些，卻是陪楊孟君真正走過萬裏風雲的人。
而楊孟君對李青兩人心裏也有一份不為人知的複雜情緒。這和什麽都沒關係，隻因兩人“撲朔迷離”的身世有關。
但他們之間的兄弟情分卻是那般沉重，楊孟君不知道將來有朝一日真正麵對這份起於微末的情義時，該回如何抉擇？
君和臣.……兄和弟。
但他也不太擔心這個問題，楊家先祖能和李家高祖皇帝建立那種默契的君臣之情，他和李邇叁之間未必也能如此。
曆史總是那般巧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