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問日月星河
西蜀……除卻星河昭昭之外，還是有忠臣的。
文官序列後方一人麵色惱怒，徑直出列，他隻身著一件五品官服，怒視滿堂公卿，狠聲道：“我西蜀人傑地靈，先有星河昭昭安邦定國，西平外族蠻夷，創立蜀國大好社稷！後有樓西月諸葛仁出身於寒，棄筆從戎，疆場廝殺斬敵無數！此乃高風亮節矣！如今……滿堂公卿，卻無一骨節，搖頭擺尾，阿諛諂媚。先王若泉下有知，豈能不悔當初錄爾等入朝？”
說罷，他把手中本就不值幾斤重的竹笏狠狠摔在地上，卸下頭上官帽，“我朱三康雖無世家豪閥之蘊，這身衣服卻也來的堂堂正正，也懂得聖賢所雲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今日羞與爾等同朝為臣，以後各不相見！”
他話音剛落，便立馬有大臣憋著紅臉怒喝道：“好你個朱三康，這裏豈有你說話的份？還不滾出去？”
東方玄機伸手示意眾人退下，“敢問這位朱大人官居何位？”
朱三康冷眼看著東方玄機，不鹹不淡道：“區區中書省執筆郎中而已，入不了東方大人法眼。”
執筆郎中這個官位不僅中書省有，就算是其餘兩省也都有，主要是替那些“大人物”手書政令奏報罷了，手裏並沒有什麽實權，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小人物罷了。
誰想東方玄機眼眸一亮，問道：“當年鄭夫秀老夫子曾言，天下筆墨有西朱東嵇兩人，其西朱朱三康硬毫軟毫各有千秋，字跡媚而不失秀氣，建而不失靈氣。既可下的了淳厚烈酒，也可入的了香澀清茗，當屬人間一絕！”
朱三康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態度，不過語氣緩和了許多，“在下不才，當不起學究天人的老夫子如此誇讚。”
東方玄機笑著點了點頭，眼裏滿是不加掩飾的欣賞之色，“還請朱大人暫居其列？”
既然東方玄機以禮相待，朱三康也不是真的就迂腐不堪，對著他拱拱手便回到班列，看樣子清瘦的麵容上依舊怒氣未消，卻也無可奈，幹脆擰著眉頭閉上眼，不見不煩。
東方玄機轉過身來再次看著蘇之祥，其意不言而喻。
蘇之祥仍然對其不理不睬，看都懶得看一眼，不管李策如何眼神示意，就是巍然不動。
這個大殿上，除了黃奕黃浩之外，官位最大的便是這個平章政事。獻降一事本就是他們兄弟提出來的，自然不會拆自己的台。隻要東方玄機說動了蘇之祥，西蜀便大局已定，其餘公卿也可轉換廟堂，繼續做自己擅長的事。
“可悲孔大人心如死灰，可歎趙將軍重傷未愈！爾等.……爾等……”
蘇之祥麵色悲苦，兩行清淚緩緩留下。
東方玄機默然。
“陛下啊，老臣不畏家中殉國水太涼，也不怕家中並無殉國繩，隻恨滿堂文武國難之時不思救國，卻賣國！”
李策緩緩起身，走到蘇之祥身旁扶著他，“蘇愛卿，別說了……”
“陛下，老臣愧對先王提拔之恩，也愧對您信任之情啊！”
李策麵色有些悵然，對著東方玄機剛想說些什麽，卻發現一個白衣身影腳步略有些蹣跚的進入大殿。
李策隻能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待看清了來人衣著容貌，才微微吸了口氣。
東方玄機雖然沒回頭，但鼻尖纏繞著淡淡酒味便知道是誰來了。
滿堂公卿之間一個身著月白蟒袍，提著一壺尋常老酒，麵如冠玉風度翩翩的公子哥醉熏熏的跑入大殿，一時間有些無奈，但醒過身後一個個死死盯著這個年輕人，眼珠子一動不動。
肩膀被他毫無顧忌的拍了一下，一道濃重酒氣撲麵而來，“如何？”
東方玄機不著痕跡的皺皺眉頭，隻是看了眼蘇之祥，沒有說話。
楊孟君輕輕嗯了一聲，把酒壺塞到東方玄機懷裏，對著蘇之祥躬身行禮，“大唐鎮國公世子楊孟君，見過蘇大人！”
楊孟君雖然有醉態，但他意識依舊清醒，更多的是人自醉，而非酒醉人。
能站在首位，且沒有被東方玄機說動的人物，除了素有“青蓮豐茂”之稱的蘇之祥意外還能有誰？
蘇之祥嘴唇顫抖，也會了一禮，“蘇之祥，見過世子殿下。”
他可以對東方玄機不理不睬，但不會對恪盡職守三百年的楊家傳人依舊冷淡。
楊孟君再次站直身子的時候，眼裏隻剩下惹人醉的清明之色，沒有半點醉態朦朧。
“蘇大人，本殿下有一問，既是問你，也是問滿堂公卿。”
聽著年輕老子平靜輕和的嗓音，蘇之祥心底不知為何竟然有些踏實。
“請殿下示下。”
“敢問西蜀，孔大人可有四海之水之深？趙將軍可有九天之雲之高？”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要知道，星河昭昭一度是唐軍攻伐西蜀最大的阻礙！甚至可以說是楊孟君等人的死敵，還是不可化解的那種。
楊孟君如此問，該怎麽達才好？
楊孟君海納百川，有容乃大麽？不見他攻破韶國之後殺死韶皇和韶後的手段？不見其冷血無情馬踏江湖的血腥？
禮賢下士胸懷寬廣對楊孟君來說既合適，也不妥當。
如果楊孟君包容不下孔昭怎麽辦？自己要是回答錯了，這剛到手的官位豈不是馬上就要被拿走？
要知道，東方玄機雖然掌控玄機閣，且為大唐最年輕的一品大佬，但楊孟君可是實打實的鎮國公世子啊！還有滅兩國的軍功在手，世襲罔替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他倆誰說話更好使瞎子都能看出來。
蘇之祥和李策臉色大變，直勾勾盯著楊孟君似笑非笑的麵容，胸膛劇烈起伏。
楊孟君對著東方玄機點點頭，轉身直麵蘇之祥，“蘇大人，在下真心懇請你放下恩恩怨怨，重回大唐朝堂！蘇大人之才可為一國之棟梁，大唐平定以後百廢待興，若有蘇大人鼎力相助，重回盛世指日可待！”
大起大落之後，蘇之祥心境也平和了些許，冷笑道：“你能禮賢下士請我去南唐做官，不知可能容下孔大人趙將軍。”
楊孟君意味深長地無聲苦笑，沒有說話。
他這一苦笑，蘇之祥便明白其意了。不是他容不容的下星河昭昭的問題，而是星河昭昭會不會去臨安的問題！
而因為他背對著百官，也沒人能看清楊孟君真是實表情，隻能硬著頭皮不敢說話。
倒是朱三康再次出列，“依我看，孔大人自然可比四海之水，趙將軍當比九天之雲！”
楊孟君眯眼瞧了瞧這個清瘦男子，看了眼東方玄機。
東方玄機把酒壺丟給他，同時眼角也隱晦的給他遞過去一個含義。
楊孟君頓時了然，放肆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