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暴力恩情
梁軍不知道南霸婆為什麼不讓他出來,他甚至有些惱火,自己一個大活人,幹嘛要聽你的指揮?但梁軍心裡反感,他嘴上卻不說出來,只是一個勁兒在嘴裡唔唔唔地瞎答應。
那邊南霸婆還在怒不可遏地下命令,我告訴你,不管用什麼辦法,明天早晨,必須給我滾回來。
梁軍臉上笑得像花兒一樣,但是,眼睛里卻非常地冷,他答應了一番,等電話掛上的時候,卻把手機關上了。在他來認為,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機會替崔苗和張慧君報仇,就一定抓緊把這事辦了,自己這一次花了不少錢,還有就是人家龍翔不問理由給自己派出了飛機,以後還會有機會嗎?自己還好意思總是開口求人家嗎?
在梁軍來認為,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比為兩個女網管報仇更重要的事了,至於南霸婆非要招呼自己回去幹什麼,他並不知道,總之,現在要抓住機會,把自己該辦的事,辦明白了。
關上手機后,從口袋裡掏出了一盒中華煙,給站在自己面前的幾位村民散發了一圈,幾個村民眼睛放出了光,把那些煙放在自己的鼻子下嗅著,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嘴裡叨念著,中華哎,這可是中國最好抽的煙了。 我的老師美如妖298
梁軍也不去糾正他們,只是挨個給他們點上,有的村民顯然是不會抽煙,用食指和拇指捏著煙捲,好像是在嘴上弄什麼古怪,梁軍見大家的神態都放鬆了,這才道,我們是上海保險公司的,你們村崔苗在工作中出了事故,我們後來發現,她添的受益人應該是她的父母,所以,我們來看看,不知道她父母現在生活還能過得下去不?這個事,我們有責任啊。
村民們聽了梁軍這麼一說,幾個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才有人接話茬,道,天神啊,總算有人來問問老崔家了,這兩年他們老兩口癱了,那日子過得可慘了,閨女死了,連命錢都讓女婿捲走了。這時候,旁邊有人咳嗽起來,那人說到這裡,趕緊閉了嘴,不再說話了。梁軍感到這裡面有蹊蹺,就問道,那崔苗家在哪住呢?
有人就大約比劃了個方向,順著前面的這個街一直走,在村子後面的那個小窩棚,就是她們家。
梁軍手搭眼罩往前看,果然在晨曦中,有個小窩棚,在村后孤零零地立著,和其他人家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其他人家都冒起了炊煙,可是那個小窩棚卻沒有炊煙升起。
梁軍率著人往那裡去,路上不時有人從院門裡伸出頭來,看著他們幾個,還有幾隻狗跟在後面低鳴著威脅著他們,梁軍惱火就對栓子道,栓子你的本事呢?栓子大概是沒睡醒,還在那點頭磕腦,睡眼惺忪,聽到梁軍的話,就轉過身來,對著那幾條狗,學著狗的樣子呲出牙來,那幾隻狗一見可嚇蒙了,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連人也開始呲牙了呢?轉身就逃命似的跑了個無影無蹤。
來到窩棚前,洪敬梁搶先一步打開了那個門,剛往裡走了一步,就仰面倒回來,差點摔在地上。梁軍一把扶著他,問道,怎麼了?怎麼了?洪敬梁捂著了鼻子,對梁軍做了個手勢,意思是,你自己進去。梁軍就驚疑不定往屋裡走,剛走到門口,屋裡一股惡臭一下把他掀了出來,梁軍捂著鼻子退了出來,嘴上道,怎麼這麼臭呢?
幾個人就在門口呆了好幾分鐘,等屋裡的味散了一散,這才勉強進到屋裡。只見屋裡的炕上卧著一個老頭兒,他披頭散髮,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了,頭髮里,身上、指甲里到處是污垢,到處都散發著惡臭。幾個人看著那老者,剛往裡埋了一步,就覺得腳下好像踩了什麼,接著有一聲微弱的呻吟,梁軍幾個人趕緊收住腳,往地上一瞅,不由得嚇了一跳,只見在灶火邊,趴伏著一個什麼東西,仔細一看似乎是個人,她的手臂下墊著一些破布,正在從灶坑裡往外扒土豆,大家仔細看時,才發現這是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太太,可能是剛才被梁軍等人踩了兩腳,她往外掙扎的緣故,頭髮被灶坑裡的火炭給燒焦了一縷,正散發出一股焦臭味兒。
梁軍這一驚可不要緊,趕緊要把她攙起來,可是那老婦人馬上發出一種痛苦的叫聲,似乎是她的某處骨頭斷了,梁軍他們趕緊把她放下,任憑那老婦人在地上,用幾塊破布墊著身子往屋裡爬。
難道這就是崔苗的家?梁軍小心地跟到屋裡,小心地把老婦人搬到炕上,那老婦人吃力地轉過頭,問道,你們是誰?
梁軍低下頭問道,大娘,你是崔苗的媽媽嗎?老婦人明顯地身體一震,半晌,她的眼角里溢出了幾滴渾濁的老淚,她嘴癟著,吃力地控制著自己,問道,苗兒死了,你們是誰?
聽到老人叫苗兒,梁軍證實了,這就是那個美麗善良的女孩崔苗的母親,他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刷刷地掉下來。輕輕地擁住了老人,道,我是你兒子,我是你兒子,老娘,我來晚了呀。感受到梁軍的安撫,或許是一種心靈相通的作用,老人竟然在梁軍懷裡哀哀地哭起來。這一幕,讓跟隨進來的洪敬梁等人看了,這些常年做慣了月黑殺人,風高放火的傢伙們竟然也落下淚來,這一番他們似乎一下就理解了梁軍的性格。善良和兇惡是兩個相生相成的心態,愛與恨也是相生相成的兩個心理狀態,恰是因為對自己親人的愛,才有對那些作惡多端的人恨和兇惡。
幾個大老爺們兒相對掉了一會眼淚,梁軍這才把老太太扶起來,看一看,終於看清了老人,老人的臉上的確能看到崔苗的長相。
梁軍問道,娘啊,你們怎麼了?怎麼都弄成這樣了?老人嘆了口氣,這才徐徐道來,說出了一肚子的心酸事。
崔苗一家是從陝西流落到河南來的,當時正是飢荒年代,全家人就一隻碗,常常是三兩天過去,這碗里也裝不到半碗粥,崔家人餓得沒有辦法,就到處捋樹葉,挖草根吃,可是即便是這樣,崔苗的年幼的姑姑還是給餓死了。崔苗的奶奶抱著死去的女兒哭得死去活來,被當時楊家的奶奶看到了,出於女人的那種天性憐憫之心,楊家的奶奶偷著告訴崔家,在南山窪子里有塊地,是社裡的地瓜地,到現在還有一擔子地瓜蔓子沒起回來,你趁著夜去擔了回來。崔家老頭兒就有些害怕,那楊家老太太就說,怕什麼,這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全隊的人都在偷,他們能抓住誰?就這樣,崔家老頭兒趁著夜色去把一擔子地瓜蔓子挑了回來。
這擔地瓜蔓子緩解了崔家的飢荒,終於渡過了難關。從那以後,崔家老輩上的人,就一再地給後代的人講,要記住人家老楊家的恩情啊,沒有老楊家,就沒有咱們老崔家。
崔家人都是憨厚人,對於楊家的報恩也是實打實的,只要楊家有事,崔家一點代價都不講,要人給人,要物給物,梁家關係也真是沒說的,好得跟一家人似的。
後來,崔苗兒長大了,與外村女子結婚,但是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他結婚後,好長時間也沒生孩子,等到他三十多歲的時候,媳婦的肚子里才算有了動靜,這就跟老楊家的幺兒子趕在了一班車,等雙方都有了孩子,正好是一個男孩,一個女孩。梁家老太太為了讓兩家更好,相互約定了娃娃親。
後來,梁家老太太就相繼過世了。但是這種特殊的關係保留了下來,只是後人不像過去那樣,動則把過去的恩情掛在嘴上了,這讓楊家人有些不高興了,開始反覆強調楊家對崔家的恩情。有時候,楊同舟(崔苗的沒過門的公公)喝多一點就跑到崔家數落一番,什麼,別機八忘了,沒有老楊家,就沒幾把你們崔家了,老楊家對你們崔家有恩。每回說這些,崔苗的父親就趕緊賠上半天的笑臉。
再發展到後來,楊家包管了崔家的一切事務,也就是說,楊同舟把崔家的一切生活生產權利都給包攬了,什麼春天種什麼莊家,夏天幾點鐘起來除草,甚至春節吃什麼餡的餃子都要上門給規定好了。94年,楊家起屋,楊同舟就到崔家安排了,說,明天你家三口人都得去,把牛車給我趕上,現在正是看你怎麼報答我們楊家的時候了,我希望你們別讓我們失望。 我的老師美如妖298
到了上房梁的頭一天,楊同舟來到崔家,道,明天來的人多,你屋裡的(指崔苗的母親)就在家做菜吧,你家替我們管9桌飯吧,原來想讓你們管12桌的,後來為了照顧你們,我們就幫你們辦了三桌。崔苗的母親實在聽不下去,就道,本來就是給你家辦的,怎麼說成是幫了我們?
楊同舟當場就火了,用煙袋鍋點著崔苗母親的頭道,你算是個什麼東西?你掌柜一家的命都是我們給的,我還沒見過你這麼薄情寡義的人。那一次幸虧崔苗的父親反覆賠不是,這才沒有翻了臉,但是,即便是這樣,楊同舟還是在村裡講了崔苗母親半年的壞話,逢人就說,沒有我楊家,就沒有他們崔家,他們全家的命都是我們救的,他老崔要是沒有我們楊家,哪能娶上媳婦?要是沒有我們楊家,他也生不得娃。
村裡人都笑,生娃是你幫的忙?楊同舟就梗著脖子,道,怎麼的?他家什麼事不是我操著心?這些年,要不是我,他們家早完了,這些年他家的地地,多咱不是比別人多偏著兩場雨?
這下村裡的人都有些犯迷糊,乖乖,崔家地里下雨,都是天老爺看著楊同舟的面子下的?
但是不管怎麼說,現在全村都知道,楊家與崔家有大恩,崔苗的父親的壓力就更大了,愈發不敢跟楊家有半點過不去的地方,要是自己跟楊家有過不去的地方,讓全村人都得戳脊梁骨。
事情就是這樣,你越是強調別人對你的恩情,越是引起逆反,隨著崔苗的歲數大起來,讀的書多起來,這個丫頭就開始琢磨事了,道,這算是什麼恩情呢?當年,你是告訴我們家去偷了地瓜蔓子不假,但是那畢竟是我爺爺自己冒著危險去擔回來的,是我們自己出了力的。又不是在你家裡拿來的,再說了,一擔子地瓜蔓子能起多大作用?怎麼你家就沒完沒了地打著這個旗號欺負人了呢?但是,每次她把這個道理講給父親聽,老實巴交的父親都要膽戰心驚地把他訓上一番。
後來,終究是出事了,因為崔苗越長越好看了,崔苗的娃娃親,也就是楊宇開始著急了,想提前做那種事,暗地裡幾次三番對崔苗動手動腳,卻都被崔苗給躲過去了,越是這樣,楊宇越是心癢難熬,就央求著他爹出面把崔苗給弄到家裡來,楊同舟一想,這個事也行,讓那個丫頭到家裡來,多出幾年力。於是,就來到崔家,給崔家下了通牒,先讓苗子去我們家吧,過幾年正式把婚事辦了。
崔苗的母親到,孩子還要念高中,楊同舟就嗷地一嗓子喊了起來,上什麼高中?都是你們慣著孩子,還念什麼高中?窮得瑟,一個女孩子家,念什麼高中?!
一門心思報恩的崔苗父親,硬是逼著崔苗停了學,去了楊家。在楊家第一個晚上,吃完飯,累了一天的崔苗兒剛想睡覺,卻被婆婆叫住了,給了她一個盆子,竟然讓她去給公公洗腳,崔苗兒氣極了,道,憑什麼?我又不是你家的女兒。話還沒說完,就被公公打了一個耳光,楊同舟道,你們全家都欠我們的,給我洗個腳怎麼了?告訴你,你們家這輩子當牛做馬都報答不了我們家的恩情。
崔苗見他又把這話拿出來,就氣極了眼,道,你們家的恩情就是一擔子地瓜蔓子,這個恩情怎麼就報答不完了呢?我家上下三代了,還在為了你們這一擔子地瓜蔓子當奴隸。
楊同舟用手點著崔苗道,我說什麼來著?我早就看出來了,他們這一家人個頂個都是骨子裡反動,狼心狗肺,無情無義,沒有人味的傢伙。轉過臉來,對他兒子楊宇說,還不給我揍?這樣的人還不給我好好收拾?
崔苗多少年壓在心裡的那股火再也控制不住了,拿起臉盆子,照著楊同舟砸了下去,轉身就跑了。
崔苗順著山路一口氣跑出了家,楊宇追崔苗追不著,就去了崔家,不由崔苗的父親分說,就給砸吧了一頓,致使崔苗的父親下身癱瘓。為了堵住村裡人的嘴,楊家開始在村裡四處敗壞崔家,說崔家怎麼怎麼狼心狗肺,無情無義,自己家對崔家怎麼怎麼有恩,可是崔家就是喂不熟的狗,一些不明真相的村民從那以後,見到崔家人就指指點點,還有的人故意跑到崔家人面前,吐口吐沫,嘴裡還說什麼,沒有良心的人。
被欺負了半輩子,最後,還成了沒有良心的人,崔苗的父親癱瘓在床,還被臊得抬不起頭來,但是,崔苗的母親實在忍受不下去了,她來到崔家半輩子,始終活在楊家的陰影下,今天既然撕破了臉皮,就索性爭個長短,去了縣法院告了一狀,可是後來縣法院案子辦到中途,就不了了之了,最後才知道,楊家有個遠親叫何金相,在縣政法委里當政法委書記,從中作梗,這個事就不了了之了。
崔家上告無門,只能這樣忍氣吞聲了,但是,事情並沒有完,就在崔苗的父母想念女兒,盼著女兒在外有出息的時候,崔苗在網吧被人殺害了。
而崔苗的父母還蒙在鼓裡,第一個知道訊息的人,就是楊家,因為他們把崔家的一切信息都屏蔽了,當聽說崔苗死了的消息后,楊宇首先想到了賠償問題,他理所當然地想,我是崔苗的男人,這個賠償理應歸我,就自作主張,去了上海,把崔苗的賠償拿到手裡。
回來后,消息逐漸傳到了崔苗的家,聽到女兒在上海死的消息,老兩口淚都哭幹了,崔苗的母親聽說女兒的賠償被楊家騙走了,實在是氣不過,本來就不富裕的崔家,因為崔苗父親下身癱瘓,就掛了一屁股的債,現在女兒沒了,竟然連賠償金都被人家拿走了,這個道理真是說不通,自己含辛茹苦養育的女兒,自己沒資格要賠償金,一絲一毫都沒出力養育女兒的人,竟然堂而皇之領到了賠償金,這個理去哪裡說?崔苗的母親,就上楊家說理,話沒說幾句,就被楊宇給打折了腿。
崔家老兩口都被楊宇給打癱在床上,終於還是有人看不下去了,就有人替崔家報了警,公安局就象徵性地出了一次警,結果因為何金相通風報信,楊宇早就跑了。
……
聽了崔苗母親斷斷續續的述說,梁軍臉色越來越陰沉,此刻,一股滔天的殺意溢滿胸膛,牙齒也咬得咯嘣咯嘣響,幾個跟在他身邊的傢伙,從他的表情里,知道,這廝又要動了殺念了。
正在這時候,一個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怎麼了?一早起來,嚎什麼喪?
梁軍一抬頭,一個60多歲,個子高高,器宇軒昂的人邁著四方步走了進來。 我的老師美如妖2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