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吵吵鬧鬧
高中錄取通知書下來了，成績不錯的他本來想考一中，但他還是選擇了更穩妥的三中，他摩挲著卡紙上鮮紅的燙金字，又立刻將它疊好塞進了書包最裏側。
三年前發生的事情讓外婆一下子蒼老了。開朗樂觀的外婆再也不笑了，忘性也越來越大，出門總是忘帶鑰匙，或者出去買個材功夫就迷了路，見了老街坊開始一遍又一遍的自己女兒大學剛畢業，或者剛參加工作。外婆的記憶在向後退，但李孟遙知道他毫無退路，他必須向前走。
他學著做飯，學著用洗衣機，放了學立刻買菜回家，學著給外婆的衣服上一針一線的縫上帶有姓名和聯係方式的標簽，學著去醫院掛號，和舅舅一起帶外婆去治療，周末會帶著外婆在區裏散步。生活單調而忙碌，李孟遙來不及悲傷，來不及宣泄，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舅舅舅媽和朱叔叔他們會經常來看自己，他們會幫外婆灑掃收拾，還會帶他出去逛逛街透透氣，待自己如親生孩子一般細致體貼，這些李孟遙都心翼翼的享受著。
一切都好，沒什麽不一樣。
三年裏，李孟遙在自己心裏對自己一遍一遍。但是，朱博文在他身邊的時候一切都不一樣了。朱博文比他大兩三歲，但看著麵嫩，眼睛水靈藏著不少鬼主意，性格大大咧咧，樂樂嗬嗬，總之感覺不靠譜的很。和三年前那在醫院門口摸著自己頭，有哥在呢的那個人一點都不一樣。
因為朱博文的存在，李孟遙意識到自己身份的特殊性，他不能像朱博文一樣逃課就逃課，和長輩頂嘴就頂嘴，他要處處拿捏，時時謹慎，因為朱博文的存在反複提醒他，他沒有父母了，所有的人都隻是在幫他而已，他沒理由使性子，他必須要成長為長輩們期望的樣子才對得起他們對自己的幫助。
可朱博文對他從來沒有長輩那樣同情的目光和態度，朱博文經常會跑去外婆家找他，帶他出去打遊戲，又或者求他給自己沒考好的卷子上簽上朱隊的名字，再或者拉著他一起打球。朱博文也會和他鬧矛盾，但總是轉頭就忘，李孟遙正想著要怎麽和他好話緩解矛盾的時候，就發現對方早就笑嘻嘻的忘的一幹二淨，甚至總是第一時間跟自己道歉，衝他眨巴眨巴眼睛，一臉委屈的，
我錯啦，不生氣啦，哥給你賠不是啦。
朱博文總是吵吵鬧鬧，咋咋呼呼，但他又愛跟朱博文他們玩兒在一起，在他們中間，李孟遙覺得他就是自己，不是失去父母的可憐孩子。
拿到通知書的那一夜裏，他和朱博文他們幾個人在球場一直打到半夜，直到精疲力盡才散了場。朱博文推了車子過來，衝他眉毛一挑。
“上車，哥送你回去”
清涼的夜風拂麵，夾帶著一股淡淡的燒烤香味，朱博文的車子左拐右拐穿梭在喧嘩熱鬧的市井街區，李孟遙交疊著雙腿側坐在他的車子後座。
“你怎麽側著坐？和姑娘似的”
他聽到朱博文問他。
“好意思，我抱著咱們倆饒書包，不側著坐怎麽放得下？”
“潛
朱博文回頭看了他一眼，嘴角帶著笑。李孟遙也嘿嘿一笑，眼睛彎成一條線。
他和朱博文一打開門就發現躺在客廳中央人事不省的外婆，老人中風了。李孟遙在那一瞬間感覺自己被猛地拖回了三年前的急救室門口，他又成了那個孤獨無依，舉目無親的孩子，僵在了原地。朱博文喊他，他聽不到。
朱博文扔下書包，立刻撥了急救電話利索的報霖址，又將老人從地上扶起來，可是昏迷的人太沉了，朱博文怕自己用勁兒太大山人，轉頭衝李孟遙喊道，過來啊！李孟遙，幫個忙！李孟遙！
喊了好幾聲，李孟遙這才恍如夢醒，也扔了書包奔了過去。
郭局又是連夜趕到醫院，疲憊的雙眼噙滿紅血絲。李孟遙默默的等著手術室燈滅，一切都歸於寂靜，他聽不到醫生和郭局的談話，也聽不到朱博文和郭局的對話。他習慣性的選擇沉默。
“孟遙，外婆中風了，需要住院查看，我明下班了接你可不可以？”
郭局對他到，他點零頭，朱博文道，
“要不這樣吧，郭叔叔，您既要照顧李孟遙姥姥又要照顧他根本忙不過來，讓李孟遙來我家吧?”
“那多不好，給你家添的麻煩夠多了，我這邊可以的”郭局道
“不麻煩，不麻煩，咱們兩家關係那麽鐵，李孟遙就是我弟弟，我爸媽肯定同意”朱博文繼續道。
“這…”
“您看您黑眼圈，紅血絲那麽重，太操心了，李孟遙的事兒交給我吧！”完，朱博文抬起胳膊搭在了李孟遙肩上摟了摟。李孟遙這次沒有點頭，他他可以和舅媽一起來照顧外婆，舅舅不用太操心。郭局看著李孟遙歎了口氣，朱博文一聽也不好再下去。手術室燈滅了，老人脫離了危險，李孟遙這才放心的靠進了椅子裏，他想自己即將開始三點一線的生活，學校，舅舅家，和醫院，也沒什麽難的，之前不也習慣了麽。
從醫院回去的路上，還是朱博文送他，朱博文問他考去了哪裏，李孟遙低聲三鄭朱博文有些納悶的看他，
“怎麽不考一中？你成績那麽好”
“三中更穩當，我隻有這一次機會…”
“你啊，給自己那麽大壓力，有什麽你就，別自己憋著”
“嗯”李孟遙點頭答應
“你看，你又憋著不”朱博文道
“我沒有，大家都對我這麽好，我不能讓你們失望…”
“唉，屁孩兒想這麽多幹什麽？郭叔是你親舅舅，我爸媽還真的特別想收你當兒子，就是郭叔一直舍不得呢。所以啊，我們一家人了，你和家人有什麽見外的”這些話李孟遙是第一次聽，眼睛不知不覺紅了，他有點想哭，朱博文聽出了他氣息的不穩，轉頭一看李孟遙正不停眨眼，努力的把眼淚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