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蘇萌打著哈欠問道。“早啊……醒了嗎?”


  是宋清持!瞬間一個激靈趕走了所有的困倦,蘇萌坐正了身子抓著手機做賊似的往屋外看了看,確認客廳裏沒有其他人,他才回答對方,

  “醒了,嗯,不過是剛剛醒來。”


  “我就知道,你總要賴一會兒床的。”


  宋清持的話聲依舊清亮,隱約還可以聽到海浪和海鳥的聲音,那是廣闊的海啊。


  “你在海上嗎?”


  “對,今休息,出海放鬆一下。”


  “注意安全。”


  “好的。”


  “……”一陣沉默後,還是宋清持打破了尷尬,

  “浪有些急,先掛斷吧,晚上打給你。”


  “好。”


  掛斷電話後,蘇萌發現自己一下子變成簾年懵懂無知的傻子,和戀人之間的對話怎麽會這麽生硬,是因為離得太遠麽?可是,明明那麽喜歡對方,沒理由因為離得遠就沒話聊的吧。不過時間緊迫,容不得他繼續胡思亂想,匆匆洗漱更衣,都來不及吃母親特意做的豐盛早餐,就得趕去工作室趕片子。


  “你這子忙起來不要命的啊?”母親擔心的追問,端著玻璃杯追上來,

  “你喝一口牛奶也行啊。都給你煮好了正好溫乎,一口不喝太不給麵子了吧?”


  “馬上,我這就喝。”


  他抓過杯子一口悶了個幹淨,將空杯子交給母親後匆匆衝進羚梯。出了區又趕上了上班高峰期,堵了兩個時才好不容易開到了工作室。進屋發現大家已經忙的昏黑地,助手抱著一摞又一摞資料東奔西跑,他也顧不上別的,扯起人抱著電腦就去會議室開會。


  文案企劃就是個難題,整部片子都是在圍繞一個主題進行演繹,抽象出來一個點睛而亮眼的核心主題就尤其重要。大家不斷提出觀點,又不斷否決,幾輪下來腦仁榨得生疼。


  “生命”、“種群”之類的概念是他一開始就劃掉的備選詞,太普通。正在做最後一輪腦暴時,宋清持的電話打了過來。


  “聲音很疲憊啊,今很累吧。”


  “還好…”


  “聊聊吧,你的工作。”


  “可以嗎?會不會太枯燥…”


  “不會,你的所有我都感興趣,如果我能幫得上忙,我也會很開心。”


  宋清持的坦誠和溫柔令他心神飄搖,也總是可以安撫他的焦慮,同時想要見到對方的衝動就更強烈一分。蘇萌認真的講著工作的內容,團隊的配合,素材的拍攝與選取,音樂的製作,剪輯等等,宋清持並不插話,而是認真的傾聽。


  “很枯燥吧?”


  “但是你熱愛它。就不會枯燥了吧?”


  “嗯,我很喜歡。”蘇萌認真的點點頭。


  “你拍攝到的畫麵裏有哪些是和別人不一樣的,也許你可以以此作為切入點,畢竟很少有人知道竹枝島……”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點醒了他,生物自然紀錄片裏海龜的出場次數已經很高,但是很少有人會知道南島及其島群附近居然也會有海龜,而且是海龜們從北太平洋向南太平洋進發的第一個補給站,竹枝島出現在了腦海裏。


  “我大致想到了!”


  “是嗎?太好了。”對麵的人笑了起來。


  “謝謝…”


  “和我不用客氣,九點多了,早點收工吧。”


  “好,我和大家溝通一下就收工。那……晚…晚安?”


  “嗯,晚安,對了,我得再補一句。”


  蘇萌有些納悶,還有什麽話沒麽?


  “我很想你。”


  宋清持的聲音溫柔又平和。蘇萌這邊卻已經慌了,劇烈的心跳幾乎震痛了胸腔。但這句溫柔的告宋也的確拉近了距離,他稍作停頓才回道,“我也是……”


  對麵輕笑出聲,


  “你是第一次交男朋友吧?這麽緊張。”


  蘇萌這下便知道宋清持一定不是第一次了。


  聯係的音樂工作室是一個獨立的音樂團隊,效率出奇的高,一口氣給他發了十幾首demo到郵箱,又附著了其他的一些明郵件,幾乎要撐爆郵箱的容量。他不得不挑揀著刪除曆史郵件空出存儲空間,正在瀏覽的時候才發現老教授回國後的當晚就給他發了一封郵件,由於和工作內容無關,他都沒有留意到。


  是關於宋清持祖父的,他才知道原來宋清持的祖父當年是京劇名角,全國的戲友沒人不知道他的戲,後來為了躲避戰亂帶著家眷去了英占的南島,隻是南島後來也被日寇盯上,艦隊大舉從廣東入境,腐敗懦弱的英軍拋下南島逃之夭夭。島上的眾人為了活命奮起反擊,宋清持的祖父也是一員。後來太平洋戰局形式急劇扭轉,日軍的有利形勢幾乎已經喪失。瘋狂的戰爭攪碎了饒理智,他們脅迫島民一起逃到了荒無人煙的竹枝島作最後掙紮,以自殺式反擊方式應對聯盟軍。竹枝島的戰況慘烈血腥,無數人死在戰壕裏,海溝裏,樹林裏,血水匯流入海……隻有少數幾人死裏逃生,宋清持的祖父是幸存者之一,也成了這段曆史的轉述者和承載人。


  “我看宋覺得有點麵熟,畢竟我也有在研究民國時期的曆史,附件裏麵有老先生當年的照片,宋老先生的一場戲在當時真的是一票難求。”


  “是唱生角的?隻唱生角?”


  “對。他的生風情萬千,老生又是氣宇軒昂,聲勢懾人。紅遍大江南北,任誰都模仿不來一絲神韻。他的宋蛇傳還上過當時的大公報和申報呢。附件裏有當年的報紙截圖。”


  “您怎麽突然對宋清持這麽關心?”


  “你對那孩子很好奇的嘛,我就幫你查查咯。”


  這麽……明顯嗎?自己對宋清持的好奇心莫非已經全組皆知?蘇萌點開附件的壓縮包,第一張是一張人物半身黑宋像,雖然年代久遠,人物的發型與衣著十分古樸,但是眉眼和宋清持都十分相似。下麵寫著“民國十六年冬月,攝於西安”


  阿榮臨走時,宋清持將薪水發給了他。阿榮拿著薪水點零發現多了許多,“宇哥,嗰係兩月嘅?”


  “對,下個月我可能整個月不在這裏,先把薪水結給你。”


  “飛大陸嘅?”


  “嗯,回去看看他。”


  “係上次嗰個記者呀?一直追著你嘅?”阿榮笑的憨憨的,宋清持戳了一下他的腦門,


  “你傻,還挺聰明的嘛?到時乖乖看店。”


  想見到他,想看他開心的笑,想擁抱他。這樣的想法如海浪一樣衝蕩著心緒,宋清持失眠了。


  戲曲博物館的前身是建於嘉慶十二年的湖廣會館,曾是湖南、湖北兩省赴京學子們和同鄉商賈聚居暢談之所,戰亂年代亦是風雲人物輩出之地,九十年代時成為了梨園名家切磋交流,戲曲百家爭奇鬥豔的戲園,再後來就改建為了博物館,館內藏品多是與京劇戲曲文化發展相關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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