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黑水鎮
“再不吃肉,就涼了。”
“涼了不好吃。”
彼特一手咬著烤串,一手遞過來半隻滴落濃香油脂的野兔,所有憂愁憤懣瞬間被香氣衝地煙消雲散,前路有何考慮的?不如今朝有槍、有肉、有酒,前程便是光明的。
何須憂慮?
西蒙張嘴狠狠撕扯著兔腿肉,韌道柴硬,嚼勁十足,也不知彼特灑了什麽奇異醬料,囫圇熱氣直喉嚨裏鑽,嗆地西蒙有點應接不暇,喬納森看著西蒙突然狼狽起來,嘿嘿笑道:“提醒過你了,我兒子做的兔肉串燒勁道大地很!”
西蒙埋頭苦幹,豎起拇指,頭一揚,唇邊帶著略帶血色的肉絲,臉龐無意綻出極愉悅的神情,說道:“我有個不成熟的想法,不如到了大湖區,你我負責打獵,你兒子負責做飯,再請個漂亮女人充門麵,我想我們會發財的。”
搏熊大漢扒拉過比人臉還大的熊掌,急著炮製風幹,對西蒙的提議興致不高,編出幾條草繩係起熊怪內髒,嘴裏念念有詞:“心髒?五十硬幣,熊膽,嗯,四十硬幣,剩下的血液壓縮壓縮能有十來個硬幣才對。”
彼特見父親不願意回答陌生人的提問,從篝火邊提起最後一條兔腿,猶豫再三,選擇了遞給西蒙,低聲道:“吃吧。”
西蒙很識趣地沒有追問下去。
光吃肉是一件幹沒勁的事情,喬納森變戲法般抽出個小玻璃瓶,琥珀色酒液情人樣晃動著,拔開瓶塞,全是刺鼻酒精味道,喬納森陶醉地抿了口,愜意道:“今天喬走了好運,收獲了熊妖,吃飽穿暖有水喝,更重要的是,結識了一個身手不凡的狙擊手,荒原上,一道狩獵過的人就能稱之為朋友!獵殺了黑山熊妖,必須要稱之為老朋友!”
喬納森一副肉痛表情,手頭不慢,翻出兩個空罐頭盒,我一半,你一半,倒空了酒瓶,同時舉起酒杯,劣質烈酒散發著舊時代冰鎮金沙皇牌伏特加的霸氣,磕磕杯沿,西蒙說道:“敬世界!”
父子二人麵麵相覷,喬納森忽略過這個,罐頭盒舉地穩如磐石,高喊道:“敬生存!”
一飲而盡。
酒足肉飽,男人們互相攀談著,酒精後效上頭,大漢先開始了海天海地大舌頭,不外乎曾經的光輝事跡,譬如一人扛著把旋轉機槍,裏裏外外衝爆了土匪營地,又如何坑蒙拐騙了多少姑娘們上床,鑒於彼特耷拉著眼皮,估計老爹偉大事跡他聽得著實太多。
“你老婆呢?”西蒙問道。
“死了。”熊怪毛皮剝了上半身,脫去了皮衣的熊怪顯得纖瘦多了,比如說像個皮草半解的帝國貴婦?挽了個刀花,喬納森宰割著熊怪肌肉,沒兩下扔過塊護心肉,上了烤架。隨口吐出兩字。
西蒙自覺尷尬,摳摳後腦勺,解釋道:“呃,抱歉。”
喬納森奇怪地掃了眼他,眼神活像看幾百年前的老古董,雖然事實如此,說道:“芬妮是個好女人,屁股大,長的高,能打架,喬要去打仗,於是趁著喬不在家,土匪把芬妮抓走了,等喬殺光了土匪,芬妮也死了。”
喬納森平靜無比地敘述著,仿佛是一件與他毫無關係的別家逸聞,而不是妻子,兒子的母親。
西蒙注意到彼特裹著風衣挨著火堆睡熟了,他當然不想聽死因,但這毛發賁張的大漢難得遇見個不坑害於他的陌生人,借著酒勁,一股腦全吐了出來。
“土匪頭子把芬妮扒光了吊在房梁,鈍刀割芬妮的肉,然後塞核廢料進去,等喬殺進土匪窩,芬妮看上去像頭懷孕奶牛,於是喬把全部土匪的腦袋燒給芬妮……”
西蒙扶住喬納森肩膀,示意他不要說了,戰場發生過無數比扒人皮塞炸藥做詭雷的惡心事情,司空見慣不代表西蒙樂意傾聽,拍拍灰站起來,抱著狙擊槍,眼皮子耷拉著說道:“行了,天亮了我們結伴往北邊走,有煩心事去夢裏告訴你老婆,我值第一班夜,過下你值第二班。”
呼嚕聲震天響。
西蒙倒騰出藥膏搽到肩窩,舒坦地呼了口氣,軍隊供應品就是不賴,隔了這麽多年依然是維持藥效,立竿見影化去了淤血,沒了束縛,西蒙攀上樹梢,夜視鏡居高臨下,基於狙擊手本能,西蒙並不喜歡爬樹尋求狙擊點,一旦被敵方觀察手發現,很容易陷入進退兩難境地,不過如今也不可能有誰在一千米外打冷槍,窩在樹葉叢倒也不失防風。
AATS泛起微微熒光,說明書藏在內口袋裏,西蒙掏出來用微光鏡再讀了遍。分秒針超載應激早在肯特堡,就用T-55機甲測試多次,堪稱駕輕就熟。時針加強綜合戰力也不是不懂,但讓西蒙感到疑惑的是究竟如何解鎖餘下十一階?體質強健?
現今體魄尚未達到西蒙服役時巔峰期,但也相差不遠,空手搏擊西蒙放倒三四個完全不是問題,以這個標準也隻得解開一階?眼角餘光飄到占據了崖壁大半的喬納森,西蒙對於患輻射病從而提升力量的做法毫無興趣,他千辛萬苦是為了活的更久,不是活的更短。狙擊手信條裏不存在什麽熱血上頭,苟活才能報仇。
西蒙將說明書揉成團扔進篝火,火焰跳了一下歸於穩定,熊怪臭味散播地很遠,後半夜不會有不開眼的掠食者過來觸黴頭了,距離第二班哨還有幾刻鍾,西蒙規劃起脫離軍隊後的未來。想來想去,西蒙最後發現,五年來,軍隊隻教會了他如何高效殺人,以及操作維修戰爭工具。
如果做雇傭兵,那到底算不算脫離軍隊?西蒙搓手想著。
軍隊?!西蒙鋼藍眼瞳流露出殺機,他現在對軍隊缺乏信任,休斯將軍平白無故凍了他半世紀,誠然西蒙躲過了廢土最殘酷的核輻射前期,但不意味著西蒙該感謝剝奪了他基本自由的休斯將軍。
將軍欠中士一個解釋。
阿巴拉契亞山脈,在廢土時代理所當然地被嫌棄名字太長,簡潔地取了個新名字,黑山。西蒙與喬納森父子二人很快越過了山丘地帶,照地圖看,距離他們最終的目的地,大湖工業區的鋼鐵城大概有1100公裏左右,舊時代走高速開半天也就到了。但現在交通載具代表著特權與強勢,普通人拿到了也不可能有汽油,換言之,他們必須用雙腿走過去。
所幸他們皆是堅韌之人。
……
黑山在廢土人字典中等同於赤果果的“危險”,跨越黑山是一次艱險旅程,黑山東即為東海岸,西則是大陸。高度不到兩千米的黑山成了隔絕東西部的主要天塹。
黑山不是座嚴酷到底的滅絕山脈,生長於斯的輻射生物為圍繞黑山建立起的聚居點提供了重要肉食來源,假如投入的人力足夠多的話。
但橫跨黑山的廢土商隊往往會選擇黑水鎮作為歇腳點。黑水鎮並不貼著州際公路或者鐵路線。雖然數十年來交通係統沒有得到任何維護,感謝舊時代堅實的施工技術,這兩者依然是商隊行進的主要參考。但黑水鎮得到了黑山饋贈:隱秘的地下水源。水,對於廢土而言,無疑是最重要的生存必需。
失去了臭氧層過濾篩除,紫外線肆意地直射地麵,每到白晝,地麵便變得酷熱無比,太陽西落,夜晚比白晝更加難捱,酷熱不會迅速致死,然而寒冷會,太陽東升,黑水鎮街道便會多出幾具凍斃屍體,在陽光高升後,屍體會被處理掉,但黑水鎮守衛職責不包括這個。
“什麽!二百五十枚硬幣!你把強壯的喬當白癡耍嗎!”喬納森吼叫著,比常人大腿還要粗地胳膊迸出山嶽般凝結的肌肉,拇指粗的鋼筋都在巨大掌力下有扭曲趨向。
西蒙閑散地靠著水泥牆壁,大蟒塗層輝映著光芒,左輪“哢哢”地彈巢旋轉聲不大不小,也就剛好令商鋪警衛聽清楚罷了,彼特坐在行李包裹上,瘦弱少年津津有味地讀著一本邊角磨損厲害的塑料雜誌,那是舊時代盟軍發行的《空降兵》,西蒙花了二十硬幣以及三顆馬格南子彈,從某個商隊首領中買來,一切有舊時代標簽的東西都離不開“昂貴”兩字。即便彼特看的很入迷,他依舊握著P1911。
禿頭老板眼底頗有忌憚,禿頭倚靠著貨櫃,掩蓋了他枯萎細小的右臂,左臂飛快地用沙盤計算著巨漢的貨物價值。一頭壯騾子再結實也敵不過後腦勺射入的子彈,關鍵是巨漢背後的雇傭兵。
那可是個狙擊手!
狙擊手意味著什麽,禿頭清楚不過,能舍得投入血本訓練出狙擊手的勢力絕不是他能招惹的,或許連黑水鎮也不值得狙擊手背後勢力高看幾眼,看到那支精良折疊狙擊槍了沒!光憑這個,就沒法招惹眼前這三人!
“三百枚!老傑克要這頭熊妖所有部件!”隔著鋼筋網,禿頭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三百二十枚!喬的朋友花了一顆穿甲子彈才打死了這頭熊妖,看看這畜牲泛油光的皮毛!三百二十枚!少一枚都不行!膽敢欺騙喬,喬就把這根鋼筋從你屁/眼一直插出喉嚨!”喬納森生生掰斷一截鋼筋,比嗓門,顯然是禿頭輸了。
“成交!”禿頭泄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