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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世界繁華盡 第二十八章 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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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碧芸坐上了另一頂轎子,他才吩咐車夫駕馬離開王府。篷車錦帳緊緊封著,寧南憂靠於內塌,麵露困倦,神思困頓起來。他閉上眼,本準備小憩一會兒,可車子太顛。他背後又全是傷,自然坐不住,沒過片刻便以疼的受不住,睜開眼偏側過身,整個人傾斜著坐於車上。


  江呈佳知他此時定然難受。見他萎靡困倦,便知他今日起的甚早。


  依照寧南憂謹慎細微、隱忍壓抑的性格,哪怕寧錚將他打的如何下不了地,他也不會因此再不去請安。好在她與他大婚不過幾日,不必還朝參政。隻需晨起去向寧錚請一次安便可。


  可若是他昨夜睡好也罷,偏偏.……江呈佳有些惱,忍不住在心底暗暗罵他一句,明明傷成這副樣子還要如此不自量力。想他此刻定然比昨日醒過來還要虛一些。若他要以這副身子去往臨賀那種地偏潮濕的地方,怎能受的住?

  江呈佳想到這裏,心間便泛起一絲絲心疼來,默默的扯了扯她的衣袖,小聲道,“二郎可要依在妾身上休憩?這樣會稍稍舒適些。”寧南憂半眯開雙眼,瞧見她拍了拍自己瘦小軟弱的肩膀,瞪著圓乎乎的眸眼一臉認真的朝他看來。


  他思緒片刻,實在疲倦難忍,便向她頷首,一句不說,選擇橫躺下來,枕著她的膝,闔上眼休息去了。


  江呈佳感到膝上沉甸甸的分量,又怕車子太顛簸,令他不適,於是盡量坐穩了些,牽住他垂下去的手掌。一手環著他的腰腹,一手護著他的腦袋,動作萬分輕柔。


  寧南憂聞著身邊幽幽暖香四溢,隻覺前所未有的安穩,迷迷糊糊中竟也睡了一會兒。


  昨夜的他雖隻睡了一個時辰,卻一反往常的踏實。亦或是太累,他睡得很是沉,今晨起來時其實神清氣爽,隻是這會兒有她在,他不知為何便放下所有防備,困頓起來。


  待到篷車慢慢駛過街巷,在洛陽的大道上急行,慢慢轉去了上東門,自城門駛出往郊外佛雲山而去。馬蹄急踏,鼻中打出一個響啼,噴出一口白氣,發出極長的嘶鳴,噠噠的敲擊著地麵,濺起陣陣沙霧。


  估摸有兩柱香的時刻,車夫勒馬懸停。江呈佳於車中亦是昏昏欲睡,等到門外小廝朝內喚了一聲,“侯爺,夫人。到了。”


  江呈佳這才驚醒,睜開一雙朦朧的眼,低頭瞧見寧南憂睡得很沉。她掀開簾子朝窗外瞧去,便見他們停於一座炊煙渺渺的青聳高山前,山前石階一梯一梯修上去,錯落有致,小路兩旁種下的青竹此刻已是茂盛,一棵棵連成一片,生挺淩雲,凜冽堅硬。


  她扯了扯寧南憂的衣袖,小聲喚了一句道,“侯爺,醒醒。已到了。”


  他雙眉一蹙,呢喃哼了一句,不肯醒來。江呈佳啼笑皆非,纖細小手輕輕點了點他高挺的鼻子,然後往他脖頸間吹了一口氣道,“二郎,起來啦!”


  他隻覺脖間一股溫熱的氣流掃過,暖暖的癢癢的撩動著,令他渾身一顫,遲鈍的睜開雙眼,目露迷惑。


  寧南憂動了一下,撐起身子,睡眼朦朧的鬆了鬆肩膀,望江呈佳處瞥了一眼,瞧見她正笑嘻嘻的看著自己。他心間一暖,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腦袋,遂即下了車,然後伸出雙臂準備接江呈佳。卻見她一瘸一拐的從車中彎腰走了出來。


  他略略頓眉,沉聲詢問,“腿怎麽了?”


  她拎著裙擺,溫溫軟軟道了一句,“方才坐的久,有些麻了。”


  寧南憂一怔,想起自己確是枕著她的膝睡了一路,於是黑眸微微閃爍起來,深藏一絲悸動。他默下聲,張開懷抱將她自馬車上抱了下來,在江呈佳還未落地站穩時,他忽而將她橫抱而起,小心翼翼揣入懷中,抵著她的額頭柔聲道了句,“這裏的山路有些多,我抱你上去。”


  眾目睽睽之下,他毫不避諱,隻叫江呈佳熏紅了臉頰,芙蓉麵頰埋在他的胸口,低聲道,“侯爺.……這裏……還有許多人。”


  佛雲山在洛陽很是出名,因著山上有一座廣華寺。此寺千古名刹,靜謐幽雅,山青水秀,人傑地靈。不僅僅為佛教僧眾,善男信女所仰慕,也為騷人墨客常往來,他們到此飽覽山水,吟詩作賦,以發思古之幽靜。自古以來,詠頌廣華寺山水風光的詩詞歌賦達百篇。可見其名盛古久。


  明帝在位時,曾於天保元年大肆修建佛寺,傳揚佛思,這廣華寺便是其中最受明帝注重的一座山寺。因而前來一觀其貌的遊人絡繹不絕。寧南憂在入山口,人來人往之地將她打橫抱起,自然十分引人側目。但他並不在意,勾著唇角低語一句,“不怕,你是我妻,無人敢說什麽。”這略有些霸道不講理的口吻隻叫江呈佳心間再次撲通撲通的狂跳起來。她紅了臉,隻有縮在他懷中躲著,遮著麵。


  他穩著腳步,一步步朝山間石階沿路走去。她總擔憂他的傷支撐不住,半路也要求寧南憂將她放下,卻不料這人固執的很,就是不肯。江呈佳無奈,可見他麵色平靜並無絲毫不適,便也漸漸放下憂心。


  寧南憂一路將她抱到築於半山腰的暮尋軒前,才小心將她放下,又詢問一句,“腿可還麻?”


  江呈佳依然抱著他的脖頸,臉紅耳赤的靠在他的肩頭,小聲嘀咕一句,“不麻了。”


  她此時像個小貓一樣掛在他的身上,緊緊抱著他的腰腹不肯將埋著的臉露出,極是依賴。


  寧南憂頗覺好笑,於是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抱住她,將她從懷中揪了出來,柔道,“怎麽?賴上本侯了?”


  她瞪著一雙因閉眼而變得有些水霧朦朧的美眸,麵頰緋雲,討好的牽起他的手,繞過細細道,“好了好了,二郎,我們快些進去吧,莫要讓母親久等。”


  他輕哼一聲,牽住她的手往半山腰間一座獨立的竹園小庭走去,這座軒閣提名為暮尋。“暮落雲山觀竹群,登峰撥霧將新尋。”乃為二十五年前平陵乃至長安第一才子竇尋恩路經佛雲山所寫下的詩句,此為暮尋軒提名由來。江呈佳進了竹園,沿著大片竹林中梳理出來的一條碎石小路朝著隱隱約約透出一角的庭院而去。小徑幽長,迎麵有爽風吹過,徐徐而拂,吹來一陣撲鼻素香。


  再往前走,便見佳木蘢蔥,奇花爛漫,慢行北處,石徑漸遠,逐而平坦寬豁,低樓穩落,雕甍繡檻,皆隱於蔥林之中,撥開淡霧,趟過群竹蔥樹,隻見院庭廂廡齊落有致,幽廊勾連,屋院小巧別致,不似竹林高峻壯麗。一時進入正院,踏於石階之上,便見一個紮著包子頭髻頂著兩根青色飄帶,一身武服的小童自內徐徐而出。


  江呈佳定睛一看,來人正是昨夜前來王府送信的季雀。


  隻見這小童笑嘻嘻衝著江呈佳大行拜禮,聲色雀躍道,“奴見過候夫人。”


  江呈佳微微蹲下身,請她起來,溫和笑道,“不必多禮。”


  小童感激一笑,又敞手朝廊內一請道,“曹夫人已候在前廳,等著二位過去。”


  寧南憂點點頭,牽著江呈佳朝正廳走去。樸素無奢的正堂裏清一色的竹身漆幾,兩側跪了幾名侍婢。


  堂座正方,一名美婦人跪坐於暗沉色的梨木雕案幾前,正研茶做道。


  寧南憂上前一拜,帶著江呈佳見禮,兩人跪拜於廳堂間,恭敬道,“母親萬福,兒帶新婦前來向母請安。”


  “新婦隨夫向母親問安,母親福壽安康。”江呈佳待他話畢,緊接著諾諾軟軟的說著,倒是乖巧。


  堂座的美婦人甚至未抬眼,一隻纖纖素手扶杵於瓦盆搗弄,陣陣清香悠然飄出。接著,又用篩子篩成細末。篩柄輕輕敲擊瓷碗,發出咚咚之聲。


  她不言,江呈佳自然不敢起身。


  一時之間主堂內寂靜不已。


  半刻,跽坐的美婦人手中揣了一塊布,拎起碳爐上擺著的銅壺,揭開雕紋壺蓋,將茶末倒入壺中,再放置於碳爐之上煮沸。


  銅壺的水還未沸騰,美婦人終於開了口,“抬起頭,讓我瞧瞧。”


  江呈佳聽言,緩緩起身,仰頭正視朝那婦人瞧去,這才真真正正瞧見曹夫人的真容。


  此婦雖人已至中年,雙目卻依舊湛湛有神,雖麵色有些病態蒼白,但修眉端鼻,香墨彎畫,胭脂淡勻,頰邊微現梨渦,直是傾國傾城,不似生過兒郎的母親,一眼望去年歲也不過摽梅之年待以出嫁的姑娘,誰能想到她已年過四旬。


  曹氏仔細打量了一番跪於堂前的江呈佳,見她談吐雅然,姿態不凡,儀禮自然,便心生滿意。但她並未於麵上表露出來,隻是輕聲詢問道,“江氏呈佳,字夢蘿可是?”


  江呈佳端了臂,雙手與肩平齊,行禮一鞠道,“正是兒媳。”


  曹氏微微點頭,又問,“家中父兄喚汝何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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