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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嫌隙

  呂尋結結巴巴的說道:“今晨.……今晨源末自罰二十軍棍後.……的確是.……”


  寧南憂朝他丟去一記飛刀,冷麵道:“若真是慘不忍睹,還有心思在這裏與一個婢子曖昧麽?”


  呂尋漲紅著臉,心裏暗暗埋怨周源末不知檢點,不加收斂。


  寧南憂在簾子外站了許久,聽著裏頭的動靜連綿不斷,而周源末與那女子所談論的話題也逐漸設計他們的計劃。他的臉色便愈發黑沉與可怕。


  “.……”


  “孟災一旦出了臨賀,一切就都好辦了。”


  “公子.……那接下來主公預備做些什麽?”


  “主公接下來……”


  簾子裏的對話不斷向外傳來。


  呂尋聽著也心驚膽戰起來,不曾料到周源末對一個拂麵宮的婢子透露這些機密之事。正心急如焚想著如何阻止時,寧南憂終於憋不住胸腔怒火,掀開了簾子。


  呂尋見他怒火衝天的模樣,不由大驚失色,於是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周源末本躺在床榻上,仰麵靠在那女子懷中,忽覺營帳灌進來一陣冷風,於是皺起眉頭朝簾處望去。


  隻見營帳簾前,站著一位玄衣蟒紋袍的青年,臉色陰鬱黑沉至極。


  周源末先是一怔,來不及反應,便聽見寧南憂冷嘲熱諷道:“這二十軍棍看來遠不能給你應有的處置?”


  原本抱著周源末的女子此刻瞧見寧南憂的身影,心中大駭,急忙推開了周源末,轟的一下,跪在地上伏地而拜,顫著聲道了一句:“主公.……”


  寧南憂瞥了那女子一眼,陰森森道:“今日.……你同周公子,都說了什麽?又聽到了什麽?”


  那女子隻穿了一層黑薄輕透的紗衣,裏頭圍了肚兜,下身穿著連褲,此時此刻衣冠不整的跪縮在他麵前瑟瑟發抖道:“奴家.……奴家什麽都沒聽見,奴家什麽都不知道.……”


  她緊緊縮成一團,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寧南憂冷笑一聲:“你長了耳朵,又怎麽可能聽不到?”


  那女子驚慌失措的抬起頭,一雙漂亮圓潤的眸子充滿了恐懼,拚命的搖著頭道:“奴家真的什麽都沒聽到.……主公饒命……”


  寧南憂卻不理會她的請求,麵無表情的對呂尋囑咐道:“將她拉下去,連夜送回夜箜閣,囑咐刑文館按照其觸犯第一百三十一條打探閣內機密閣規的刑罰處置。”


  夜箜閣共分兩宮一堂,一宮為明,兩宮為暗。分別是周義宮、拂麵宮、聞訊堂。這兩宮一堂外設有刑文館考察閣內之人的功績與對錯獎懲。


  周義宮為主宮,主宮乃是周源丞統領,管理夜箜閣上下事務,人員調配,掌管閣內上下與外界的商途要義。因此周源丞之名天下皆知。


  拂麵宮為副宮,周源末掌管著夜箜閣所有死士以及易容之術的訓練,擅探聽奇聞,與水閣的閆姬相媲美。


  聞訊堂則由季先之管製,記錄所有拂麵宮所探聽到的天下奇聞,並記載成冊,存放卷宗。


  而拂麵宮中男女學徒皆有,學徒可根據具體的任務了解閣內的部分機密,而學徒之下的拂麵宮侍婢與侍從則沒有這個權力,若觸犯閣規,必會嚴懲不貸。


  至於這拂麵宮中侍婢與侍從觸犯閣規後鎖應的懲罰,是乃閣中最為嚴厲的懲治——拔舌。因拂麵宮關係著種種閣內機密,所以其消息之加密保護便極為重要。


  呂尋聽此,自然麵色一僵,聽寧南憂要以拔舌處置這女子,心底沒有來的捏了把冷汗。


  而這伏地而拜的女子更是滿臉大汗,頭搖得和撥浪鼓一般喊道:“主公.……主公饒命!奴家.……並非……奴家並非有意……探聽閣內機密……”


  寧南憂蹙起眉頭,似不想繼續聽此女多費口舌,便衝著呂尋不耐煩的招了招手。


  呂尋自然不敢繼續耽擱下去,於是急忙朝外呼喚一聲:“來人,將其拉下去,連夜送回建業。”


  隻見簾帳外,三兩個士兵衝了進來,將地上跪著的女人架起,拖了出去。


  那女子不斷掙紮,驚恐萬分、撕心裂肺的叫喊著:“主公饒命!主公!且饒奴家一名!奴家發誓再不敢有第二次!主公!”


  寧南憂卻半分不聽她的求饒與掙紮。


  那女子扭著身體,阻撓著架著她的士兵將她拽走。扭打間,一塊玉佩便從她的腰間墜落了下來。


  呂尋低頭一瞧,臉色即刻變得慘敗不堪。


  “你!”他吃驚的指著那身穿薄紗、一臉濃妝的女子道:“你……你是中朝……中朝人?”


  那女子因掙紮而變得通紅的臉此刻亦是驚懼惶恐,難抑心間陰寒的涼意。


  寧南憂卻麵無驚色。


  呂尋立即伏身拜道:“主公.……此女乃為中朝細作,恐不能以拔舌匆匆處置了。”


  寧南憂卻並未改變自己的決定,依舊冷淡道:“以拔舌處置,不必多增責罰,讓其做個粗使婢女便好。”


  呂尋略略一怔,似沒料到寧南憂會饒了這女子一命。


  但他的決定,呂尋亦不敢多說些什麽,於是囑咐那幾個衝進來的士兵將這女子壓了下去。


  那女子見自己身份已然暴露,惶然失措,渾身已癱軟無力,更沒有力氣反抗,隻是嘴裏不斷喃喃著一些胡話,很快便被士兵拖了出去。


  呂尋細細想了一想又覺不妥,於是開口預備再勸,寧南憂卻伸手止住了他想說的話。


  這個玄衣青年負手站在周源末的榻前,麵色暗沉的盯著他看。


  周源末從最初未曾料到寧南憂會突然來此,到現在已完全平靜下來,甚至並不驚訝方才那女子是中朝細作的身份,淡然的倚靠在方枕上,沒為那女子求任何一句情,也懶得同寧南憂說什麽,隻是閉上雙眼不說話。


  寧南憂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你早就知道她的身份。為何要說我們的謀劃?”


  周源末不語。但看他的神情,便知寧南憂所說不錯。他知情。


  呂尋在一旁瞪著雙眼,驚詫難抑。


  他怎會料到,周源末竟然知曉方才那女子身份?知道了身份,居然還敢這樣胡來。


  “周源末。說話。”寧南憂壓製著怒氣,低著嗓音嘶啞道。


  “主公要我說什麽?”周源末慢慢睜開一雙眼,朝他看去。這雙眸子,波瀾不驚。


  “主公若是不信我,大可也像處置她一樣,將我也按照閣規處置了。”他淺淺說道。


  呂尋於一旁渾身抖動不安,看不明白眼前這情勢究竟是怎麽回事,也不知寧南憂與周源末之間發生過什麽,怎麽忽然如此爭鋒相對?


  玄衣青年忽然沉寂下來,默默不語。


  少頃他突然鬆了口氣,歎道:“慕容宗叔。我知,你恨我父親,甚至恨我是他之子……恨不能將淮王一脈.……除盡。這些,以後我都可以滿足你。隻是現在不可。”


  慕容宗叔。


  這個名字,久違的陌生。


  周源末再次閉上了眼,就連呂尋也忍不住輕輕一顫,有些慌張。


  榻上的人不語。


  寧南憂也不想繼續說下去。他走到周源末的身邊,拿起放置在榻邊小桌案幾上放置的金瘡藥,掀開蓋在周源末身側的被褥,便瞧見了其背上血紅腫脹、刀傷棍傷疊加的可怖傷口。


  他從手中小瓶中倒出些粉末,輕輕敷在了周源末的背部,慢慢揉開。


  榻上緊閉著雙眼的青年死死咬著牙關,嚐著背脊傷口因碰觸而傳來的劇痛,渾身不自覺地發起抖來。


  寧南憂細心替他塗抹了傷口,又綁上了布條遮住傷口,這才將被褥翻下,重新替他撚好了被子。


  他坐在床榻邊緣,手中拿著藥瓶,默默的歎息一聲,最終僵著臉,將東西放下,揮了揮衣袖,大步離開了營帳。


  呂尋見他朝簾子外行去,便急急喚了一聲:“主公?”


  爾後又有些無措的瞧向躺在榻上的周源末,見那青年早就背過身,閉上眼,便忍不住暗暗腹誹一句。急忙轉身朝簾張外追了出去。


  “主公!主公!”呂尋急匆匆的喚著。


  寧南憂頭也不回的往營地外行去,繞過後院捶門,便疾步行至前院長廊之上。


  呂尋險有些追不上他的腳步。


  隻是寧南憂忽然在校場前停住了腳步,呂尋衝得快差一點便撞了上去。


  他即使刹住腳步,站在寧南憂身側小心翼翼探問了一句:“主公?”


  寧南憂眉頭緊蹙,神色不佳。


  許久他說了句:“繼續練兵,兩日後,我便不來相送了。你與宗叔二人相互商量著同行。他身上的傷有些感染,腫脹的厲害,加上棍傷,嚴重的厲害。你多注意些。”


  話音落罷,寧南憂抬腳便走,踏出校練場時,呂尋又欲追上去,卻被他止住,遠遠的拋下了一句話:“不必送我。”


  呂尋頓住腳步不敢繼續跟上去,隻是遠遠的瞧見寧南憂一人行至疾風馬前,翻身上馬,揚鞭離去的背影,忽然便有些許心疼。


  跟著寧南憂出來的兩名小廝,還沒來得及上馬,已瞧見自家主公駕馬衝了出去,便急急忙忙牽了馬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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