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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回】查複疑獄惹人議

  太尉府眾多護衛朝著城防軍一擁而上,景汀正要上前,江呈軼卻攔住了他。


  他正驚訝,隻見身邊靛青長裾的青年屈身彎腰,在這些橫衝直撞而上的護衛未來得及注意時,趁機而襲,長腿一掃,便將七八個人絆倒在城防軍麵前。


  這些護衛見狀,又湧上來一批人馬把江呈軼團團圍住。誰知他光靠一個人,便可擊人於無形之中,處處打中要害,令八九個人紛紛捂著脖頸、褲襠以及背脊處痛的哇哇大叫。


  景汀正目瞪口呆時,隻瞧見前頭圍成一團的太尉府護衛,紛紛跌坐下來。那名上身穿著蔚藍色絨毛褙子,裏頭配一件繡有萬年青紋案的靛青直裾袍的英俊青年定定的站在這一群跪在地上或躺在地上,齜牙咧嘴愁眉苦臉的七尺大漢們中間,麵色平淡,黑沉沉的眸子望向麵前的頭發花白的鄧國忠,竟還能恭敬朝他一拜,客氣道:“太尉大人,晚輩失禮了,還望太尉大人見諒……若大人想繼續搶人,晚輩也願意奉陪,隻是如今晚輩不過與大統領帶著貴府公子前往東府司例行詢問.……真的將事情鬧到了陛下那裏,讓他親自下令,看押貴府公子,大人便不好收場了.……”


  “你!”一向老奸巨猾,蠻不講理的鄧國忠此時也沒了辦法,這個年紀頗大的老人被江呈軼氣得發抖,他平生還未被這樣的年輕人羞辱過。但他曉得江呈軼作為東府司主司,替陛下複核疑案,的確有這個權利。陛下重視爆炸一案,畢竟此事牽扯了太多條無辜百姓,且那不知為何出現在地牢裏的施安也讓陛下非常在意。若他當真將事情鬧到陛下那裏去,他鄧氏一族也不一定能占到什麽好處。


  鄧國忠仔細思尋一番,緩下了怒意,橫眉冷眼同江呈軼道:“你東府司要抓人可以,但老夫欲同尚書左丞說幾句話……這樣的要求總不過分?待我二人話畢,自然由得你們帶他走。”


  他虎視眈眈地盯著江呈軼,恨不得要用目光在這青年身上鑽出個洞來。


  江呈軼挑挑眉,拱手再拜,言語如沐春風,風雅謙和道:“自是可以的。”


  景汀卻蹙緊眉宇,欲阻止,見青年朝他使了個眼色,他才頓住了話語,一臉嚴肅的盯著鄧國忠朝城防軍走去。


  鄧國忠將鄧元拉住,城防軍的士兵卻不肯鬆手。


  “大統領?”他朝景汀投去目光。


  景汀頓了一下,默默的朝著押著鄧元的士兵示意放開鄧元。


  鄧國忠拉著鄧元站離了城防軍,一人悄悄同他說道:“阿元,你老實同我說,為何施安會在你府上?你府上地牢又為何會爆炸?”


  鄧元自臘八事發後,便被魏帝遣回了尚書台,至今四五日吃住都在尚書府中,門前有禁軍看守,不允他與本家的人見麵聯係或是會話。


  此刻,是鄧國忠第一次找到機會同他這個孫兒說話。


  鄧元麵露難堪,心慌意亂道:“施安.……是孫兒自作主張看押於地牢中的,本想從他身上審問出些不利於攝政淮王的證據,隆中、南鄉等地洪水淹城,常山侯跌了那麽大一個跟頭,都沒有徹底被削爵流放。孫兒想著,施安一定還曉得些泉陵一案的內幕,便想細細審問後稟告陛下,誰知.……”


  鄧國忠聽著他的話,雖氣他一意孤行,可此刻責罵於他也無濟於事,於是又問道:“你是如何抓到施安的?”


  鄧元一愣,頓了一頓道:“孫兒的確一直派人搜尋著施安的下落.……一月多前,孫兒在江湖上找的俠士,將施安送到了我府上……孫兒才將他看押起來的。”


  鄧國忠聽後大驚,心裏有了定數,鄧元此番定然是被某個人暗算了,他繼續問道:“那江湖俠士你可有見過麵?”


  鄧元搖搖頭道:“江湖規矩,他們拿錢辦事,不會露麵。施安被送至我府上時,也隻是……一身襤褸衣躺在府前台階上。明明有人深夜叩門,門房來報時……卻說隻有施安一人氣息奄奄的趴在外頭。因而,孫兒並未見過將他送過來的人。”


  鄧國忠冷著臉斥罵道:“蠢貨!這樣一來,此事的幕後主使便完全脫了身,將私下追捕施安,插手廷尉府內務一事的罪責全都栽倒了你的頭上!你收押施安時怎麽不想一想,為何將施安送至你府上的人不肯露麵?什麽江湖人士按規矩不露麵?你這一次,就是被旁人設計了!此事我本已按照陛下囑咐,讓賊曹的梅飛徹帶著人協助廷尉府左右監一同追捕施安,本是名正言順。你這般行事,不但沒審出什麽。還讓整個鄧氏如今都惹上了一身騷!”


  鄧元被罵的羞紅了臉,垂頭喪氣的低下頭不說話。


  鄧國忠看著他,心中有些煩悶,冷冷道:“此事既然已經發生,也沒有辦法了,元兒放心,祖父定然會讓你脫身。記住,到了東府司,你必須承認你私用牢獄之刑審問施安,此事已然板上釘釘,就算你狡辯,陛下也不會信,且定會有人抓住此事大大彈劾你,所以這一點你承認也無妨。但,千萬強調你不可能做出爆炸案這種引火燒身的傻事,抓捕施安也隻是為了替陛下分憂。能說的多麽動情便說的多麽動情。這些年我鄧氏為陛下做了不少事。你動之以情,想來陛下還是肯給我鄧氏半分薄麵與信任的。”


  鄧元立刻點了點頭道:“孫兒必照祖父叮囑行事,孫兒此番闖下如此大禍……隻盼著不牽連鄧氏一族.……”


  鄧國忠見他眼角沾淚,又嗬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這麽點事,你便熬不住,將來如何繼承家主之位?”


  鄧元被他訓斥,急忙抬袖擦幹眼角淚光,輕聲道:“孫兒記住了。”


  這時,江呈軼站在一旁,見爺孫倆沒完沒了的說著話,便輕咳兩聲以作提醒。


  鄧國忠自然曉得他是什麽意思,便鐵青著一張臉,拍了拍鄧元的肩膀,轉身朝自家護衛走去,臨走前狠狠的剜了江呈軼一眼。


  這老頭年輕時便是個狠角色,閱盡人生浮華後,人到花甲更是一把鐵手滑槍,如此狠厲的眼神還是有些駭人氣質的。


  然而他倒是不曾料到,麵前這個青年來自九重天,早不知在這世上活了幾萬年,所經曆的世間浮華變相,不知比他多了多少,若按照真實年紀,不知江呈軼算是鄧國忠的第幾輩太爺爺呢?

  江呈軼對其冷眸怒對的樣子,完全無感,見他帶著一群太尉府護衛揚長而去時,嘴角也緊緊是抽了一抽,覺得有些可笑罷了。


  鄧氏,同淮王寧錚一樣,同樣是大魏的一顆毒瘤。


  他若是想輔佐太子寧無衡登基,這樣的毒瘤必然是要除幹淨的。


  江呈軼垂下眼睫,遮住了那似浩瀚深海般的眸子,一轉身,立即恢複了溫和的笑容朝景汀道:“大統領,走吧?”


  景汀對他拱手作揖,揮了揮手,命城防軍將鄧元押著,一行人朝東府司而去。


  待抵達這氣勢恢宏的東府司主府,薛青作為主府二把手的禦史中丞早已在門前候著江呈軼前來。


  東府司掌管著偌大的禦史台,又與少府分管著尚書台參與朝政,主府自然是與三公官府一樣的配置。因其中藏大魏重要文書律令與圖籍秘書,這裏衛兵有重重把守,氣氛森嚴。


  江呈軼徒步行至府前,薛青便迎了上來,拱手作揖道:“主司,中都官曹尚書趙琪已在前廳等候。”


  青年點了點頭。


  薛青便又走到了景汀麵前道:“東府司重地,還請大統領將佩劍交給下官,讓衛兵保管。”


  景汀曉得這個規矩,輕輕頷首,取下腰間佩劍交給了薛青。衛兵交替,與上繳了兵器的城防軍一同,將鄧元押著送入了府中地牢。


  兩人直奔前廳與趙琪相會。


  廳中趙琪已等得有些焦急,伸著脖子朝外張望,見照壁前隱隱現出兩人的身影,便兩三步上前作揖道:“兩位大人總算來了.……下官回府,按照兩位大人所說,特地調出了這一月以來城中失火走水,調度火師的案卷記錄,發現……”


  他正準備說是什麽時,江呈軼卻開口接著他的話道:“這些走水的地方,有一部分的起火原因是硫磺與木炭?”


  趙琪驚道:“主司大人神了?!正是如此。一個多月以來,城中共有二十一處民宅失火調度了火師,其中有八處燒毀嚴重,且起因正是少量硫磺粉末與木炭粉遇明火而燃……”


  江呈軼點點頭道:“這一點我與大統領早有猜測。我二人認為……那十七處因硫磺粉末以及木炭粉出現走水現象的民宅或鋪子中,定然有人攜帶大量的硫與木炭。且欲用硫與木炭磨成粉末。這兩樣東西皆是易燃物……因此在打磨成粉時……若一不小心便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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