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回】巧然之合惹驚懼
“這些因硫磺與木炭走水的地方是城中民宅還是店麵鋪子?”景汀詢問道。
趙琪從腦中過了一遍案卷道:“好像都是中東門西大街與耗門西大街的普通鋪子。”
江呈軼微微沉眸道:“那還請趙大人,帶著中都官曹徒隸前往這八處鋪子,找到主事的人家,帶到東府司中。我與大統領欲細細詢問。”
趙琪馬上應道:“好,下官這就帶著徒隸前去。”
他起身一拜,便欲離開,江呈軼此時卻喚住了他道:“等一下,趙大人久居京城,可知……這城中住著有多少擅長煉丹的道士?”
趙琪麵色一怔道:“城中有多少擅於煉丹的道士,下官不知,隻曉得上西門西大街的民巷與小苑門北街西角巷裏住著兩位道士,前些年這兩名道士在陛下病重時,還曾進獻過丹丸,此事下官記得特別清晰。”
江呈軼頷首道:“那便麻煩趙大人也將這兩位請來。至於其他,我自會親向戶曹吏高升詢問。”
趙琪與景汀都不知他詢問城中有多少道士的原因,麵露迷惑。
江呈軼見狀回答道:“硫磺粉與木炭粉皆是煉丹之重要輔助。且這兩樣磨成粉末狀後,若一旦撒入空中,與空氣融合,便會引起爆炸。然而.……若沒有足夠的硫磺與木炭,頂多引起火燒至走水,根本做不到引爆地牢之駭然效果。隻是此事甚少有人知曉。隻有當年為司馬徽煉丹的皇室道人曾在一本煉丹化極的古籍中記載過,這本古籍被道家視為珍籍,一直在修丹煉道之人手中流轉,若非是常年煉丹取道之人,自然是不曉得此二物大量磨成粉末,再遇明火後會引起爆炸。因此,爆炸一事中,必然有一位擅長煉丹的道人參與其中。”
趙琪這才明白江呈軼要他將老道請來的關鞘。
於是點點頭,便帶著府中小廝再往中都官府而去。
趙琪離開後,江呈軼便與景汀前往了地牢,審問鄧元。
而鄧元便時刻謹記著鄧國忠的話,雖承認了施安是他所抓,但卻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不斷辯訴著府內私牢爆炸一事同他沒有半分關係。
甚至,在他寫下呈奏書遞給江呈軼時,所述的也皆是忠君忠國忠民的肺腑涕泣之良言。
景汀看了,都覺得他當真與爆炸案毫無關聯,認為定是背後有人陷害於他。
江呈軼自然曉得這爆炸案應是與鄧元無關。可他撇得太清,反倒讓迷局之外的人尤其是疑心較重,容易多想的魏帝覺得他在作假狡辯。
當然,江呈軼還是將此呈奏書遞交給了陛下。
果不其然,陛下不但未曾被其所寫忠言而感動,還覺施安一事鄧元乃至鄧氏一族必然有隱瞞。
很快仵作驗屍,查出假施安在爆炸案發生前,便已中劇毒而死。而景汀在鄧府那一片廢墟中搜查時,恰好在原本該是鄧元臥房的地方發現了殘留的毒物藥渣。
於是眾人皆認為,在鄧府爆炸案事發前,鄧元便已下藥毒殺了施安。
那麽他究竟為何要毒殺施安呢?
魏帝猜測,許是那施安與鄧氏有著什麽關係,又或許鄧氏通過施安與淮王寧錚有著什麽牽連,所以鄧元抓住施安後,見他欲用此事要挾鄧氏,便狠下心毒殺了施安。隻是他未曾料到有人故意要以此事令魏帝懷疑於他以及鄧氏,於是混入鄧府私宅,在其私牢中灑下大量的硫磺粉與木炭粉,一旦到了夜晚,看押施安的府內侍衛點燃蠟燭,遇明火,便引爆了私牢。
江呈軼大致曉得魏帝如何猜想的,果然,不出他所料。魏帝大怒,單獨秘密召見了鄧元,逼問真相。
鄧國忠或許也沒有想到,假施安並非被炸死的,而是中毒而死。
他此前讓鄧元承認施安是他私下抓捕,又否認爆炸案是他所為的證詞,反而成了鄧元為隱瞞施安真正死因的強有力的證據。
鄧國忠一向坐得穩,行得定,此刻也慌了神。
鄧氏這些年鋒芒畢露,居魏帝一黨之核心,甚至威脅皇權,早已令魏帝不爽。此次之事,魏帝本想借鄧元來一記殺雞儆猴,削一削鄧氏權柄,叫他們乖乖聽從自己。
可無論是東府司還是城防軍或是中都官曹都找不到任何鄧元命人購入毒物的證據。魏帝沒有證據定罪鄧元,再加上鄧國忠據理力爭,此事便隻能作罷。
淮王完全從此事中抽身,什麽也不曾過問。眼瞧著鄧氏與魏帝之間出現嫌隙,自然高興,於是在此時添上了一把火。當著眾朝臣之麵在魏帝麵前附和鄧國忠,替鄧元辯解。
鄧國忠錯愕,曉得寧錚此刻幫腔必然不懷好意,他的辯解隻會令魏帝更加認為是鄧元將施安以毒殺滅口,隻是還未來得及處理屍體,便被爆炸案掀出了此事來,而他鄧元或者整個鄧氏極有可能在暗下與淮王府有所聯係,意圖背叛魏帝。
魏帝雖表麵不曾說什麽,可鄧國忠卻曉得,因果已然種下,這下,他若繼續為鄧元辯解,隻會加劇鄧氏與帝之間的嫌隙。
此時,他已經看出,有人故意借用施安一事挑撥帝與其的君臣關係。鄧國忠不禁著急,皺著眉頭思量著究竟是何人設下此般連環計,讓他一族防不勝防?
鄧元私府爆炸一案,總是需要一個人來頂罪,平息民怨。
魏帝便強令江呈軼與景汀在年節前找到爆炸案的幕後主使,若不然,便罰俸降級。
他二人隻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硬著頭皮繼續查下去。
卻說兩日前,在東府司時,他們連夜審了因木炭及硫磺粉而失火的鋪子店麵主事之人乃至京城之內的所有道士,可得到的線索卻隻有一條。這八處失火的鋪子,因私下還做接待千裏迢迢其前來京城一遊的外地人,讓他們留宿鋪子客房的小生意,因此一月來陸陸續續有穿著打扮非京城人氏的三兩人在他們鋪子裏搬著一袋又一袋的東西也是正常之事。後來起火的緣由,怕便是這些異鄉人在搬運木炭粉與硫磺粉時遺漏了一些在鋪麵裏,被後來留宿的人不小心引燃後,才走了水。
至於道士那處,他們向戶曹要了記載文書,尋到了六名道士,一一詢問查訪,卻並未找到他們私下與外城聯絡的線索,更未曾找到他們與失火的八個店麵鋪子有過交集的證明。
江呈軼甚至懷疑自己是否猜錯了方向,直到臘八節的十日後,遠在臨賀的江呈佳所寄家書傳到了江府。
他見書信中提及周源末逃京,與寧南憂紛爭不斷一事,又聞京城爆炸案有可能是周源末與京城中能出入鄧元私府的人串通所為,這才驚覺事情的不對。
他見書信的同時,想到了一個人,亦想到了一種可能。
隻是這種可能令他不寒而栗。
若是……牽連了八十幾個無辜民眾傷亡的爆炸一案與那人有關,那麽他便算是間接造成此事的元凶.……
江呈軼驚出一身冷汗,也覺心中寒意四起。
這十日以來,他一邊同景汀調查此案,一邊陪同太子寧無衡撫慰遭受牽連的百姓,施粥布營,照顧沒了屋宅無處可去的民眾,平息了不少民怨。看著化成廢墟灰燼的那一整條巷子,江呈軼曾懊惱了好幾日,恨自己為何沒能早些發覺城中異動?
然則為受到牽連的無辜百姓而感到憂心難過的他以及迫切想要找出幕後真凶的他,始終未曾將這件事往那個人身上聯係。如今詫然得知此事或與那人有關,頃刻間害怕驚懼,令他頻頻否定自己的想法,覺得自己是想多了。
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入了沐雲的眼,讓她覺得奇怪。
朝堂之事她不大願意過問,可爆炸案鬧得如此之大,沐雲自然也聽到了不少風聲,在心疼江呈軼日夜審問並查訪線索的同時,也留心關注了此事。
見他讀過阿蘿寄來的家書,整個人便像是丟了魂一般,便自顧自拿來那封家書讀了起來。
讀著讀著,便也察覺了不妥。
她皺皺眉,拉住正要出門的江呈軼道:“此事.……莫不是?”
江呈軼心下早已驚駭難抑,此刻見沐雲也猜到了,臉色便不由自主的冷凝起來,慘淡道:“恐怕不假。這一月裏,隻有他有資格帶著大批人馬以及裝著硫磺粉與木炭的木箱前去鄧元府中布局……”
沐雲滿麵愁雲道:“可他如今身在皇宮,若此事被發覺……不單單是他,便是連你也要受到牽連。”
她擔憂的自然是江呈軼。
可此刻江呈軼卻正懊惱著自己將那人親手送入宮中的行為,以至於如今間接害了那麽多無辜百姓。
他陷入一種難以自拔的愧疚中,更是燃氣熊熊怒火,忍不住要衝到宮中質問那人。
沐雲按下他道:“你此刻需保持鎮靜……若你出了差錯,或是此事被那位大統領景汀發現……便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