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回】舊事舊人現殺機
待他的情緒稍稍穩定了一些,她才繼續說道:“我今日同你交代盧小公子的事情,並非僅僅想讓你放下多年的心結。”
寧南憂露出疑惑的神情,望向她不語。
江呈佳定了定,深呼了一口氣問道:“你這些年是不是一直再查當年顧夫人遇害的真相?”
聽她突然這樣問,寧南憂的眼神微微一滯道:“為何突然問這個?”
江呈佳答道:“半月以前,你答應宋陽,讓他單獨審問陶舂,關於他父母之死的真相。陶舂告訴他……宋陽的父母是因為拚死不肯說出小盧公子如今的藏身之地,才會被宋宗痛下殺手的……”
他先是驚詫道:“宋陽父母怎會知曉小盧公子在何處?難道他們?”
江呈佳點點頭,肯定著他此時的猜測道:“若是.……陶舂所說的是真話,那麽宋陽的父母一定知曉當年顧夫人在武陵遇害的真相,很有可能是正是宋陽的父母將小盧公子偷偷從當年的匪徒手中救了出來……如今才能存活於世……”
寧南憂的神色慢慢暗了下來,低眸沉吟道:“顧夫人死的時候,我還未出生。她的事情,我也鮮少聽夫子說過。隻是我曉得盧夫子很懷念她的亡妻,小盧公子失去蹤跡後,盧家找了一年,便放棄了尋找。但盧夫子卻沒有放棄,他不顧家中族長反對,私下一直不斷尋找著小盧公子的下落,並從未放棄尋找害死顧夫人的那幫匪徒強盜。
這是他一生唯一的遺憾,常猛軍一案事發後,他曾拜托我舅舅繼續尋找當年那幫盜匪,以及小盧公子的下落。後來,舅舅歸了隴西,便將他查找到的線索告訴了我……這些年來,我也一直不懈調查著當年顧夫人遇害的真相。終於,在建康六年時,我手底下派出去的探子找到了當年出現在新都一帶的盜匪蹤跡,沿著這條線索一路查到了青州沿海……在那裏,將這一群人抓獲。
呂尋曾日夜連審這些人,從他們口中得知。當年顧夫人被擄,並非他們臨時起意,而是曾有人花重金雇他們去劫持當時顧夫人返程洛陽的牛車,命他們將顧夫人滅口.……可這群盜匪卻並不知雇傭他們行凶殺害顧夫人的幕後之人究竟是誰?江湖規矩,受雇人與雇主不可相見。這的確是從很早以前就頂下的規矩。呂尋當時用盡了各種辦法,也無法從他們嘴中得到其他線索。這才確定,這群盜匪的確不知究竟是何人在幕後買凶 殺人。
後來,呂尋又從那盜匪頭子口中得知,他們中間有一個人認為顧夫人懷中不滿一歲的嬰孩實在無辜,便趁著他們不注意時,抱著不滿一歲的小盧公子逃離了盜匪團夥。”
“如此一來.……這名叛逃的盜匪……很有可能便是宋陽的父親.……”江呈佳接著他的話道。
寧南憂微微頷首,低著頭,用手輕輕轉動著大拇指上的扳指,想著此事的線索,忍不住歎道:“隻是如今,小盧公子有幸被你尋到……當年將他護下來的其中一名盜匪我們也知曉究竟是何人了?可那雇凶殺人的幕後主使,卻到如今都沒有一點頭緒.……”
江呈佳眸子一轉,臉色漸漸凝重起來道:“二郎,我想著買凶 殺人的雇主.……我知道是誰了?”
寧南憂朝她望去。起先,他露出疑惑與探究的神色,接著眼中浮現出了一絲淡淡的戾氣,沉聲向她問道:“是誰?”
隻見眼前的小娘子從他腿上爬了下來,拿了被褥抱在懷中,握著雙手輕聲道:“右扶風付氏……司空付博。”
他露出了驚愕的神情,不敢置信道:“你……確定是司空付博?”
果然,寧南憂對此事完全不知情。
江呈佳點點頭道:“陶舂對宋陽說.……當時的宋宗是收到了一封付博親筆寫下的書信,才命他去尋宋陽的父母,最後似乎為了滅口,將整個村子血屠了……”
寧南憂的思緒有些混亂,衝著她搖了搖頭道:“可……顧夫人與付博從小相識,他們二人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表兄妹.……當年,顧夫人在武陵遇害的消息傳至洛陽後,付博守在她的靈前整整七日,都不肯離去……怎會是他雇凶殺人?”
他不肯信,可又無法解釋為何付博要親自給宋宗寫下一封書信,命他逼問宋陽父母,小盧公子的下落,逼問不成,又將其滅口,甚至屠村。
江呈佳定了定心神,落下眸子,雙手附在膝蓋上,習慣性的敲擊起來,思索再三,她說道:“或許.……當年,顧夫人無意間知曉了付博乃至整個付氏不為人知的秘密……若此秘密被流傳出去,付氏一門將遭到滅頂之災。因此付博不得不對與他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妹動手?”
“有這個可能。”寧南憂不斷轉動著大拇指上的扳指,心下有些煩躁不安。
得知了付博有可能是顧夫人遇害的幕後元凶,寧南憂想起了一樁事。
聽他的舅舅曹勇說,當年顧夫人返鄉會稽時,有兩人跟著盧家的船隊也一道去了會稽。這兩人便是付博與他的父親寧錚。
他的確聽說,當時船隊從廬江渡河時,顧夫人曾與付博有過一番激烈爭吵,當時寧錚亦在場。難道說,顧夫人觸及了付博與父親之間的某種利益合作,才會被滅口?
江呈佳見寧南憂陷入了沉思中,便輕聲在他耳邊喚道:“二郎.……你可是想起了什麽?”
他點了點頭,將方才自己猜想說了出來。
這話令江呈佳心中生出一種古怪的想法,不知為何,她總有一種直覺,認為當年顧夫人知曉的那個不可告人的秘密,與陽嘉二年末,寧錚、鄧氏聯合百家一同陷害常猛軍主將越奇、盧氏、呂氏以及慕容氏四門的原因有著某種聯係。
可往事沉如石,她知曉的線索太少,此時也推斷不出什麽。也引得麵前這個青年陷入一輪又一輪的思索之中。
江呈佳出言安慰道:“我會命千機處的探子仔細查一查當年顧夫人與付博以及父親經過廬江時到底因為什麽起了爭執,若是有消息.……便立即告訴你。”
寧南憂微微滯愣,扭過頭,瞧著身側的小娘子勾著唇角,衝著自己溫柔的微笑,心頭堆積的疑雲與沉悶便漸漸散了開來。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溫和道:“有勞夫人了……”
江呈佳笑了一聲,倚在他身邊,又想起了遠在北地的趙拂,仔細想了想,還是決定,暫時不將趙拂與盧世清有關的事情告訴他。
她扒拉著被絮,不一會兒,便覺困意來襲。自她有孕後,便常常嗜睡,尤其這幾日,晚間她無法安眠,白日便更加貪睡。江呈佳裹著被子,在床榻上緩緩躺了下來,見寧南憂依然靠在榻上,沉眸想著什麽,便翻了個身,抱住他的腰身呢喃道:“二郎.……莫要想了,該午睡了。”
寧南憂低下頭,見她迷迷糊糊閉上眼嘟囔的模樣,低低笑了一聲,轉而順著她一齊在榻上躺下,微微側著身,修長的手指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哄著她入睡。
等她熟睡過去,寧南憂才小心起身,鑽出了紗帳,理了理衣襟與袍子,蹬上靴子出了門。
江呈佳閉著眼,睡得不知天地南北,卻還是隱隱聽見耳邊有吱呀兩聲開門和關門的聲音。但她因多日未有好眠,睡得很沉,沒過多久,便被濃濃的困倦之意淹沒了意識。
多日來的疲累與困倦,竟然令她一覺睡到了傍晚天色沉沉之時。
江呈佳驚醒時,一看身邊,寧南憂早就不知去了那裏。
她匆忙掀開紗帳,朝窗外瞧了一眼,見外頭天色沉沉,有些迷糊的揉了揉雙眼,溫吞的從榻上起身,穿上木屐,推開屋門嘟囔了一聲。
千珊與小翠正守在門前,聽到動靜,立即轉頭看向站在屋前的她道:“女君,您醒啦?”
才睡醒的她,此刻神智有些混沌不清,定睛望著千珊好久才反應過來道:“千珊?你怎麽來這裏?”
千珊同小翠樂嗬嗬笑道:“君侯喚我來守著女君。君侯說……女君這兩日夜時總是睡不好,今日下午難得睡了個好覺。又擔心您醒來餓了渴了尋不到人,便讓我們兩人從竇太君那處回來,在楓園守著您。”
江呈佳發懵道:“我睡了多久?”
千珊答道:“約莫兩個時辰了。”
江呈佳心下一驚道:“兩個時辰!豈不是.……要用晚膳了?!”
她抬頭再望了一眼天空,便心急如焚的拉著千珊與小翠往楓園隔壁的庖廚去了。
千珊哭笑不得道:“女君.……女君等等!您若是要去隔壁灶屋……便不必啦……”
江呈佳腳步一頓,轉頭望向她道:“太祖母與母親.……眼下?”
千珊點點頭答道:“兩位夫人如今已用好了晚膳,當下正去了後莊內巡田散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