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回】
江呈佳鬆了一口氣。
千珊問:“女君餓了麽?可要吃些東西?”
江呈佳搖了搖頭道:“今日午膳吃得實在有些多……眼下一點胃口也沒有。”
她在楓園裏慢慢溜達起來,找了一圈也沒在院子裏尋到寧南憂的蹤影,便疑惑道:“君侯呢?”
千珊答道:“主公與季先之有事商議,眼下正在雅韻閣中。主公交代了……若是女君醒來尋他,便要女君稍等片刻,晚一些,他自會回來。”
江呈佳皺皺眉,在廊下迎著風撐了個懶腰,隻覺得睡了一覺,渾身都有些軟弱無力,於是對千珊與小翠說道:趁著眼下天色還亮著……你二人陪著去紅楓林中散散步如何?”
千珊笑道:“女君近日極愛散心呢!”
江呈佳挑挑眉道:“總不能一直在楓園裏動也不動的養著?”
小翠跟著後頭笑著甜甜道:“女君是閑不下來的.……總要動一動才舒服。”
江呈佳輕輕刮了刮小翠的鼻尖,勾唇道:“小翠如今也學會打趣我了?”
主仆三人有說有笑的朝楓園外頭走去。
一路上,江呈佳悠閑的逛著。走在堆滿軟綿綿紅楓葉的寬敞泥路上,小翠歎道:“若非女君將小翠從指揮府接到此出來.……小翠這輩子都瞧不見這樣壯觀的紅楓林……一片片密密麻麻如烈火一般印在天空像紅雲似地……好看極了。”
江呈佳溫柔道:“是啊.……這兒的紅楓紅如血色,燦爛至極……南邊很少有這樣楓樹林。即便是洛陽,恐怕隻有深山才有.……”
千珊問:“聽說.……這片紅楓林裏的每一顆紅楓樹……都是當初曹夫人的一位故友親自為她種下的?”
她低聲應了一聲道:“不錯.……正是如此。”
小翠左右打量著紅楓林,再次感歎道:“曹夫人的那位故友當真是用心至極……這樣一片火紅楓林.……絕不是一兩月的功夫便能種植打造出來的……臨賀這地界濕熱的很,紅楓樹的苗子很難存活,尤其是在這樣一片山田莊子中。”
江呈佳盯著小翠一臉羨慕的模樣,偷偷笑道:“我們小翠也羨慕了?”
小翠一怔,微微紅了臉頰道:“小翠的確羨慕.……卻不敢奢求,生命中也有這樣一個人待自己。”
江呈佳聽著她溫軟低聲的竊語,心下起了憐惜之意,輕輕攬著她的胳膊溫柔道:“莫要說什麽不敢奢求的傻話……我將你當作妹妹,若將來.……你有自己的所愛,定要鼓起勇氣追尋。你要相信,你也會遇見這樣一位待你好的人……”
小翠揚著小臉,猶豫道:“真的嗎?”
江呈佳點點頭,鄭重其事道:“真的。”
小翠的臉通紅,眼前霧蒙蒙一片,心下感動道:“女君.……謝謝你。”
三人從莊口慢悠悠走到了山林前,正說著後莊的趣事,無意間瞧見山林的出口處,一抹紅褐錦衣匆匆閃過,而另一邊,一名身著深色直裾袍的男子自山前疾步離去。兩人本交談著,似乎聽見了她們幾人的動靜,才突然散開。
江呈佳鎖緊眉頭,上前兩步朝前望去,隻見躲在山林口的人似乎知曉自己躲不過她的視線,沒過一會兒便從山口前的楓樹後鑽了出來。
他一身紅褐雲衣,頭上用幾根發帶簡簡單單的梳了個發髻。
來人正是本應該在莊子裏陪著竇太君一同在後莊中散步的竇月珊。
江呈佳頓住腳步,看見竇月珊在此,麵露驚訝的喚道:“子曰?你怎得在這裏?方才再和誰說話?”
竇月珊像是被戳穿了什麽似的,尷尬的摸了摸後腦勺,嗬嗬笑了兩聲道:“嫂嫂.……真巧啊?我方才.……我方才正同在臨賀相識的好友說話.……”
江呈佳見他支支吾吾的說這話,麵露不自然的神色,便心生疑慮,重複問道:“你在臨賀相識的好友?”
竇月珊又嗬嗬笑了兩聲道:“是……是!嫂嫂,我還有事,太祖母正等著我呢!我便先歸去了!”
“等等!”江呈佳還想問些什麽。卻見竇月珊竄得極快,一溜煙便沒了影子。
她微微沉下了臉,隻覺得奇怪,於是從山口處往外瞧了兩眼,方才在這裏同竇月珊說話的男子早不知從何處離開,不見了蹤影。
江呈佳凝了凝眸子,拉著千珊與小翠,悄悄尾隨在竇月珊身後,從楓樹林中換了一條小路,轉回了莊子裏。
小翠對江呈佳與千珊忽然冷下的神色表示不解。
三人偷偷摸摸回了莊子後,千珊便得了江呈佳的眼色,將小翠支開,帶著她去了後堂。好讓江呈佳單獨行動。
竇月珊入了莊子,便徑直朝竇太君的沉香閣去了。
江呈佳一路尾隨,躲在沉香閣的照壁後,親眼瞧見竇月珊偷偷摸摸入了太君的屋子,又左右打量了一圈,確認無人後,小心閉了門。
她躡手躡腳靠近了廊下,從正麵的長道中,轉身躲進了牆與柱子之間的死角,在屋子的明窗上戳了一個小小的洞,閉上一隻眼睛小心朝屋子裏探望去。
天色太沉,屋子裏漆黑一片,竇月珊從懷中點燃了一盞蠟燭,端著燭台在屋子裏翻尋了起來。片刻後,他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似乎並沒有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緊接著,江呈佳看見他在屋子裏停留了一會兒,便吹滅了手中的燈盞,將一切翻亂的東西歸回原樣,再次推開屋門小心關上,便一臉凝重的朝後屋行去。
她躲在角落裏,等著竇月珊在轉角處望另一條廊道而去時,再跟了上去。
那褐衣青年一鼓作氣奔到紅楓莊後堂的鳳禧居。
江呈佳緊追不舍,跟著他來到了曹夫人與竇太君此刻小坐休憩的地方。
她氣喘籲籲的躲在月門右邊的牆壁後,盯著鳳禧居中的狀況。
隻見竇月珊衝到竇太君麵前,似乎滿臉憤怒。
此時,天色還未徹底暗沉下來,江呈佳躲在月門後,瞧見竇太君萬般無奈的支開了曹夫人。
等碧芸姑姑扶著曹夫人自鳳禧居的另一邊離去後,她才長歎一聲道:“你要問什麽?”
竇月珊一臉難以置信的模樣,向竇太君質問道:“請太祖母告訴曾孫.……姑奶奶當年究竟是怎麽死的?”
她仰麵望著天空,黑漆漆的眸中似乎含著淚光,那張蒼老的麵皮上多了一絲悲寂。
“誰同你說起了你姑奶奶的事情?”竇太君冷靜下來,壓製著語氣中的那份傷感,故作平靜道。
竇月珊卻有些焦急道:“太祖母!您就莫要瞞著孫兒了!孫兒曉得,當年姑奶奶.……並非病死,而是被人所害!是也不是?”
他的嗓門大了起來。竇太君蹙著花白的眉頭,嗬斥道:“你倒是愈發膽大了?如今竟也敢這樣質問你的太祖母了?”
竇月珊一怔,稍稍壓低了聲音,麵露寂色,央求道:“太祖母,孫兒隻是想要知曉真相.……”
竇太君板著一張臉道:“這件事.……你不必知曉。”
竇月珊有些泄氣,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那……孫兒能否知曉……當年母親是怎樣生下我的?”
竇太君似乎有些詫異,仰著頭望著他道:“你怎麽……又問起你母親的事情?你母親當年生你時難產,生了兩天兩夜才將你生出來.……便是這樣簡單的事實,有什麽可問的?”
竇月珊卻不信,在老媼麵前蹲下,趴在她的膝上,懇求道:“太祖母!我真的……真的是母親所生嗎?若如此,為何父親要去逼問葛雲姑姑當年之事?又為何……葛雲姑姑被父親送回了鄉下.……?當年的穩婆怎會說,我母親難產生下的孩子……是死胎?!”
他一個又一個的問題,使得竇太君的臉色越來越慘白難看起來。
她沉默良久,向竇月珊冷然問道:“這些,你都是從誰那裏聽來的?”
“太祖母!事到如今,您還是什麽也不肯說嗎?這些事情,都是孫兒私下自己調查出來的。當年,被太祖母藏起來的穩婆……孫兒已經找到。那穩婆親口所說,當年我母親生下的是死胎!可.……若是死胎,那我.……我又是誰?”
他已然十分惱怒,說到後來,情緒有些失控。
躲在月門後的江呈佳亦驚的目瞪口呆。
當年竇尋奮的小妾陳氏……生下的竟然是死胎?
她靠在月門的牆邊,探出一雙眼,側著耳朵繼續聽著那祖孫二人的對話。
竇太君始終保持沉默。
竇月珊實在無法忍受她的態度,可又拿她沒有任何辦法,隻能咬牙堅定道:“太祖母若不願意告訴孫兒真相,孫兒也一定死死咬住此事,若不查個水落石出,決不罷休!”
他站起身,一臉憤怒的從鳳禧居原路返回,朝江呈佳躲著的月門衝來。
江呈佳慌了神,打量了四周,竟找不到一處藏身的地方,正當她躡手躡腳,準備藏到一旁的樹後時,卻聽見不遠處傳來竇月珊的疑惑聲:“嫂嫂.……怎麽在這裏?”
他的疑問,使得在鳳禧居中正低眸,安然坐著品茶的竇太君猛地抬起了頭朝月門這邊看來。
江呈佳被祖孫二人抓個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