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回】一問三頓破心防
此時,景汀下意識的望向了常玉。
常玉也因江呈軼這看似無心的疑問,莫名於心中吊了一口氣。他定了定心神,從容地說道:“下官想著,若是此事與鄧元有關,那麽爆炸案所需的大量硫磺粉與木炭粉必須提前準備,且要悄悄送入京城,在運入鄧府。此想法的促動下,下官特地遣人在鄧府周圍的民巷中尋找目擊者。果然.……有人親眼瞧見四五日以前,鄧元曾在夜時,街上空無一人靜謐之時,將八隻木箱運入了府中。下官覺察此事有異,於是第二日便告之了大統領,同他細細調查.……才一路從漕運的卷宗記錄以及渡口運貨的腳夫口中得知了木箱中曾落下黑色粉末的線索。”
他的一通解釋倒也合情合理。
可江呈軼卻覺得事情並非這樣簡單。
正當他仔細思尋此事時,守在偏廳的小吏卻匆匆來報:“主司大人,兩位衛尉統領……太尉大人請見。”
景汀卻有些不耐煩道:“不是同他說了稍等片刻?”
小吏垂下頭,在廳前一拜道:“太尉已催了數次……要求此時夜審尚書左丞與師爺汪鶴兩人。”
江呈軼心下奇怪,甚至詫異。
他不清楚鄧國忠為何這樣著急定案?而不仔細調查這幕後元凶?若真將這罪行栽在了鄧元府上師爺汪鶴的頭上,難免陛下不會對其證詞產生疑慮……
景汀亦露出了不解神色。
座上,似乎隻有常玉一人神色如常,仿佛知曉什麽內情似的。
江呈軼留意著這兩人的反應,對常玉一反常態的鎮定生出了懷疑。
那雙如深邃冰潭似的黑眸此刻越來越暗,甚至透出了一絲壓迫感。
他故作無恙道:“既是如此,便將汪鶴與鄧元帶到堂上。順了太尉的意,當著他的麵,審訊二人。”
景汀卻反對道:“不可。若如此……豈不是讓汪鶴有真話也不敢說?”
江呈軼道:“如今之法,隻能讓他們三人登堂對峙。我們才能從其中看出端倪.……若不然,此案需查到什麽時候?”
他壓著這兩日尋到的線索,未曾同常玉以及景汀交代。
恒業遣派江湖高手射出燃著烈火的箭,到底是沒有什麽證據的。那把點爆地牢的長箭早已與大火燃為了一體,就算找到了箭頭也不能證明什麽。
小巷中幾個目睹此人射箭的人,也隻能證明他射了導致私牢點爆的火燃之箭,卻證明不了此人同恒業公子有關。眼下,他命千機處調查恒業公子所在的雙刹幫還未曾有什麽結果,此時不好輕舉妄動的上奏魏帝。朝庭向來不管江湖事,卻也在心底明白,朝野中有哪幾個士族同江湖脫不了幹係。恒業公子聽命於付氏嫡子付仲文一事,天下皆知。他若是再未找到確切證據之前,將此事上奏給了陛下。
魏帝隻會認為他迫切想要推行新政,因此不惜用此事來陷害看似與爆炸案毫不相關的付氏一族。
他心事重重,同兩人行至訊問堂,命小吏去請早已迫不及待的鄧國忠。
等到城防軍押著鄧元與汪鶴前來,他三人才正式入了座。
依照魏帝囑咐,此一案牽扯士族,鄧元與汪鶴皆是由城防軍於東府司看押,便是懼怕江呈軼在其中動手腳。
他無奈之餘,心底卻覺得由城防軍親自看押兩人,對他來說是一樁好事。
江呈軼跽坐在正堂主座案前,板正著臉,清了清嗓子。
鄧國忠神色陰沉,滿臉寒霜入了內庭訊問堂,一上來便直接坐入了江呈軼為他安置的陪審席位。甚至不曾在意江呈軼同常玉、景汀二人向他行的拜禮。隻是冷漠朝上座的江呈軼道了一句:“還請江主司快些審訊,時辰不早了,老夫喜早睡,實在不能陪同三位大人一同夜審。”
這話說的趾高氣揚,更有目中無人之意。明明此地乃為主司府,卻硬生生被他當成了太尉府。
江呈軼微微抽搐著嘴角,心中有些厭煩。
他亦毫不客氣,見鄧國忠已完全不同他講禮數,便自顧自入座,端直身板,嚴肅審訊起來。
“汪鶴!”
他一聲喚。汪鶴即刻抬起頭望向他。
“今日,汝投案自首,雖交代了作案之全部過程,卻未曾解釋行此事的緣由。且問,尚書左丞一向有愛惜下屬的美名,你因何懷恨在心,竟做出此驚天之舉?”
汪鶴渾身一顫,眼神有意無意看向坐於陪審之席的鄧國忠,認命無奈道:“稟主司大人,尚書左丞愛戴下屬之名並非事實.……平日裏,他待府中奴仆不是動輒打罵,便是無理苛責.……對小人更是毫不留情.……小人年紀漸長,實在受不住鄧大人每每苛責打罵.……
便懷恨在心,作下此案,本欲趁機將其亦炸死府中,亦以此曝露其私自囚禁人犯施安一事.……令他即使身死亦名裂。卻未曾想.……彼時鄧大人前往祭祀大典,還未歸府,私牢便以爆炸……未曾達成小人目的。小人此時,著實悔恨不已。未曾親手報仇,反倒將無辜民眾牽扯了進去……於是心懷愧意前來自首。”
他愈說愈是咬牙切齒,一改初時的惆悵,似乎當真心懷怨怒,此刻憤怒的盯著一旁跪著的鄧元,恨不得撲上去將他掐死。
鄧元聽罷此話,怒道:“汪鶴!說話旦憑良心,我何時如此苛責於你!滿府上下,我待你最好!你竟然生出如此歹意,這般陷害於我!”
他露出凶狠之象,就要撲上去同汪鶴廝打成一片,卻被城防軍及時製止擒押。
跽坐在一旁的鄧國忠眼瞧著城防軍的人如此粗魯的對待鄧元,心口便憋了一口火氣,冷冷地衝著江呈軼道:“江主司……我孫兒似乎並非是你東府司的罪證確鑿的人犯?!你如此待他,究竟何意?”
江呈軼不冷不熱的反駁道:“太尉大人莫急。眼下,雖未曾有確鑿證據證明鄧大人同爆炸一案相關,卻也不能證明鄧大人便是施施然清白之身。東府司乃奉陛下之命抓人,入了主司府,在未曾查出真相之前,皆認作人犯,向來不對任何人客氣。哪怕如今在堂下的是皇親國戚,晚輩亦會如此行事。況且,眼下並非我主司府的衛兵擒押鄧大人,而是聽命於陛下的城防軍看管.……若是太尉心疼孫兒……不如出門右拐,前去宮中,同陛下求情?”
他正麵同鄧國忠磕上,嘴角勾著一抹微笑。
正是他這股溫和卻淩厲的氣息令鄧國忠既惱火,又心塞。
無奈,江呈軼所說,皆是實話。
鄧國忠即便被他氣到胸口劇烈起伏,也隻能握緊拳頭,冷嘲熱諷道:“江主司這張三寸不爛之舌,當真是名不虛傳。老夫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偏偏江呈軼仍舊眉眼含笑,一副翩然公子之像,沉著淡定的衝他笑道:“太尉過獎。”
鄧國忠一腔怒火差一點被他這不溫不火的態度點燃,正欲破口大罵。卻聽見江呈軼一拍驚堂木,繼續審了下去。
他被江呈軼氣得咬牙切齒,卻還是強壓了怒意,繼續聽審。
常玉於一旁暗暗驚歎起來,沒料到便似鄧國忠這般曆經三朝,見多識廣的股肱之臣,如今也被江呈軼氣成了這般模樣。
“汪鶴。你既然說記恨主君.……那麽本官問你,施安在私牢爆炸之前,便已毒發身亡一事,你可知曉?”他的犀利一問,令在場的另外三人都緊張起來。
汪鶴顯然一愣,支吾其詞道:“此事.……此事……小人事先知曉……那,那施安之毒,正是小人所下,小人在牢獄替他送飯時,在飯菜中下了劇毒。”
江呈軼吊著眉梢,輕輕一笑,故作驚訝道:“哦?那麽本官且問,你在施安飯菜中所下的毒喚作什麽?”
這話問得鄧國忠猛地掐住了拳頭,麵無表情的神色險些繃不住。
此事,他並未交代汪鶴。他倒是也派人前去驗屍的仵作處打聽此事,可仵作得了江呈軼的命令,將施安所中何毒瞞的嚴嚴實實,他根本打聽不到什麽。於是隻能將此細節忽略。原本以為糊弄一下,便能過去。可他卻未料到江呈軼如此精明謹慎。
汪鶴答不上來,遲疑半晌道:“小人.……小人記不清下得究竟是何種毒藥。小人是從城外暗莊鋪子裏購買的藥物,那藥鋪掌櫃說,此毒一瓶下去,必死無疑……小人也不知那毒藥究竟喚作什麽.……”
此人反應倒是極快。景汀聽他話,一時之間竟也不知如何繼續審問,頓在那兒,等著江呈軼發話。
“即是如此,本官再問。那暗莊鋪子在何處?藥鋪老板又被喚作什麽?你既然在城外購入的毒藥。本官也許前往城外核實查證方可確定,你說的是否是假話。”
此話堵住了汪鶴的嘴,令他不知所措起來。
他未曾做過此事.……自然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接話。若做了假,江呈軼前往城外一查便知。
旦憑他平日再怎樣妙計百出,眼下也因性命之憂而慌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