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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回】欲疑欲奇竇尋恩

  江呈軼等在牛車上許久,幾乎快要昏睡過去時,才等到侍者將沐雲從皇後的長秋宮引了出來。


  她一入車廂,便瞧見,江呈軼耷拉著腦袋趴在車中矮榻上,裹著一層厚厚的毛毯,深深蹙著眉頭。


  瞧見車簾被掀開,他動了動,抬起頭朝入內的沐雲望了一眼,虛弱道:“阿依.……你可算是來了。”


  沐雲瞧見他這般病弱單薄的樣子,便氣不打一處來道:“你瞧瞧你.……今日雖是元旦,可陛下都已經下了旨,允你於家中休養,無需入宮參正旦大典,偏偏你要逞強!”


  江呈軼捂著耳朵,無奈道:“阿依.……這話你已經念叨了許多遍,如今我已然從宮內參加完慶典出來了……你就莫要再說了。”


  沐雲覺得生氣,可瞧他可憐兮兮的樣子,又不忍了。


  等她坐穩,薛青才驅著牛車往江府趕去。


  江呈軼趴在車中小榻上一動不動。


  沐雲小心掀開他的衣袍,為他檢查傷勢。一瞧見他滿背血肉模糊的傷口,她便忍住濕了眼眶,哽咽著說道:“江夢直……你這是為什麽呀?明明可以躲開這一頓板子。卻非要上去湊熱鬧。”


  江呈軼枕在她的腿上,有氣無力的笑了一聲道:“當時那情形,也並非我能推脫的了的。”


  沐雲不做聲了,拿著薛青在車上備下的金瘡藥替他擦起傷口。


  車廂裏突然安靜下來,江呈軼有些不習慣,想同沐雲多說幾句,見她一言不發,便忍不住抬頭朝她望去。這一看,才發現沐雲兩眼淚汪汪的盯著他的傷口。


  江呈軼登時心慌起來,兩瓣慘白幹涸的唇動了動,卻不曉得如何開口安慰,半晌才道一句:“阿依,讓你擔憂了。我保證,以後絕不會將自己置於險境之中。”


  沐雲忍著心頭湧上來的難過,嗚咽的點了點頭,聲色顫抖的應了一聲,“嗯。江夢直,你最好說話算數。若是以後,再讓我瞧見你受了傷,我便不管你了。”


  她直呼他的全名,恨恨的說道。


  江呈軼拖著身子,再朝前挪了一挪,徹底倚在她的身上,貪戀著說道:“好,我答應你。”


  他閉著雙眼,微微揚著嘴角,心滿意足的休憩著。


  沐雲本不舍得打擾他,隻是事情太急,她不得不說,於是輕聲附在他耳旁道:“有件事,我需同你說。”


  江呈軼睜開一隻眼朝她望去,聲音微啞道:“何事?”


  沐雲道:“這幾日,你不是讓黎鷹帶話給房四叔與閆姬,叫他們盯緊鄧府的動靜麽?昨日除夕,日中時,他曾來府中尋過你,隻是你傷勢嚴重,我沒允他見你。”


  江呈軼低聲嗯了一聲,沒作過多的反應。


  沐雲鬆了一口氣,緊接著又提起心懸,小心道:“黎鷹昨日帶來消息.……說,這幾日東府司雖然因為汪鶴自首一事鬧得厲害,鄧國忠卻並未因形勢所迫而放棄調查真相,他推汪鶴出來頂罪是一回事,可自始自終也覺得就這麽將罪責擔下,心有不甘。他已察覺秦冶上月頻繁入鄧元府中的異常.……”


  江呈軼終於動了一動,雙眼眯成一條線,詢問道:“之後?”


  沐雲接著話道:“秦冶雖是抱著歸鄉替族人診治的理由拜別陛下,由此出了宮。可鄧國忠卻不信,前日,你入宮受訓,鄧國忠便已經派人去查秦冶所乘坐的船隻。據閆姬安插在太尉府中的探子來報,鄧國忠已派心腹周木快馬趕去會稽探聽秦冶行蹤。”


  江呈軼定了定神,淡淡道:“這樣說.……他還未查出什麽?”


  沐雲點點頭答道:“的確,千機處與閆姬的風月樓相互配合,再加上有房四叔安排的商隊掩護尚武行的兄弟們押送秦冶離開,一路上做得悄無聲息。鄧國忠想查,隻恐也無處可查。”


  江呈軼挑挑眉,懸著的心定下來道:“那便是了,我們安心坐於京城,這些事,房四叔與閆姬自會處理。”


  沐雲卻質疑憂心道:“可……鄧國忠的心腹周木並非是個善茬。此人行事向來狠辣,從前亦是東府司衛兵出生。我隻怕.……他會查出什麽來。”


  江呈軼微微側過身,仰著麵,同她對望,從她眸中讀出深深的憂慮,心下便疼惜起來:“阿依.……”


  他喚了一聲。


  沐雲正思索著,下意識的應了一聲,心思卻不在這裏。


  江呈軼牽住她的手,愧疚道:“至今.……我向你許諾的一樣也未曾兌現,反倒讓你跟著我受了這麽多苦,叫你不斷替我的事操心憂慮。”


  沐雲一怔,低著頭看向他,遂溫柔道:“我又不怪你。你我既是夫妻,本該同甘苦共患難。你的事也是天下事。我娘親從前好歹也是天地共主,我既然是曾經的天地共主之女,這天下事也算是我的事。如此一來,我便是在為天下事操心,你無需因此覺得愧對於我。我信你,將來,我們還有大把好時光,你向我承諾的那些,總歸是能兌現的。”


  她不徐不緩的說著這番話,溫婉的嗓音甜到了江呈軼心中去。


  他勾著唇,緊緊抱著她的腰身,將臉埋在她小腹上,輕聲道:“謝謝你,阿依。”


  清朗好聽的嗓音正如泉湧般令人焦躁不安的心情莫名被撫平。


  沐雲抱著他,原本愁容遍布的麵容笑顏逐開。


  隻是一瞬,她又想起鄧國忠調查秦冶一事,便再次問道:“夢直,我們真的就這樣放任林木前往會稽調查秦冶的行蹤而不予置理嗎?”


  江呈軼信心十足,不在意道:“此事,無需過多關注。再過幾日,等宋宗的案子鋪開,咱們這位太尉大人隻怕便沒那個空閑再去調查秦冶的行蹤了。”


  沐雲一怔道:“這是何意?”


  江呈軼露出神秘一笑道:“若是.……遠在臨賀的寧南憂願意讓鄧氏一族好好的度過這個年節……我此刻,也不會這般閑適自在的躺在你懷中了。”


  沐雲凝怔不解,可見他胸有成竹,仿佛勝券在握的模樣,心中的不安也定了下來。


  既然他都這般說了,想來是做了萬全的準備。


  “如今,我們隻需做好一樁事。”江呈軼慢慢掛下了嘴角的笑意,嚴肅認真起來。


  沐雲問:“何事?”


  江呈軼道:“臘八爆炸一案,最終縱火引爆鄧元府上私牢的人並非秦冶。而是付仲文的心腹——江湖人稱恒業公子的殷業。”


  沐雲驚訝道:“這話是什麽意思?”


  江呈軼歎道:“秦冶.……或許也想給自己一次機會,因此在地牢中布局時,並沒有把此局做得毫無退路。他沒有讓鄧府私牢的護衛飲下含有五色散的茶水湯飲,還特地在清晨太陽升起,私牢中有著光亮的時候,將硫磺與木炭的粉末灑入了牢中。若是護衛未曾飲五色散,便能聞見地牢中濃鬱的硫磺之息,也就有了時間清理這些粉末。”


  沐雲聽著,轉眸思量片刻,立即明白了其中的關鞘:“也就是說.……是恒業公子命人購入了大量的五色散,悄悄下入了鄧府護衛的茶水中,令他們暫時失去了嗅覺,這才導致他們未能及時察覺私牢的異常?”


  江呈軼應道:“還不止這些。我同薛青前往位於鄧府東邊巷子中拜訪時,聽聞有人飛行於街巷牆頭,舉著一柄弓弩搭上燃著火的羽箭,朝鄧府的方向不停的射箭。”


  “付仲文為何要命恒業公子……引爆鄧元私府?難道是因為施安?”沐雲疑道。


  江呈軼嗯了一聲道:“不錯。不過.……這背後命恒業公子行事的主謀,卻有可能並非付仲文,而是司空付博。”


  沐雲迷惑道:“隻是.……為何?據我所知,付博與施安似乎並無關聯?他為何要置施安於死地?”


  江呈軼雙手撐著榻兩邊的圓木,徐徐起身,這一動,便是滿頭虛汗,他咬著唇,忍著背上的劇痛,顫著聲道:“永寧三年末,竇家三郎竇尋恩……死於京郊一帶出沒的盜匪手中。此事,你可聽說過?”


  沐雲喃喃著重複了一邊:“永寧三年末?竇尋恩?盜匪?”


  她沉著眸子,思尋著這樁事情的有關記憶。


  “我記得。”她想起了些什麽,肯定道,“此事,阿蘿曾在信中向我提過。半年之前,安平侯竇尋奮暗中欲對寧南憂下手時,你不是還曾受阿蘿所托,讓房四叔悄悄帶著商隊在東郊摸排調查過此案?可後來,棠葉台與千機處皆查訪無果,此事便這樣放下了。這樁案子疑點重重,至今未曾將凶手捉拿歸案……京城曾盛傳,竇尋恩是得罪了什麽人,才會在京郊處遇匪遭難。”


  江呈軼道:“當年那些傳聞,卻並非空穴來風。半年前,千機處與棠葉台查詢無果,我也因忙於東府司政務的奔波,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可我救下施安後才知,當時還隻是藩國小王的淮王寧錚,曾聯手付氏、鄧氏以及竇氏,在京城郊外遣出大量死士裝作山匪盜賊,將當時正奔赴洛陽城,欲麵見明帝的竇尋恩一行人擊殺在郊外沿山的山居民宅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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