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八回】親自上場解敗因
錢暉心中雖然十分不適,但忍住了那股子想罵人的衝動,努力克製道:“不要覺得給我丟了臉。這隻是第一局,勝負仍然沒有分出。”
他靠著強大的包容力,逼迫自己吞掉了心中湧起的怒氣,反而轉過來安慰他們。
“扶義虎兵”中帶頭的那名,喚作丘振。
聽到錢暉不但沒有生氣,還出言安慰,心裏便更加愧疚了一些。
這時,錢暉悄悄靠近了“扶義虎兵”眾人,讓他們圍成了一圈,自己站在中央。
丘振以為他要交代戰術,便急忙召集兄弟湊近去聽。
隻見錢暉壓低聲音,認真且嚴肅的說道:“今日之賽。主公亦在現場觀賽。接下來兩局你們必須得贏,否則會影響主公接下來的計劃。”
為首的丘振聽到這番話,心裏莫名緊張起來。
他們幾個入了精督衛之後,雖沒怎麽見過寧南憂,卻聽過他在沙場上的戰名。縱然大魏百姓對他唾棄厭惡,但他們這些軍營裏跌打滾爬出身的漢子卻個個敬仰於他。那些平頭百姓哪裏曉得戰場的凶險,哪裏知曉異族人的狡詐。
這些年,他們的主公暗自穿回於各類軍旅之中,曾以謀士的身份為各軍主將出謀劃策,不知幫了朝廷裏那些吃著俸祿的將軍們多少大忙。隻可惜他身處危險之境,不得顯露鋒芒,隻能將自己得謀算、雄心都隱藏起來。
“扶義虎兵”跟隨錢暉在北地駐紮了五年之久,能見到寧南憂的機會更是飄渺,如今乍然聽聞主公就在這校場之上,一眾十人皆興奮雀躍起來。
然而,這種興奮並未持續很久,不一會兒便被第一輪比試落敗的陰影籠罩了下去。
丘振心底知曉,他們“扶義虎兵”跟隨錢暉埋伏在北地的意義,曉得要為主公的大事鋪路,如今卻敗給了三營的前鋒兵,心底的歉疚之意更勝一層,對接下來的比試,也更加害怕緊張起來。
錢暉見他們幾個人一會兒像打了雞血一般,一會又像是泄了氣般耷拉著腦袋,登時蹙起了眉頭,正準備訓斥時,聽見一眾人外傳來了一聲叫喚。
“錢將軍。”
錢暉渾身一顫,仰起脖子朝眾人圍成的圈外看去,隻見那素袍郎君邁著淺淺的腳步走了過來,他身後跟著的兩名護衛絲毫不敢放鬆,也跟著一起朝這邊走來。
錢暉暫且收回了想要訓斥下屬的心,從人堆裏擠了出去,眼睛瞟了一眼跟在邵謙身後的那兩個護衛,朝他抱拳作揖道:“邵公子,實在對不住,方才錢某隻顧著比試,倒是忘記招呼您了。”
邵謙卻笑笑道:“這倒是無礙,錢將軍方才與董大人的那番比試,看得在下心中洶湧沸騰,不經感歎我大魏好兒郎的英雄氣魄啊。”
在旁人聽來,這是一句誇獎長鳴軍與眾將士的話,可在錢暉聽來,這卻是一句讓人羞愧難當的譏諷之語,刺得他滿麵通紅,不知所措。
錢暉尷尬的嗬嗬兩聲道:“讓邵公子見笑了。”
邵謙朝身後那兩名護衛瞥去一眼,眉頭略抽一下,轉身拜禮:“兩位,能否容我與錢暉將軍單獨說幾句話?恕不相瞞,在下幼時也曾想過投軍,因而熟讀兵法,然則一朝家世有變,讓在下不得不為家人生計著想,淪落為客商,再無一展宏圖的機會。
今日這比試,實在精彩絕倫。讓在下內心之渴望蠢蠢欲動,實在想與錢暉將軍探討一番方才第一輪比試中兩方所用的陣法。不知.……在下這樣,合不合規矩,會不會惹都護將軍不高興?”
他一副如履薄冰的模樣,就差哀求這兩人了。
兩名護衛被他這番話說的有些窘迫。鄧情的確吩咐讓他們好好看著邵謙的一舉一動,但卻沒有禁止他與旁人交流。這個邵公子在眾人麵前說的如此楚楚可憐、小心翼翼,弄得好像他們監禁虐待他了一般,讓人臉上燥熱難解。
這兩人麵麵相覷,互相交流了眼神,私下低聲議論了一番。
“錢暉將軍不是外人,跟了都護將軍這麽多年,向來應該不會有問題。”
“說的有理,就讓這邵公子與他們討論一下也無妨,隻要我們在遠處看緊了,讓他們在我們的視野範圍就好。”
護衛兩人嘀嘀咕咕的說了半天,最後一同朝邵謙行禮抱拳到:“邵公子哪裏的話,小人們是都護將軍派來保護您的,怎會不會限製您與錢暉將軍討論今日比試?隻求您莫要走遠,讓小人們能向都護將軍交差。”
邵謙略略點頭,又行一禮道:“多謝二位大人體諒。”
這話落罷,兩名護衛便自動退遠了一些。
邵謙也如他所說,隻是上前兩步,與錢暉一道站在了一眾“扶義虎兵”的中央,與他們討論去了,並未走遠。
護衛鬆了口氣,眼睛仍然分秒不落的盯著邵謙,不敢有所鬆弛。
錢暉怔然,心底佩服起來。
鄧情的護衛,皆是都護府的心腹,最難說話。即便是他,跟了鄧情這麽多年,也難讓鄧情的護衛聽他一句。可邵謙隻用了一番話,便將這兩人堵得無話可說,乖乖的退到一邊,不敢靠前,實在是厲害。
錢暉傾佩的目光在邵謙身上不斷留戀。
然則,這素袍郎君感受到了他的佩服,卻轉頭朝他飛去一記冷光。雖長幃帽牢牢地遮著郎君的麵容,但他身上的寒氣卻仍在一瞬之間凝成一刃,狠狠朝錢暉割去。
錢暉下意識一抖,抬頭望去,便見邵謙朝他做了個請的姿勢,溫和地說道:“錢將軍,你若不來,我可不敢同你的這些猛將討論方才的陣法。還請錢將軍賞臉呀。”
錢暉被冷得臉色發僵,期期艾艾的苦笑一聲,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去,然後眾人簇擁成一團,說起了方才的陣法。
丘振私下打量起這個中途插入他們中間的素袍小郎君,滿臉不屑。他更不滿此人總有意無意的諷刺自家將軍,心中便有怨氣,橫衝直撞道:“不知小郎君是何許人也?看你的樣子,一副斯文書生的模樣,恐怕並不能與我們這些軍漢子討論陣法吧?”
邵謙眉頭一挑,唇邊含笑。
錢暉大驚失色,朝丘振狠狠瞪了一眼,罵道:“王八羔子!誰允許你這麽對客人說話?”
丘振被訓,一臉怔懵,半知未解的看著錢暉。
隻見錢暉朝那素袍小郎君抱拳賠笑道:“邵公子莫生氣,我這些下屬啊,都是軍營裏的野漢子,不會說話,也上不了台麵。”
丘振看得目瞪口呆,底下一群漢子也跟著一起長大了嘴巴。
錢暉從來沒對任何一人這般客氣,便連都護將軍鄧情,他也是平常心態處之,從不阿諛揣上、獻媚奉承。可如今他們卻從自家將軍的語氣裏讀出了一絲討好的意味。
於是眾人有些驚歎,轉眼看向那位用長幃帽遮著真容的素袍小郎君,心裏紛紛猜測道:這人究竟是誰?能讓錢將軍這樣討好?
邵謙冷笑:“錢將軍這話倒是說的沒錯,你這些下屬,的確上不了台麵。還沒打探好對方的虛實,便隨意斷定,隨意輕敵,難怪方才會輸給董大人帶來的將士們。”
錢暉臉麵寡淡,恨不得在立刻在地上找個洞鑽進去,實在無顏繼續出現在邵謙麵前。
誰知那丘振聽這話,心裏又不服氣了,大腦不經反應的反駁他道:“小郎君,你這話我們就不愛聽了。什麽叫做我們隨意斷定,隨意情敵。戰場之上,不論何處,我們‘扶義虎兵’都不會情敵!剛才的比試,隻是失利罷了。接下來兩場定然能贏。”
他這話說完,其餘九人也都開始附和起來。
邵謙從容不迫的懟道:“將士若是這樣想,那麽在下也敢斷定,你們接下來的兩輪比試都贏不了。”
冷漠藏冰的話語像刀一樣毫不留情麵的朝眾人刺去。
錢暉麵子險些掛不住,就差找一堵牆撞死了事,麵色青白。
眼見那傻貨丘振還要繼續反駁,便怒斥道:“丘振!如今我的話,你是一點也聽不進去了?!還要與貴客回嘴?!”
丘振被震懾,話語塞在喉嚨間,一時之間說不出口了。其餘人也不敢再觸碰錢暉的底線,紛紛閉上了嘴。
錢暉眼巴巴的看著邵謙,希望他不要生氣。
可此時此刻,素袍郎君的臉已黑到了極點,冷寒的氣勢強壓下來,蓬勃而起,竟讓周圍人都冷不丁發顫,詫異的看著他。
錢暉心底無比清楚,邵謙這是真的動了大怒了。
他實在懊惱又慚愧,覺得自己沒有將這十人教導好,竟讓他們當麵頂撞主公。
於是,他賠著笑臉,幹澀的說道:“邵公子,您要是有什麽話,就直接同這群王八羔子說吧。不必顧及他們的臉麵。”
錢暉已經做好邵謙發怒的準備了,閉上眼就準備受死。
等了良久,卻並未曾等到邵謙的怒問。
他抬眼朝那郎君看去,隻見邵謙負手立於人群中,一身清風雅然,居然慢慢消除了全身戾氣,又是一派泊然君子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