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三十一回】戰前脈脈相離別
郎君見她似乎是真的生氣了,便有些慌了神,磕磕巴巴道“我阿蘿對不起,我錯了,下次絕對不這樣了。”
他光速認錯,語氣謹小慎微,生怕再惹怒她。
房舍中列成一排的女婢們瞠目結舌的看著這一幕,心中覺得好笑,又極其羨慕眼前這對夫妻。
江呈佳咬咬牙,氣呼呼的背過身,故意抬起袖子擦拭眼淚。心裏恨恨的想你能做戲,我也能!
她哽咽起來,吐露衷腸道“這些天,我日日牽掛你的傷勢。盼著你能快些好起來。才會按照醫令的囑托,不辭幸苦的為你做這些膳食,你卻這樣不領情。不僅不願吃,還要故意裝作傷口發痛來騙我。曹賀,你說我怎麽嫁了你這樣一個沒良心的夫郎?嗚嗚嗚嗚嗚”
她說得淒淒動人,仿佛寧南憂真的對她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一般。
他的臉色逐漸僵硬,變得有些古怪。
江呈佳絮絮叨叨地繼續說道“想當初你在江南與我初遇,那樣的討好奉承,百依百順。還同我說,倘若日後我同你成婚,必然什麽事都聽我的你這些話是不是都忘了?嗚嗚嗚嗚嗚。”
她哭得傷心欲絕。
郎君一時間不知是哭還是笑,神情也愈加暗沉下去。
他咬著牙,咯吱咯吱的磨著,瞪著女郎的背影,無可奈何的聽她胡說八道。
江呈佳嗚咽著,憤然說道“我若不是看你生得好看我才不願意嫁給你呢!”
房舍中的婢女們個個臉色異常,相互交替著眼神,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婢女們想原來當初,是曹小公子先愛慕追求邵夫人的?邵夫人竟是因為曹小公子之美貌才選擇嫁入曹府的?
寧南憂用餘光看向那些婢女,臉上羞燥異常,腹內憋了一股氣,恨不得立即上前捂住江呈佳的嘴。
隻可惜他現在傷勢仍重,不得大幅度起身。
江呈佳又故意從床頭移到了床尾,根本不給他抓住她的機會。
女郎一邊舉著袖子擦眼淚,一邊彎唇憋笑。
她很想轉過頭去看一看寧南憂的臉色,卻硬生生忍了下來。
床上的郎君突然沒了動靜。
江呈佳便覺得火候不夠,繼續哭鬧起來。
郎君忍了又忍,聽她編的話愈來愈離譜,玉麵漲紅一片,終忍不下去,磨牙切齒道“夫人莫哭了。我聽你的話吃軟粥便是。”
話音剛落,江呈佳便迅速擦幹眸中淚光,收起委屈憋悶的神情,在一瞬之間掛上了溫婉的笑容,甜甜的說道“這邊對了。你早些將粥喝了不就得了?”
她向端著軟粥的婢女招了招手,從食案上接過陶碗來,如沐春風般笑語嫣嫣,遞到寧南憂麵前,示意他吃下。
女郎變臉甚過於翻書,讓人呆若木雞,隻瞪著一雙眼,愣愣地盯著她瞧。
寧南憂對她的變臉之快早已習以為常,啼笑皆非的搖搖頭,從她手中接過碗勺,乖乖的吃了起來。
江呈佳一絲不苟的盯著他將軟粥吃完,又遞來幾塊點心,讓他墊墊肚子。
郎君照舊接下,在她的注視下食完,萬般無奈的歎了口氣。
他這輩子,便栽在眼前的女郎手中,不得翻身了。
江呈佳心滿意足的看他吃完,便朝房舍大門的方向拍了拍手,喚了一聲道“千珊,進來吧。”
寧南憂眉間一緊,不知她還有什麽招數要對付他。
千珊緩緩而入。
一股清奇膳香也隨之傳來。
眾人聞之皆覺香氣甚異,令人還未見其色,便已饞涎欲滴。
千珊春風拂麵,滿眼笑意道“主公您瞧瞧這是什麽?”
寧南憂伸首望去,見食案上擺著一盤色香俱全的菜膳,略有些驚訝道“素蟹粉?”
他心下一陣悸動,轉眼望向江呈佳,想起兩年前她第一次為他做素蟹粉時的場景,也是在他受傷之後。
女郎挑眉,將食案端到了他麵前,淡淡說道“我問過醫令了,他仍說你不能吃過於油膩的東西。這素蟹粉易於消化,無傷大雅,也可暫解饞意。”
寧南憂盯著食案中的菜肴,心生感動道“北地少有蔓菁,你是從何尋來的?”
江呈佳溫聲細語道“隻要我我想找,總能找到的。”
她指了指食案,衝著郎君眨眨眼道“快些吃吧。莫要問這麽多了。”
郎君頷首,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場麵一片溫馨,讓人豔羨。
晚膳過後,千珊才帶著一眾女婢退出了屋舍,替夫妻二人合上了門。
待眾人離開後,江呈佳的神色也漸漸凝重了起來。
一番嬉鬧過後,自然要說一說正事。
她沉默片刻後,對麵前的郎君說道“今日,斥候來報阿善達已成功向鮮卑借兵,不日即將壓境。”
寧南憂攏起眉心,應她道“今日晨起,呂尋前來時,已同我說過此事。”
江呈佳低聲嗯了一句,便再沒下文。
寧南憂歎了一聲道“你是不是有了什麽應對之策?怕我反對?”
江呈佳猛一顫,抬頭望他,眼神極為小心。
寧南憂“阿蘿,將你的想法說來聽聽。我也不一定會反對。”
江呈佳再三猶疑,終是堅定決心“我想親自上陣。”
她目光十分誠懇。
寧南憂麵露擔憂之色,雖然沒有出聲反對,卻也並不怎麽讚同。
然,麵前女郎卻更為堅毅的說道“我必然要親自上陣。”
她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說於郎君聽。
寧南憂沉默片刻後,勸她道“此虛張聲勢之計的確是解救北城唯一的機會。但阿蘿,這場心理戰,你未必要親自上陣。錢暉、趙拂,甚或是呂尋,皆可以上陣,你又何須”
江呈佳出言打斷道“我知你會這麽說,但是你莫忘了,此次替匈奴向鮮卑借兵成功的王庭軍師乃是周源末,鮮卑出兵,他必然會隨軍前行。他武功之高,甚至連呂尋都不一定能抵擋。
況且,此次匈奴南下,小單於阿爾奇也隨之同行。他之武力,九州大陸皆有傳聞。是能與你並肩的高手。然則,你身受重傷,不得上陣。恐怕邊城之中,除了我,無人能與她製衡。倘若阿善達識破了我們的計謀,真的舉兵攻城。有我在前線搏殺,也能讓邊城多一絲生存之機。”
此番話一出,使得郎君陷入了沉寂之中。
她所說,確實是事實。
不論周源末能不能抵住,便是那阿爾奇,就足以讓錢暉、趙拂等人吃大虧。
若無武力相當的人相克,確實會令邊城軍馬陷入恐慌之中。
但,寧南憂卻害怕江呈佳在戰場上受傷,仍想反駁。
女郎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二郎,倘若你並未曾在蒼山受傷。可會上陣殺敵?”
寧南憂眉頭一蹙,答道“上陣殺敵,驅除韃虜,乃男兒本職。”
女郎接過他的話,鄭重其辭道“保衛家國,亦是大魏子民之責。不論男女老少,皆有義務。更何況,我是你的妻子,是淮陰侯夫人,並非普通民眾。我身上擔著更大的責任。”
她的言辭鏗鏘有力,不容置疑。
寧南憂啞口無言。
他知,他所愛的女郎,是個家國使命極強的姑娘。
他知,他今夜無論如何都阻止不了她。
沉默半晌後,郎君突然露出笑意,緩了緩臉上的愁意,聲色如泉水般悅耳“阿蘿既然想要與邊城將士們一起殺敵。我又有什麽理由阻止呢?隻是”
他話鋒一轉,虔誠萬分的望著她。
江呈佳歎道“你說,我聽著。隻是什麽?”
寧南憂嚴肅說道“你要答應我。緊要關頭,不要逞能。不要受傷。我要你毫發無傷的歸來。”
女郎見他無比鄭重的神情,不由撲哧一笑道“二郎,你也太嚴苛了一些。疆場之上,怎麽可能完好無損?刀劍無眼,我既便武功高強,甚過於你,也不一定能逃過所有襲擊啊?”
但郎君卻不容她玩笑,一絲不苟道“我不管,你若是不答應我。明日我便讓呂尋將你捆了,綁在房舍中,哪也不許去。”
江呈佳眨眨眼,咧嘴笑道“那你的北地之行怎麽辦?難道要放棄嗎?若不能助長鳴軍成功奪下軍功,讓鄧情入京受封領賞,恐怕你接下來的計劃都要改變吧?”
寧南憂不聽她蠱惑,依舊堅持道“你答應我,不要受傷。”
江呈佳張張嘴,不知如何勸服他。
寧南憂又道“北地之行若不成功,我總還有其他法子對付鄧氏。但你若有事,我該怎麽辦?”
他,可以為了她放棄自己籌備了多年的謀劃,隻求她平安無恙。
江呈佳聽之,隻覺鼻間一陣酸澀,心下軟成一片,她點點頭,終於鬆了口“好。我答應你。會好好保護自己。”
寧南憂聽到確切的答案,緊繃的神情總算鬆懈下來。
見他這般,江呈佳又覺得有些好笑,頗為無奈的說道“咱倆這樣,倒像是生死離別一樣。矯情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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