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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栽贓袁服

  江呈軼愣是將蘇刃揚州並地殺人案拖到了十月末尾,終於魏帝等得不耐煩,勒令他在五日內立即結案。然,鄧府仍然靜悄悄一片,並無絲毫動靜。江呈軼覺得奇怪,卻也無奈,君命如山,壓在東府司之上,令他不得不妥協。


  這樁案子拖了大半個月,案件卷宗已被東府司謄寫摘錄的細致入微,隨便哪一樁與之串聯的小案,都能從中找出詳細至極的卷宗記錄與證據。且涉事的四十八名官員與蘇刃是何種關係,又在揚州並地案中充當什麽角色,均被一一寫了下來,其人所犯的小案以及牽扯在內的世家,都被東府司的官吏們事無巨細的查了清楚。案宗詳情環環相扣,絲毫找不出錯漏之處。


  魏帝下令結案的第二日,江呈軼便將這數百卷文書以及證據點清,送入了東宮,請求太子先行查閱審斷。


  兩日的流程走下來,關於蘇刃案的所有在冊卷書,東宮皆徹夜查閱核實,蓋上了儲君璽印,由禦史台呈上,禦史中丞薛青親自送入了宮中。


  案卷抵至南宮。很快,魏帝便批閱加印,準允了太子與東府司的判決。


  十月廿九,宮裏的批複文書下達,崔遷親出宮門,前來宣旨。江呈軼跪在東府司門前承接聖意,送走崔遷後,轉眼便將揚州並地殺人案的判決文書遞給了中都官曹尚書府,布告天下黎民。


  為首禍亂揚州,強搶民田土地,殺人奪財的蘇刃被判淩遲處死、翌日即刻行刑,因其家人在一年以前於一場大火之中皆已喪生,便判其剩餘族人斬首之刑。而其餘四十八位涉案官員,則依據所犯罪行大小一一定罪判刑,或判據南流放兩千裏,或充軍為奴,或抄家沒財,無一輕判。


  消息一出,立刻傳遍京城。鄧國忠喪子一月,精神狀態在鄧情的細心照料將養下已有轉好跡象,聽聞此事,氣急攻心,又一次暈了過去。


  鄧氏一族因家主之病心急如焚。朝中參政的鄧夫久久不能從喪弟的憂愁中走出,沒堅持到一個月,也稱病告朝歸家。


  一幹人等,從早到晚,圍在鄧國忠身側照料,寸步不離。鄧府上下,氣氛壓抑低沉,人人自危。蘇刃倒台太快,鄧氏大受打擊,揚州之勢徹底崩滅,這個頂級世家平日裏的囂張氣焰被全部澆滅,隻敢低調行事,生怕與之敵對的世族群起而攻之。


  蘇刃行刑的當日,江呈軼一大早便從臥榻爬起來準備,身著東府司主司官府,手拿刑令牌,急色匆匆的趕往了刑場。


  酷刑於東市邢台備下,承魏帝旨意,將蘇刃淩遲示眾。天微亮,劊子手便已在刑場磨刀等候。


  蘇刃昨日宣判罪刑後,便被打入了廷尉府死牢之中。今日晨起,東府司與廷尉府的官吏們一同將他押來了邢台,暫收管於東市刑獄之中,等候判官前來。


  江呈軼緊趕慢趕,在行刑時辰之前,與薛青一起趕到了現場。入了東市,他第一件事情,便是前往獄中檢查。初時,眾衙役官吏守在牢中,蘇刃身側監視嚴密。一切似乎並無異樣。


  晌午一過,江呈軼便命人將蘇刃從牢中押了出來,獄吏還未將他帶上刑場,便察覺他似乎有些不對勁,於是急忙喚人去請江呈軼。


  江呈前往仔細辨認了一番,才驚覺此人並非蘇刃。


  “怎麽回事?這根本不是蘇刃?!”他當即大變臉色。鄧氏竟在獄卒們毫不知情的狀況將人悄悄調換了?這個鄧情,居然有這麽大的本事?


  眼前這個身穿囚服,長相與蘇刃極其相似的人,正滿臉驚恐的盯著他看。江呈軼冷下臉,氣氛瞬間陰沉冰寒,牢中獄卒不敢喘息,紛紛對視而望,驚慌失措。


  “本官問你們是怎麽回事?!一個個的,都啞巴了麽?”青年郎君嚴聲厲問,怒目圓睜,瞪著牢中一幹人等,惱火至極。


  “小人們.……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小人們守在獄中,並未離開半步,但方才查看時.……便發現此人與蘇刃的行跡舉動完全不一,這才發現人.……已被掉包了。”獄卒們顫著聲說道。


  江呈軼向密不透風的牢中打量了一番,擰住了眉頭。他目光尖銳冷冽的望向這個被替換了的囚徒,猛然伸手捏住了此人的下巴,凶神惡煞道:“說!你到底是誰?!”


  這人微微張口,卻說不出一句話來,渾身顫栗不止。江呈軼眼一眯,愈發覺得不對勁,於是加大了指尖的力量,掐住他的下顎,用力逼他張開了嘴。


  很快,他便被眼前景象驚住。這名假囚的口中,竟腐黑一片,被人拔去了舌頭,血淋淋的口腔中冒著淤黑的汁水,散發著一股惡臭。


  江呈軼馬上蹙起了五官,條件反射似的鬆開了手,捂住了口鼻,心裏不由駭然。鄧情竟如此陰毒,此人口中傷痕陳舊,想必在半月以前就已被拔了舌根,血淋腐敗到如此地步,令人觸目驚心。


  他原以為,依照鄧氏如今的狀況,隻能與東府司的內線裏應外合,聚集江湖高手劫獄。沒想到,鄧情竟行此偷梁換柱之計?他低估了鄧情的實力,也未想到鄧氏在失去揚州之勢後,竟還能從大魏朝中千萬平民中找到與蘇刃長相幾乎一模一樣的人來。


  水閣於各郡之中皆有暗探,為了應對鄧氏,江呈軼在一月以前,便命東府司一千探官分別沿著京城的官路、商路布防,督促監察任何與鄧氏有關的商隊與官隊,卻並未得到任何消息。


  洛陽之內,所有的布衣百姓的名錄,東府司皆有記載。鄧氏知曉這一點,定不敢在京畿地區這麽膽大包天,必是從偏遠地區入手,尋覓與蘇刃長相酷似之人。那麽.……鄧情到底是如何在水閣與東府司嚴防死守,布下天羅地網的情況下,將此人運入京城的?


  他沉下眸,朝後退了兩步,皺著眉頭思量了一番,又向獄卒問道:“方才,除了你們以及本官,可還有其他人來過牢中?”


  獄卒仔細回想了一番,並未發覺什麽異常之處,作揖拱拳道:“除了給死囚送上刑飯的王婆子之外……牢中便再無人來過。”


  “王婆子?”江呈軼疑了一聲,隨即追問:“她此刻在何處?”


  “才走沒多久,應當還未出東市。”獄卒老實回答道。


  江呈軼緊蹙眉頭,問道:“她離開牢獄時,可有什麽異常表現?”


  “回稟大人,並無任何異常,王婆子像往常一樣,運來餐飯後,便推著木桶車離開了。”獄吏答道。


  “木桶車?”江呈軼扭頭盯住他,急切問道:“有多大?”


  獄吏即刻明白了他的想法,遂而搖頭道:“那木桶車隻是普通的膳食車.……像蘇刃那樣高大的成年壯漢應當是鑽不進去的.……況且,王婆子離開時,兄弟們都仔細檢查了一遍,並未發現任何異樣。”


  聽此一番話,江呈軼不禁覺得奇怪。牢中密封,蘇刃到底是怎麽與假囚調換的?


  今日看守東市大牢的人,一半是廷尉府的人,一半是東府司的人。就算東府司內有鄧氏的人手,也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那麽大一個活人帶出去。


  “牢中再沒有別的事情發生了麽?”江呈軼反複確認道。


  獄吏搖頭,肯定道:“小人們不敢懈怠,一直盯著.……並無任何不妥之處,不知怎得……竟還是讓賊人得逞了。”


  這時另一名獄吏說道:“小人倒是想起一樁事來.……王婆子離開後,南獄中,因搶劫殺人而獲罪的薛五……被賜鴆酒,毒發身亡.……在蘇刃行刑前,被人裹了草席抬了出去。”


  “薛五?”江呈軼呢喃了一聲,仰首問道:“東南巷中,夜半闖入民舍,殺了一對夫妻的那個?”


  獄卒點頭道:“不錯。”


  江呈軼麵露古怪道:“我記得……他並未判以鴆酒之刑?是誰來執行的?”


  獄卒大為震驚道:“江大人不知麽?是禦史台薛大人手下的袁服親自來判的.……小人們以為他是您授意前來的.……”


  江呈軼:“我授意?這三日,我未踏入東府司以及禦史台半步,如何授意此事?況且……薛五一案,尚有蹊蹺,還未徹底斷定他就是凶手,袁服哪裏來的指令,前來賜鴆酒之刑?”


  獄卒們聽此問話,紛紛搖頭,神色蒼白,恐駭不安。


  他深鎖眉頭,心中覺得很是奇怪。袁服乃是水閣出身,身世清白,祖上並非官宦之家,雖然能力不及薛青,但也是查案的一把好手,是他放得下心之人,因此才會被他與阿蘿帶入京中。如今乍然聽聞此事,江呈軼隻覺得心驚肉跳。難道袁服便是鄧氏安插在東府司的人?

  不,不對,絕不可能。


  他在心底默念,袁服入水閣已有八年,論資曆,他幾乎快要與薛青並肩。那時,鄧氏與水閣毫不相幹,鄧陵又怎會早這麽多年,在水閣內安插這樣一個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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