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四】潛入內牢
江呈軼屏住呼吸,迅速捏住嗓子,調整音調,學著蘇筠的聲音,對屋外的人說道:“梁內侍放心,有下官在此,定會把江主司照顧妥當。”
“既如此……那便勞煩蘇令丞了。”梁嶽在外恭恭敬敬的回答著,並沒有發現屋內的異常。
江呈軼豎著耳朵仔細聽著外頭的動靜,廊道裏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緩緩平息,武英殿再次寧靜下來。屋外的禁軍們各自歸位,重新守在了各廂房旁。江呈軼提著心神,躲到了裏屋,沿著牆壁緊緊靠著,將攥在手心的用錦帛所寫的字條打開。隻見那皺巴巴的帛緞上寫著一行端正的隸字:“柳景之妻,截於玉溪。月半,已入京,一切順利。宮獄內牢,麵見柳景,告知此事,或扭轉時局。”
這字跡剛勁有力,棱角分明,一看便是房四所寫,且錦帛上的墨跡已有些發灰,看上去是幾日前所寫。江呈軼微微翹起唇角,不自覺地笑了起來。他的阿蘿小妹,不愧是坐鎮南雲都多年的人,心細如發,早就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此刻柳景之妻已被水閣護送進京,在江呈佳的保護下,定能安然無恙。
江呈軼撫摸著手裏的錦帛,一直緊凝的神情終於緩和了許多。
隻是,他借著屋外常玉安插的人逃出武英殿,悄悄潛入宮獄內牢麵見柳景容易,可卻不一定能勸服此人。他手中並無任何可以證明柳景之妻身在京城、並受水閣保護的信物,就這樣空口憑說,恐怕柳景會覺得他是個瘋子。
江呈軼細究此事,盤算著要如何行事。
他低下頭,反複不斷的端詳著帛緞上的字,一開始並沒有發現什麽奇怪之處,可指尖摸著這帛緞的布料,越發覺得有些奇怪。這錦帛的背後似乎有凸起的地方,周邊還有一層用細線縫合的痕跡。江呈軼將錦帛拿起來,放在燈盞下仔細細看,便察覺了異樣。這帛緞,好像不止一層。
江呈軼尋著那帛緞周邊縫合過的細小痕跡輕輕一扯,便拆出了個洞來。他眉頭一頓,沿著細縫繼續往下拆,還沒來得及查看裏麵有什麽,便覺察到有東西落了下來。
那是一枚銅製的魚符,與之一起掉出來的,還有另一段紙條。江呈軼沉眸一凝,撥開紙條一看,入眼便是阿蘿那手簪花小楷,隻有潦潦四個字“柳妻貼身之物”。
江呈軼忍俊不禁,連連搖頭,感歎了一聲。這世上,唯有阿蘿行事,能讓他毫無後顧之憂。有她在旁,他幾乎不必操心那些細枝末節的小事。阿蘿會替他一一辦妥。
他捏住那枚銅製魚符,藏在手心,並朝窗外探了一探,瞧著天色漸暗,他起身向前,將手中的紙條與帛緞扔入了炭盆中,任憑火焰將其吞噬。
江呈軼在屋中耐心等了片刻,直到天色完全變黑,才開始行動。他腳下一蹬,飛上屋梁,攀著橫木,悄悄往屋瓦上去。他小心翼翼的將瓦磚移開,踮著腳步,從推開的頂口翻了出去。
他沿著屋脊,一路向前飛奔而去,抓住簷角,旋身一轉,一躍而下,翻到了南廂外的長廊木梁上,懸掛在橫構上,探查甬道的情況。一番觀覽後,江呈軼發現南廂外的長廊內並無任何內侍看守,更無禁軍來回巡視,甚至連梁嶽也不在此處。
江呈軼蹙起眉頭,盯著空蕩蕩的長廊一番思索,便扭頭朝階台處張望,隻見一名身材較小的女婢闖入了他的眼簾,仿佛曉得他在此處一般,竟抬頭就往他的方向看來,甚至衝著他燦爛一笑。
江呈軼起先一驚,心口猛地跳了幾下,後而才漸漸看清楚那女婢的樣貌,這才發現那是沐雲。
於是,他立刻明白過來,長廊內之所以沒有人看守,都是沐雲與常玉的安排。江呈軼湧上心頭的那股不安緩緩散去,他衝著沐雲微微點了點頭,便從梁上翻下,盯著沐雲深深看了幾眼,轉身朝反方向奔去。
一路上,幾乎無人阻礙他的腳步,他十分順利的離開了武英殿。
南宮通往宮獄內牢的路,江呈軼很是熟悉,再加上常玉在暗中的鼎立相助,一路上替他避開了不少禁軍的巡查,助他迅速來到了內牢門前。
就在他琢磨著如何潛入其中時,宮獄前的階台上傳出了一陣騷動。
崔遷忽然現身於戒備森嚴的暗牢前,細著聲對看守的諸位禁軍兵將道:“陛下有令,命咱家入牢巡查嫌犯,有要事詢問。爾等退至遊廊外,不得靠近。”
那守著宮牢的禁軍頭領有些遲疑的問道:“崔總管……這樣恐怕不妥吧?屬下等人奉了嶽將軍的命令,今夜要死守在此.……不得離開一步。”
崔遷抬頭,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隨即拿著手中的拂塵,朝那禁軍頭領的頭上狠狠的甩了一下,惱怒道:“陛下的命令,你也敢質疑?一口一個嶽將軍!你們到底是忠於誰的?若嶽橈有任何不滿,叫他來尋咱家!”
那禁軍頭領隻覺得腦門前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再不敢繼續攔著,連忙點頭哈腰道:“屬下等人自是忠於陛下的……崔總管既是奉了陛下之命,屬下等人這便退去遊廊外等著。”
緊接著,守在宮獄內牢四周的禁軍兵衛便在那名頭領的招呼下,列成四隊,迅速朝外遊的長廊奔去。四周一下空了出來。
江呈軼有些驚愕,躲在樹叢中觀察情形,便見崔遷四下環顧了一圈,確定周圍無人後,悄悄溜到階台下,壓著嗓子喊道:“江大人!江大人?”
江呈軼茫然失色,詫異至極。他將自己的全身都遮在暗處,一動不動,繼續探看眼前到底是什麽狀況。
隻聽那崔遷不斷低聲喊著:“江大人……您可以出來了?”
江呈軼皺眉,萬分警惕的朝四周張望了一番,生怕身邊有什麽陷阱等著他。可他耐心找尋了片刻,卻不見周邊有任何動靜。
瞧著崔遷臉色越來越慌,甚至急得跺腳,江呈軼才猶豫著從樹林裏站了出來。
他藏於角落之中,對崔遷小聲喚道:“崔總管……我在這裏。”
崔遷拎起了耳朵仔細聽,才察覺到了這聲細小的叫喚,立即扭頭尋著聲源望了過來。當他瞧見角落裏躲著的江呈軼,便像是找到了親人般,興高采烈的奔了過來,激動萬分,卻不得不壓著聲音道:“我的主司大人!您終於現身了!老奴險些急死……快!快將老奴穿來的這套衣飾換上,隨老奴入牢吧?再過一炷香,嶽將軍便該親自過來監看牢獄了。他可不是個好糊弄的人。”
崔遷才發現他,便著急忙慌的脫去外頭披著的深色衣袍,將內裏穿著的服飾脫了下來,交到了江呈軼手中。
江呈軼滿臉莫名,盯著他瞧了許久,問道:“崔總管……為何知曉我在此處?”
崔遷對他溫和一笑道:“宮中有人向老奴遞了消息,請求老奴相助於您,老奴自然義不容辭。”
江呈軼目光深邃,緊緊盯著他道:“總管應當曉得,今夜在下的舉動若不小心暴露,便是極刑之罪。您跟在陛下身邊多年,已是宮中老人,生活富足充裕.……何必要同在下冒這個險?”
崔遷卻道:“江大人,老奴知曉您冒死入宮是為了什麽?也清楚您對陛下的一片忠心。既是於國於君有利之事,老奴自然要相助一二.……您放心,今夜之內,宮獄中隻有老奴來過,不會有人知曉您的蹤跡。”
黑暗中,江呈軼對上崔遷的澄亮堅定的眸子,默然凝視片刻,決定信他一回:“崔總管之恩,在下心中記下了,來日必將報答。”
崔遷彎著嘴角,輕輕搖了搖頭道:“江大人……老奴今夜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君上,為了大魏。您不必記恩。”
隨即,他便拉著江呈軼,催促道:“大人還是莫要多說了,請快些更換服飾,隨老奴一同入內牢吧!”
江呈軼即刻點頭,拿著手中的還帶著餘溫的衣物躲到角落裏迅速換好,便同崔遷一起進了宮獄之中。
他微微彎著腰,跟在崔遷身後,小心翼翼的探看牢中的情況,一路向前走去。
很快,崔遷便將他帶到了柳景所在的牢房前。
“請大人快一些,務必在一盞茶內了事,老奴去前麵替您守著。”崔遷匆匆交代了兩句,便轉身朝甬道的另一邊而去。
柳景的牢房在宮獄的最裏麵,與其他嫌犯、重犯相隔數米,周圍靜悄悄的一片,昏暗幽深,隻有甬道兩邊燃著微弱的青燈,添了一絲暖色。
江呈軼往那漆黑的牢中望去,輕聲喚道:“柳景?”
那幽暗的屋中,沒有一絲動靜。江呈軼再靠近幾分,仔細從那漆黑中辨別著,尋找著柳景的身影。
“柳前鋒。”他又喚了一聲。
牢中仍然寂靜一片。江呈軼似有所料,淡淡說道:“柳景,柳如玉。你難道不想與你的妻子相見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