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三十四】病勢凶險
她害怕若是方子調整的不合適,反而會耽誤病情。但她,心中太急,沒法心平氣和的等年謙和眾醫師們回府,若不自己做點什麽,便似熱鍋上的螞蟻,心急如焚。
想罷此事,江呈佳便急忙從案前起身,再次朝南院奔去。長廊下的侍從與戍衛們眼見阿秀突然離開,紛紛手足無措起來,圍在一起,你一眼我一語的商量著對策,一眾漢子皆亂了分寸。
好在這個時候,女郎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了眾人麵前。她跑得香汗淋漓,拂著麵,輕輕擦去額上的汗,微風吹來,掀起她麵紗的一角,露出半張麵容,似如粹白暖玉,霎那間傾倒半邊芳華。
諸位郎君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迎上去,恭恭敬敬道:“阿秀姑娘!您方才去哪裏了,叫我等實在慌張無措。如今,君侯的病,到底該如何是好?”
江呈佳強行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平複著起伏不定的心緒,帶著輕喘,鎮定的囑咐道:“君侯身上出現的紅色水皰,已是此疫病最嚴重的階段,極其容易感染人。即日起,仍有我貼身照顧他,其餘一幹人等,萬不可靠近此屋。
另外,你們兩個,既已經貼身侍奉了君侯,便也要防範一二,不可再接觸旁人,且回自己的屋中,封閉三日,待看情況,若身上並未出現任何疫症之狀,才可出屋。”
她指著兩名侍從,小心謹慎的吩咐著。這兩人麵露不安,各自像對方看了一眼,皆有些擔憂害怕。
江呈佳看出了他們的恐慌,便出聲安慰道:“所幸,趙拂將軍挑選你們來伺候君侯時,我囑咐了你們需做好防範隔離之措施。這幾日,你們一直以帷帽、紗巾覆麵,應當不會有大問題。你們放心,隻是歸房封閉禁行三日,以防萬一而已,不必太過憂慮。即便染病,我與年謙醫師以及眾醫師都會拚盡全力去救你們。”
侍從們這才放心下來,向她揖禮道:“多謝姑娘。”
江呈佳點點頭,又朝守在屋前的戍衛們說道:“諸位郎君,接下來,便是你們的職責了。自今日後,南院之內,不允任何人隨意進出。為了避免瘟疫在府內傳開,在君侯的疫症退去之前,此處需徹底封鎖。旁的人我不敢托付,隻能辛苦你們了。阿秀在此謝過諸位郎君了。”
戍衛們相看一眼,沉默片刻,紛紛抱起拳頭,向她堅定道:“阿秀姑娘放心,此事便包在我們身上。”
那名寧南憂十分看重的小哨兵也應和道:“南院的安危,我和諸位兄弟,會百倍用心,決不讓諸位將軍與年謙醫師煩憂。”
江呈佳望著他們,心生無數感動,遂即躬身行大禮道:“阿秀多謝郎君們願意留在這危險之地。”
戍衛們連連擺手,急忙彎腰想將她扶起,輕聲道:“姑娘,你不必如此大禮。我等乃是心甘情願。”
南院駐守的兵士們都是精督衛的自己人,多半都受過寧南憂的恩惠,因此對他皆是忠心耿耿、死心塌地。江呈佳正是知道這一點,才敢放心委托他們看護、監守南院。
叮囑安排完這一切,她心裏懸著的巨石總算稍稍落下了一點,遂而轉頭朝南院的小廚房奔去。
她不敢有片刻耽誤,盯著庖廚煎好湯藥,便立即端上食案,疾步入了房舍。扇門剛打開,屋子裏便湧來一股酸澀、腐敗的氣息,夾雜在安神香的香味中,飄得到處都是。
江呈佳心中一顫,急忙奔到內閣,放下手中食案,伏在床榻旁,望向榻上緊閉雙眼的青年,不爭氣的鼻酸起來。
那郎君側臥著,雙臂緊環於胸,睡得十分不安穩,額上頻頻不斷的冒著冷汗,眉間堆起了三條深而長的丘壑,身體不斷顫抖著。那標準的微笑唇,此時慘白的沒有一點顏色,兩邊嘴角死死壓著,仿佛痛苦不堪。
江呈佳深呼一口氣,手抖著,掀開他的衣衫,便看見,他的背部長滿了密密麻麻的鮮紅水皰,令人一眼觀之,渾身不適,內心湧出一層深深的恐懼。
她覺得自己幾乎快要喘不過氣,明明三日以前,她看他還是笑意滿麵,已經能支起身子坐上半個時辰,體力愈見好轉。可沒想到,短短幾日,他便高燒發病至如此這般田地,讓人心如刀絞。
江呈佳幾乎忍不住眼眶中的淚水,坐在榻旁,壓抑著哭聲,崩潰啜泣。
榻上的郎君似乎聽到這細微的動靜,困倦無力的動了動,支起沉重的眼皮,在眼前的天旋地轉中,瞧見一抹身影。他努力的動了動手指,虛弱的喚道:“阿蘿.……阿蘿?是你麽?”
女郎的身形猛地一震,連忙轉過頭去看他,兩眼通紅,立刻收起眼淚,抓住他滾燙燒熱的手,連連點頭道:“是我,是我,我在,我就在你身邊。”
寧南憂覺得胸口悶痛,隱隱約約中,感覺到了女郎似乎在哭,於是渾渾噩噩的說了一句:“別怕。一切都會好的。別怕,有我在。”
他的聲音極其細小微弱,但仍然一字不落的傳入江呈佳而中。她立刻崩不住情緒,潰然大哭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安慰我?寧昭遠,我告訴你,你若好不起來,我就、我就不要你了。將來,我定再找個夫婿,好好逍遙快活去。再也不管你家這一堆爛攤子了!”
她憤憤而說,心裏多半有些氣惱,惱他不顧自己的安危,拚命救了別人,卻令自己半死不活的躺在這裏。她說著氣話,嗚嗚咽咽的喊著,又有些不舍,擦去眼淚,氣自己的話說得太狠。
誰知郎君在半夢半醒間,卻應道:“也、也好。隻需你快樂.……我便安心……”
這尾音剛落,他便徹底的昏死過去。
江呈佳頓住,泣聲大罵道:“你還敢說好!你竟還說好!”
可她喊完罵完,卻發現,寧南憂已經聽不見任何話,氣息微弱的靠在床榻的最裏麵,沒了聲音。
她慌張極了,傾身上前,搖了搖他,心頭用過莫大的恐慌,膽戰心驚的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直到確認他鼻間還有點風動,才緩下砰砰直跳的心髒。
江呈佳咬牙,輕聲在他耳旁道:“於我而言,隻要你活著,便什麽都是好的。”
她盯著他的臉,吸了吸鼻子,遂快速擦去眼淚,端起食案上的藥碗,一點一點的喂他喝艾葉熬煮的湯水。寧南憂雖陷入昏迷,卻仍存留了一絲意識。江呈佳將藥喂到他的嘴邊,他還能下意識的吞下一些。
那湯水很快便見碗底,江呈佳便卷起袖管,奔到一旁,將幹淨的白布打濕,為他滾燙的身體降溫。
她守在他身側,寸步不離,在不斷降溫的過程中,焦急的等著年謙與諸位醫師歸來。
夜幕降臨,星辰漸起。
年謙一行人在處理完民宅的事情後,終於返程歸了太守府。恰在此時,城閣崖一行人也匆匆忙忙的從軍營中趕了回來。兩批人馬擁在一處,紛紛往南院趕去。
眾人奔至院門照壁前,卻被戍衛攔住了腳步。城閣崖得知寧南憂的消息,已是焦急萬分,眼見戍衛攔截,便訓斥道:“人命關天,你們作甚攔著?本將要去看看君侯……耽擱不得!”
戍衛們謹記江呈佳的叮囑,不敢讓城閣崖等人入內,便勸解道:“大將軍還是留步吧。為了諸位著想,屬下等人,隻能讓醫師們入內。阿秀姑娘說了,君侯的病勢來得凶猛,已至最壞的地步……此階段極易傳染.……諸位皆不可入內探望。請大將軍恕罪。”
城閣崖心急如焚,緊緊攥拳道:“君侯的狀況果真這樣嚴重?”
戍衛齊齊頷首,不敢欺瞞。一旁的年謙拱手作揖道:“大將軍,幾位郎君們說得極對。阿秀姑娘的處置,也是為了諸位將軍的身體著想。邊城還需要諸位支撐,你們萬不可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還是不要入院為好。
況且,即使大將軍去了君侯的房舍,也不能為他做些什麽,還不如歸院等候。請大將軍放心,我等必然竭盡全力救治君侯!還望諸位將軍能聽阿秀之言,穩住心緒,繼續坐鎮邊城,切不可讓民心陷入惶惶之中。”
趙拂、錢暉在旁,已是焦灼難耐,可他們也知道,此時此刻,領城守城的諸位將領絕不能再有任何事情。於是,也出聲勸解城閣崖道:“大將軍,來日方長。年謙醫師醫術高明,阿秀姑娘心靈手巧,再加上眾位醫師的齊力協作,必然沒有問題。君侯吉人自有天相,不如便等他身子痊愈好轉,再入南殿探望。”
城閣崖長歎一聲,眉頭深皺,無奈道:“好罷,便依你們的意見。”
他心裏,有諸多不安。一則,因為寧南憂此次身中蛇毒,甚至染上疫病,與他有著極大的關係,他心中愧疚,同時也不想欠這個人情,才會如此關懷此人的病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