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五十三】驚天秘聞
沈攸之感懷,亦萬般留戀。他握緊寧南憂的手,鄭重其事道:“君侯莫急,來日方長。你我師徒二人總有機會圍燭窗下、共話舊事。”
他說罷,轉而望向了站在寧南憂身後的燭影,朝他招了招手:“原生,你過來。”
燭影一直默默無言,從方才開始,心裏便一直計較著親生母親橫死的真相,沉痛無雙,精神遊離在眾人之外。此時此刻如夢驚醒,小心翼翼的走到沈攸之麵前,恭敬作揖道:“沈世伯有何囑咐?”
沈攸之語重心長道:“老夫知曉,今夜你聽完顧夫人之死的真相後,必然幽恨憤怒。隻是,不論是你父親的冤屈,還是你母親慘案,都需好好謀劃,才能盡力雪洗。切不可憑一時意氣憤然出手。
付博不是那武陵郡太守孫馳,他身邊高手如雲、防不勝防,你若想要暗殺於他,不死也會丟掉半條命,還會連累身邊之人。老夫希望你慎重行事,莫要逞江湖之作風……耽誤了大計。”
這老夫子一語道出燭影心中所想,令眾人皆向青年投去目光。江呈佳眸露驚色,實在沒想到沈攸之竟然知道當年孫馳被殺曝屍街頭的真正元凶是燭影。她心裏腹誹:這老夫子的眼線手腳,到底有多少?
燭影被他當場戳中心事,神情微變,握緊了拳頭,眉目間皆是憤恨,冷冷的憋出一句話來:“晚輩.……遵世伯囑咐,必不會意氣用事,壞了君侯與世伯的大計。”
他這悶悶的應答,叫身側的女郎萌生了不安之感。
沈攸之挪前一步,抓住了燭影的手,將他的手蓋在寧南憂的手上,緊緊握住,眸色在兩人之間來回流轉:“若無當年事,你二人應是摯友。隻是物是人非,往事不可追。好在,世間一切皆有緣法,兜兜轉轉間,你們仍然相認了。既然如此,便該好好計一計未來。不論如何,請兩位郎君記得,小不忍則亂大謀。”
他再次叮囑著,生怕燭影一時衝動,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
江呈佳默默看著眼前之景,沉定不語。
寧南憂用餘光小心翼翼看著燭影的臉色,見他神情黯然,心裏便不由微微一頓,稍歇片刻,趁著燭影沒說話時,反手將這青年的手掌握住,說道:“夫子放心。既然走上了這條路,我與原生便都知道該怎麽做。”
他這舉動讓燭影略微一驚,有些愕然,懵了似的朝身側的郎君望去,一時之間眸子寂寧。
沈攸之欣慰一笑,走出幾步,悄悄的朝江呈佳與竇月珊瞥了一眼,遞去一個深遠悠長的眼神。
這兩人立即懂了什麽。竇月珊跟上前說道:“我送夫子。”
沈攸之腳步微停,看向屏風外守著的小哨兵,又轉身向寧南憂道:“君侯。甄群是自小跟在我身邊的,為人老實可靠,觀察人事又十分犀利敏銳,是個可用之人。老夫便留給您驅使,若呂尋與季先之不在,君侯身邊有他侍候,老夫亦可安心一二。”
那小哨兵聽到沈攸之這話,當即朝寧南憂下跪行禮,態度堅肯、信誓旦旦的說道:“屬下甄群,今後定當拚盡全力為君侯效命,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寧南憂低頭盯了他一眼,低聲溫和道:“起來吧。自你進我帳中,告訴我索羅琦極有可能遣派人馬趕往連銀山中捕蛇,我便知你是可用之才。既然夫子信任你,今後你便是我的心腹親侍,必不會虧待了你。”
小哨兵早已堅定追隨之心,此刻聽到寧南憂的話,更加振奮:“承蒙兩位主公信賴,屬下定不負所托!”
寧南憂親自上前,將小哨兵扶起。
沈攸之滿意的點點頭,這才徹底放下心來,向屋門前行去。
江呈佳連行兩步,望著竇月珊扶著沈攸之離開的背影,便對寧南憂道:“夜路難行,隻怕君侯也擔憂沈夫子的安危……不如讓我跟著子曰一同去送?”
寧南憂不好親自相送,本就心中惶惶,聽見江呈佳這般請求,便立即點頭答應道:“好。阿蘿替我好好送一送夫子,快去快回。”
江呈佳向他欠身行一禮,便跟著竇月珊的腳步往房舍外行去。
沈攸之行在他們兩人身後,身上披著鬥篷,遮得嚴嚴實實。
三人一道從驛站的小門穿行,走到山坡旁的矮亭前,便有人牽著一輛牛車從漆黑處緩緩而出,停在他們麵前。
沈攸之側過身,拉著兩人站入了暗坡陰影處,囑咐牛車上的人查勘方圓十裏之內有無暗探。
待那人歸來稟報無恙後,竇月珊才開口問道:“不知先生為何要讓我與嫂嫂跟來?可是有什麽要緊之事囑咐?”
江呈佳站在一旁,抬著瀲波水眸,靜靜的看著那中年郎君,悶聲不吭。
沈攸之轉動瞳眸,眼神頓時變得淩厲了些,他問:“兩位應該已經知曉君侯的身世了吧?”
竇月珊與江呈佳對望一眼,雖覺得他問的意外,卻也在預料之中。
他們齊齊點頭,並不否認。沈攸之便繼續道:“老夫也正是因此事,才讓兩位跟出來的。”
“實不相瞞,今日之事老夫說了一半,還有另一半沒有全部說出來,隻為護住君侯那一點初心,不叫他徹底絕望心傷。但老夫認為,兩位皆是君侯身側極其重要的人,當年的真相也應知曉於心,才能幫助君侯走接下來的路。”
沈攸之收斂眉色眸光,鄭重嚴肅的說道:“但是,若兩位沒有做好準備,老夫接下來的話,亦可選擇不聽。”
江呈佳長呼一口氣,定定的說道:“沈夫子請說,我與子曰皆能承受。”
“好。”沈攸之應聲,像是下定了決心。
他道:“當年,顧夫人之所以會被付博滅口.……是因為她無意間聽見了付博與雙刹幫幫主的密議,得知當年迷害曹夫人,並使其失身於淮王寧錚的幕後罪魁正是付博,才會被人綁架滅口。”
“什麽?我母親.……竟是因為付博所害,才會被逼嫁入淮王府?”竇月珊驚得瞪大了雙目,他原本以為顧夫人死於付博之手已是夠令人震驚的事情了,卻沒想到她的死因更令人惶恐駭然。
“是。曹夫人可憐,若非當時竇三郎不在京城,也不會造成這遺世之憾。”沈攸之麵色沉痛,目露惋惜。
竇月珊臉色慘白,冷笑一聲道:“付博!好一個付博,我母親因此悲痛孤苦一身,我兄長亦活在黑暗下不可自拔,更可恨的是.……顧夫人竟然是因為這樣荒唐的緣由,被人侮辱殘害致死……”
江呈佳於一旁聽著,心裏亦是驚懼震駭不已。
沈攸之:“小三郎的氣憤,老夫亦感同身受。付博此人,道貌岸然至極……與鄧國忠一樣可恨。然則,最令人厭惡的當是如今在位的這位陛下。”
江呈佳屏息,凝著眸子問道:“夫子此話何意?”
沈攸之望著他們兩人,眸色深邃幽長:“兩位可知,陛下為何要暗中相助先帝與淮王除去當年朝中的四大鼎石之族麽?”
江呈佳暗暗猜測道:“或許.……是因為當今陛下亦知竇三郎的真實身份,才會對這四個維護他的世族起殺心?”
沈攸之答:“侯夫人隻說對了一半。陛下確實知道竇三郎是明帝所生,可卻並不是因此生出除去四大世家之心的。他真正起了殺心,是因為得知當年明帝駕崩時,曾有一名帝之親衛帶著廢先帝太子之位,立竇三郎之子為儲君的詔書離開皇宮的事情。而這名親衛的蹤跡在盧、呂、慕容以及越氏四家的遮掩下,已無從尋找。那時,先帝已然登基,當今陛下也被封為太子,他懼怕竇三郎之子與他爭奪帝位,才會想要將知曉此詔書的人趕盡殺絕。”
“當年,明帝陛下……有意、冊封、竇三郎之子為儲君?”
江呈佳已是呆若木雞,此話說出來顫顫悠悠,停頓了三四次。
沈攸之垂落眸光,緩緩說道:“明帝生前最喜君侯,時常將他詔入宮中伴駕,崩逝以前,還曾將精督衛的授印交給君侯掌管.……甚至為君侯留下了四名輔政大臣。隻可惜,先帝動作太快,逼得那名親衛幾乎走投無路,隻好藏身以避追殺,而先帝便趁此時機以最快的速度,奉詔登基入主南宮。”
竇月珊磕磕巴巴的說道:“所以.……那封詔書上,明帝要立的儲君是……兄長?”
沈攸之默然頷首。
江呈佳聽著這令人瞠目結舌的消息,心口撲通撲通狂跳,腿腳忍不住軟了下來。她隻覺得自己當年處理南雲都內鬥時,都沒有像如今這般驚心動魄。她實在沒想到,原來寧南憂才是明帝所立的下一任儲君。
沈攸之道:“老夫將此等秘事告訴二位,為得是讓二位清楚,當今龍座上的這位陛下暗地裏一直費盡心思的尋找竇三郎的遺腹子。所幸,竇三郎生前並未娶妻,坊間雖傳言他有私生子,但卻查無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