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卷·澤玉 第一章 向念鬼1
臨州位於國都東北之向,南進津州平原,沃野千裏,北進砥州叢山,天塹勢險,東進琉州桑海,漁水富暢,西入平州蒼林,林海浩瀚。
是日正午時分,正直夏尾秋初時七月,太陽雖較前幾月已然是略顯了幾分頹勢,但此時此刻城門前一青年依然是汗流浹背幾近脫水。他看著眼前虛是扭曲了幾分的城匾,揚起了本就被汗打濕了的袖子,費力胡亂地在臉上抹了一把。本就缺水的他此刻那嘴唇已是幹裂了開來,就同南方數月未曾得到雨水滋潤的稻田一般,幹裂異常,毫無血色。
“當水?”那幹枯的嘴張張合合,碎碎念地蹦出倆字來,語氣間滿是困惑。這青年站在烈陽下,微仰著頭,眯著雙眼瞅著目光中的那塊城匾,目光帶了幾分認真,然後又碎碎念地讀了一遍,
“當水?”
天氣炎熱十分,這種時節那些個十分健朗的莊稼漢子也是沒有幾個敢如他這般站在那兒望著城匾的。畢竟那些個漢子也是不識得幾個大字。
望這城匾,也看不出花兒來。
地麵被烤的燻熱,目視低一點兒,那從地麵反回的光大都在那兒遊蕩,像個紮根在淺灘的海帶精。
幾個黝黑光著膀子的漢子席地坐在城門下的陰涼處,盤著腿兒,一人手裏拿了一個大碗,呼哧哧一口一口豪飲著,碗裏如是百年佳釀。這群黝黑的漢子此時也正是無聊,畢竟這大熱天的,田地裏的活兒也沒法兒幹,甚是數人也是回家吃罷了飯然後又回來一起在這兒盤腿兒閑聊。等著天涼快幾分,好繼續忙活。
青年站在那兒,這群漢子都已經注意到了,然後青年仰著頭像是嗮太陽一樣的動作更是讓這一群漢子扯功大開。
頓時,幾人間談論的話題就轉移到了這青年身上。
坐在邊兒上的一個大漢右手端著碗,左臂搭在身側一壇子上,側著頭不明所以地望著那個沐浴在烈陽中的青年,望著望著,那眉頭便倏然皺了幾分,眼皮爾也耷拉眯了起來,嘴唇更是不由微微撅了起來,神情上赫然是多了幾分欽佩。
身邊兒另一漢子忽的用肘碰了碰這人,道,“張大哥,你咋不說話呢?”
這張姓的漢子回頭看了他了一眼,沒有作聲,隻聽那人繼續道,“你說這傻小子他不熱嗎?”
那張大哥順著大夥兒的目光又轉頭看向那青年,片刻後,隻是發出了一聲頗為沉重的歎息,“唉!”
身邊兒那老弟煞是不解了,“張大哥?這好好的,你咋歎啥氣啊?”
這張大哥沒有回頭,卻道,“別看這小子看起來傻,但這天兒,穿成那個熊樣兒,還能站在那兒曬太陽。這已經是比我們要牛上很多了。”
那老弟聽罷這話,頭腦更懵了。他聽著張大哥那話語中的沉重和欽佩,眉頭不由打起了架來,細細思索了起來,半晌後,才不禁小聲叨叨著,“那不就是傻嘛?”
張大哥似是看開了什麽,猛地一口喝光了手中碗裏的清水。驟然回頭對著身
邊兒的夥計說道,“要是有這小子的勁頭兒,這活兒早點兒幹完了,回家找自己婆娘,它不得勁麽?”
這話說得擲地有聲,一眾歇息的人都聽到了,卻都是紛紛停了下來看向這張大漢。
神情中帶著十足的鄙視。
場麵突然變得略有那麽幾分尷尬,這張大漢黝黑的老臉上頓是掛了幾分紅,但他的臉太黑,一旁幾人根本沒看出來。張大漢幹咳一聲,放下了手裏碗,站起身來,向那青年邁步走了過去。
他這剛走出沒幾步,身後眾人便開始小聲搗鼓起來,
“這老張不就是撿了個俏寡婦麽?這一天天的,嘴邊兒淨是不離婆娘倆字兒。”
“唉,你說這話就不對了,我看啊,要是你撿了那小寡婦,估計你這連床都不願意下了。”
“不過,還真別說,這老張那婆娘還真俊俏,那身段兒,嘖嘖……”
然後眾人的話題便是在駟馬豪車的路上一去不返。
這邊兒那張大漢也是走到了這青年的身前,他望著青年那似是深思的模樣,目光不由順著青年一起望向了身後的城匾,心中默道,嗯?還是個識字兒的!
想罷,神情愈加和善了起來。
“小兄弟這是打哪來啊?”
青年聞聲回神兒,打眼一看,才突然發現麵前多了個烏漆嘛黑的漢子,更關鍵是這漢子還衝他咧著嘴笑,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嘴角咧得老高,那霍白的大板牙在烈陽下更是熠熠生輝,閃耀至極。青年頓時嚇了一跳,身子也是不禁一抖,更是差個趔趄就蹲坐在了地上。
緩了緩,青年才向著那大板牙拜了一拜,正色道,“在下恭儀,自泗州而來,尋一遠親。”
張大漢看著麵前的青年一板一眼十分端重,可隱隱間總覺得這人好像不是在向自己說話,總覺得這人眼神兒瞪向了奇怪的地方。他合上了嘴,然後抿了抿,那青年的目光這才向上飄來與他對視起來。
張大漢突然反應過來,這家夥剛才就是在看奇怪的地方!
“我大老粗一個,爹給名兒張豐田。這兒大家夥都叫我張大哥。我從小就在這兒,這城裏的家戶我也是識得幾戶,你不妨說說你那遠親身姓甚名誰,俺老張也好能給你找找。”說著,他還把手放在胸膛上拍了拍,一副事兒交給我,我能給你辦妥的樣子。
恭儀一聞,頓是開心並感激了起來,然後又是微微一拜,“那就勞煩張兄了,我那遠親姓楊名治。”
“哦?陽誌?巧了,這人我識得!”張豐田哈哈一笑,莫名的成就感忽然加身。
恭儀那兒更是激動了起來,連忙道,“當真?”
張豐田看著恭儀那激動的神情,心中的成就感更是洶湧而出。他看著滿頭大汗的恭儀,口中淡定道,“恭兄弟,別急。看你這滿頭汗的,你看看那嘴都幹成那樣了。來,先喝口水。喝罷,我就帶你去尋去。”
恭儀這下又感動起來了,畢竟自己也當真是渴的不行
,當下更是再度一拜,大聲道,“多謝張兄!”
片刻後,城門下,在一眾人目瞪口呆下,恭儀愣是把那一壇子水喝了個幹淨。
張豐田看罷,卻絲毫沒露出驚訝,反而哈哈豪氣一笑,拍了拍恭儀的肩膀,十分熟絡道,“恭兄弟真是海量啊。”眾人回過神兒,頓時亦是跟著附和道,“恭兄弟真是海量啊!”
恭儀一愣,聽得眾人說得這般自然,心底不禁對自己的文學水平產生了懷疑,
‘海量’還能這麽用?
帶著懷疑跟著張豐田向城裏走去。
烈陽當頭,城裏凡是光照之處,皆無活物。大道上支起攤鋪販售雜物的人也因路上沒有行人而蹲坐在攤兒後打盹,途中樹蔭下乘涼的兩兩大漢看到張豐田都是打著趣,笑道,“老張,這太陽還高懸著呢,就忙著回家找婆娘了?”
張豐田老臉微紅,連忙正色,“去去去,我這是幫這位小兄弟尋那陽誌家去呢!”
那些漢子一聽陽誌的名字,紛紛看了一眼恭儀,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情。恭儀頓時就很納悶了。
許是張豐田也怕熱,腳下的步子是越來越快。
不一會兒,倆人便到了一間鋪子前。張豐田駐足轉身對恭儀道,“就是這兒了,你進去喚掌櫃的就成了。我就先回去了,那地裏的活兒還沒幹完呢!”
語氣中充滿了義正言辭!
恭儀頓時覺得這張大哥人真好,這般忙活,還親自給自己帶路尋親。
人真好。
看著張豐田遠去的身影,恭儀心底默道,唉,世上好人還是多啊。回過頭,打量了下眼前的鋪子,那鋪子上的匾赫然寫著“回春堂”三個大字。
???恭儀有點兒發怔,咦?爹不是說這遠親是開私塾的嗎?怎麽是個郎中?疑惑閃過,隨即恭儀便對自己說道,也是,爹都多少沒見這楊叔父了,這麽多年了,改行做個郎中也不奇怪。
這般想罷,恭儀便邁開了步子向著鋪子裏走了進去。
一進門,便聽到後間兒傳來的呼嚕聲,一陣一陣的,著實震撼。
恭儀按著張大哥說的,當下便扯開嗓子喊道,“掌櫃的!”
午間正靜,那屋裏睡的人突然被這一嘶喊驚了過來,一聲怒喝從後間兒傳來,“那個不開眼的在這大呼小叫的!打擾你陽爺爺睡午覺!”
寄人籬下沒有辦法。
恭儀朝著後間兒一拜,高呼,“在下恭候正之子恭儀,前來投靠楊叔父。”
後間兒的人一愣,瞬是一臉懵逼。
???什麽玩意兒?
片刻後,後間兒走出了一個男子,那肚子隨著身子每邁一步都上下抖動一下。他一出來,恭儀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了那個肚子上。
我怎麽記得爹說這楊叔父是個瘦的,這怎麽出來個胖的?恭儀擰著眉頭,歪著頭沉沉思索著這其中的緣由。
嗯?好奇怪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