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可怕的東西
“風清，”她轉身，“告訴我，你懂每次月圓之前都要擔心自己可能再也睜不開眼的感覺嗎？你理解每一次醒來之後，都必須接受家人那些說我又睡著的這種連三歲小孩都不會相信的話嗎？”
“你們都不懂，你們也不會懂，你們隻會把我關起來！！！”她聲嘶力竭地大喊，推開眾人，左腳一踏，身軀往樓上的廂房飛去，晶瑩的淚珠從她臉頰上滑落，就掉在幾個男人之間。
看著她竄入房門的背影，聽著依稀傳來的哭聲，幾個男人相顧無言，周魁咬緊牙根，右手高高一揚，重重地將樓梯的木頭扶手擊碎，頹然地坐在樓梯上，雙手插進頭發之間，為身為哥哥的無能為力而自責，也為老天的安排而憤怒，兩種強烈的情緒交疊，淚水無聲地流了下來。
空心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頭，遞了一壺酒過去。
喬煌看著周紫靈的房門，想起周通當初的請托，不禁閉上雙眼，不讓所有人發現地發出一聲歎息。
葉缺踏步上樓，來到她的房門前，靠在牆壁坐了下來，無聲地陪伴她，覺得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風清看了周魁，又看了葉缺，雙手握拳捏得死緊，他想憤怒，也想陪伴，可是這兩者他都沒有立場，隻能跟木樁一樣待在原地不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紫靈房內漸漸沒了哭聲，天色顯白，金黃的光束劃破了這難熬的一夜，外頭傳來響亮的雞叫聲。
葉缺的房門突然敞開，通吃揉了揉雙眼，打了一個哈欠，左右看了看，發現每個人都在外頭沒有在房裏，覺得有些奇怪，不過他不在意，轉動眼珠找到葉缺的身影，快步跑了過去。
“爹爹，我肚子餓了！”
通吃完全沒發覺怪異的氣氛，按著咕嚕咕嚕叫的肚子，大聲喊道。
葉缺連忙做出手勢示意他不要吵，卻來不及了。
“爹爹，怎麽了？”
周紫靈的房內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音，不久後門開了，她帶著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神情走出來。
她沉默地走下樓，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踏出酒樓的門，回頭說了一句，“不是要回去嗎。”語畢，她從儲物腰帶裏麵取出一艘輕巧的獨木舟，在隱蔽的凹槽處塞了一顆上品晶石後坐進去。
獨木舟緩緩升空，她安坐在裏頭，看著四周的風景，眼神越來越黯淡，男人們跟在後頭，一個個都不敢出聲，不過終究是鬆了一口氣。
兩個時辰後，一行人抵達了霸刀宮，因為空心出發時用傳訊玉簡提前告知回程的消息，周通、周海、林美月算準了時間已在宮門前等待，見到周紫靈落下，緊張地都湊了上去，關心地語句——從嘴裏冒了出來。
然而，他們的關心與焦急，換來的卻是她冷泠漠漠的兩個字。
“隨便。”
在他們愣住的時候，她走進霸刀宮裏頭，完全不理會守門弟子的行禮。
“這孩子不太對勁，我去找她。”出自於母親的直覺，林美月有股不好的預感閃過心頭，連忙追了上去。
周海與周通雖然擔心，卻按捺住，等到空心等人抵達，立刻上前詢問事情的詳細情形，葉缺一五一十地說完之後，周通深深地皺起眉頭，“那孩子果然早就知道了，看來還很清楚自己身體的狀況。”
空心說道：“師父，今早回來紫靈似乎相當失望，連句話也不說，我看如果檢查沒問題，是不是趕緊再讓她出門走走？”
周通點頭，“這是當然。”
“爹。”周海指著地上的獨木舟，“她沒把雲霧舟帶走。”
“這丫頭明明很喜歡這個法寶，現在竟然把它丟在這。”周通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睿智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恐懼，“我們走。”
此時，周紫靈走回她的房間裏，推開可以看見外頭絕美風景的窗戶，坐在床沿，就這麽一直盯著遠方的一處山頭，動也不動。
林美月懷著緊張不安的情緒走進來，柔聲地詢問她的狀況，可是她始終一聲不吭，即使周通等人全數進了房裏眼珠也沒動過，就隻是盯著窗子，完全不理會朝她拋去的問題。
就在眾人麵麵相覷之際，她隨意地伸出左手，“不是要檢查嗎？”
周海連忙說道：“隻要檢查沒事了，馬上帶你出去玩，看你想去哪兒都行！”
她依然沒反應，讓眾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最後周通握住她的手，探查她身體的情況，發現沒有任何問題，很快鬆開手，露出笑容，“紫靈，你沒事。”
她卻隻是把手放回大腿上，麵無表情，讓周通的笑容立刻消退。
周海的語調上揚，試著吸引她的注意力，“靈兒，你想去哪裏，爹現在就帶你去。”
林美月則是走到她的身旁坐下，看著她的雙眼，雙手溫柔地握住她的手背，“靈兒….”
然而，她話還來不及講完，周紫靈便把手抽走，“我累了。”下了逐客令。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從彼此的眼神裏看到擔憂與無奈，最後則隻能順著她的意，各自用自己的方式說了幾句好好休息之後便離凱房間。
門關上之後，每個人都出現了挫敗的神情，原本個性如同火一般的周紫靈，此時卻冷冰冰地故意隔絕自己，而且眼神死灰，一點生氣都沒有，讓大家是煩惱更是憂心。
“都是我的錯。”周魁突然冒了這一句話，咬著牙，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自責，“如果不是我逼著她回來，她現在也不會這樣子。”
空心欸了一聲，搭上他的肩膀，“別把錯往自己身上攬，她暈倒了大家都很擔心。”
周通也說道：“說得沒錯，在那種情況下帶紫靈回來是對的，不過大家先散了吧，讓她一個人靜一靜，或許晚些心情就會比較平複了。”話說完，點名空心與周海，“你們兩個跟我來。”三人很快便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爹爹，我肚子餓！”通吃在這時候嚴正地發出抗議，嘴唇啜得高高的，不滿全寫在臉上。
葉缺看了周紫靈緊閉的房門一眼，暗歎了一口氣，先塞給通吃一顆靈果，跟周魁與風清說了聲一個時辰後在藏經閣碰麵後便帶著通吃離開了霸刀宮。
當踏出宮門，饑腸轆轆的通吃馬上化身為龍形，龍尾一擺，仰天大吼，枝婭上的鳥兒被驚得振翅飛起，而山林裏的野獸則是倉皇地奔逃。
葉缺看著通吃縮小身形，往下竄入茂盛的樹林之中，聽著接連傳來的慘嚎聲，心想或許不用一個時辰就可以到藏經閣去了。
通吃沒讓他失望，半個時辰後從底下飛起，回到人形，拍拍漲大的肚子，打著飽嗝，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
“吃飽了。”“好，回去吧。”
“爹爹，你該不會要回去找臭妖女吧？”
“不是。”葉缺好奇他為什麽會有此一問，“怎麽了？”
“爹爹，你最好離臭妖女遠一點。”葉缺失笑，覺得通吃又在吃周紫靈的醋了，並不打算理會他。
隻不過，通吃說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心裏一緊。“你千萬別去找她，她會害死你。”
葉缺嚇了一跳，驚訝地看著通吃，後者自顧自地說：“爹爹，你可能察覺不出來，但是她的體內有東西要蹦出來了，那東西很可怕的，我可不敢靠近。”
“什麽東西？”
“我不知道，隻是感覺得到。”通吃拉拉他的袖袍，“爹爹，別理她了，很危險。”
天不怕地不怕的通吃，竟然怕了周紫靈體內的“東西”？
葉缺心裏一沉，臉色出現不安，“好，我有分寸，但是你要記得，你剛剛對我說的話，回到霸刀宮之後不得向任何人提起。”
對於他說的話，通吃自然是無條件答應。
帶通吃回霸刀宮，叫他在房裏先歇息之後，葉缺加速腳步地往藏經閣走去，見到風清與周魁已經在裏頭鎖眉看著竹簡，把通吃的話悶在心裏，從木格子裏拿出一卷竹簡，就坐在周魁旁邊細細研讀，不放棄任何機會。
葉缺前一腳進到霸刀宮，周通後腳則來到宮門前。
“參見大宮主。”兩位守門弟子站得挺拔，緊張地望向周通，但後者並沒有理會他們，往旁邊較矮的山頭飛去。
在氤氬仙氣般的雲霧繚繞之下，隱約可見幾棟雅致的屋子坐落在蓊鬱的樹林之間。
然而，周通偏偏在一間最不起眼，用竹子與茅草簡單搭建而成的小屋子落下，靜靜地站在門外等，也不用喊聲，門吱呀一聲開了。
喬煌低頭走了出來，向周通點了頭，踏著茂密生長的雜草，往不遠處的針葉林走去。
林內有一條不顯眼的蜿蜒小徑，帶領周通二人走到了一處小小的高山湖泊，而他們的目的地，便是位於對麵的木頭小屋。
他們順著湖畔緩緩地走著，並沒有掩飾腳步聲，來到木屋門前，裏頭傳來一道女聲，“喬煌的話，可以走了。”
喬煌低頭到周通耳邊，細聲說道：“意思就是要你開口。”
周通輕咳兩聲，“碧月，是我。”
屋內傳來幽幽一歎，“周通，你可知道這木屋建好多久了？”
喬煌又低頭說道：“五十年。”
“五十年。”周通立刻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