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論英雄?
一個好天氣,秋日明媚,秋風習習,萬裏無雲,天空一片蔚藍。岸上一片蕭瑟,秋意濃濃,金黃鋪地;海上,轟轟的海音悠揚而震耳,波濤起伏不定!
滾滾而動的海浪,延至一望無際的茫茫大海之中,消失在天水一色的極端,既壯觀又和諧。
一葉漁舟起伏在海麵上,舟上坐著二個穿著整潔而華貴的小公子,一個灰色長衫、氣宇軒昂的俊美年輕人和一個粗衣麻布、頭發淩亂、脖間纏著圍巾的壯漢。
看起來,是很不協調,但他們談笑風生的畫麵卻又那麽的真實。
“林伯伯,聽婆婆所說,你是一個大俠一個大英雄。不知屬實不?”最小的公子僅有六七歲,他驀然站了起來,瞪視著壯漢,半信不信道。
這四人自然就是柳正風父子三人與‘狂刀’林遺風,說話的正是柳正風的小兒子柳懷仁。
由於最近數日來,林遺風一直在柳正風家做客,婆婆與柳夫人總是一個林大俠、一個林英雄地叫他。
大俠是什麽人?是行俠仗義、劫富濟貧、懲凶除惡、保護弱者的江湖好漢。大者,為國家為民族;小者,為道義為百姓;人人稱頌人人敬仰,不是誰人都能當得上大俠二字的。
英雄?何謂英雄。史料解說,英雄者,有淩雲之壯誌,氣吞山河之勢,腹納九州之量,包藏四海之胸襟!肩扛正義,救黎民於水火,解百姓於倒懸。總而言之,就是有智慧、有膽量、有計謀、為國為民者方可稱為英雄。
“算是吧!這是我一輩子追求的目標”林遺風眉頭一皺,忖量少頃,笑了笑,不肯定地承認。
由於大俠、大英雄這兩個定義一直以來都有點模糊,確實令人難以做出正確的判斷。
“哪你敢不敢跟我比試撒尿,看看誰撒的更遠一些?”柳懷仁雙手叉腰,意氣風發,很認真地挑戰道。
看其神情,態度十分堅定,確有與對方一決高下的意思,或許這樣更能顯示顯示他自己的颯爽英姿、英雄氣概。
柳正風、林遺風聽著,相視一眼,情不自禁地開懷大笑。
“仁,你又說胡話,哪有大俠、英雄比試撒尿的?”柳懷義知道是弟弟又出醜了,機靈一動,率先糾正道。他對弟弟的愛護之情,溢於言表。
“老二,何以要與林伯伯比試撒尿呢?難道撒尿贏了就能當英雄?”林遺風稍過片刻,終於停止了歡笑,一整神態,大惑不解道。
“阿福說,要當英雄就要撒尿撒的遠,不然就不算是英雄。我們每次撒尿都輸給了他,真是一大憾事”柳懷仁本來是意氣煥發的,一想到撒尿輸給了阿福,由此不能當英雄,心裏一直耿耿於懷,此刻說起更是黯然難受。
其實這時他已是尿急,快憋不住了,隻是顧於說話,分散了注意力,暫時性將撒尿之事給忘了。
“阿福誰啊?”
林遺風一頭霧水,正想再問個明白,這個阿福到底何方神聖,竟然能這般無恥地算計了這個鬼靈精怪的小孩。
“哎呀,不行了,下次比吧”
柳懷仁正尿急得厲害,大有如長江決堤之勢,對於比試之事也隻好作罷。說著,便匆匆地邊鬆褲子邊往舟邊走去,掀起褂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對著濤濤海麵大顯神功。怎料卻是逆風而撒,弄得褲管濕了一大片,慶幸的是今日風不算大,不然這刻他定如淋雨一般。
柳正風、林遺風看著這般情景,樂得哈哈大笑,柳懷義更是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柳懷仁使完神功,拉上褲子係緊,回到舟中間,在林遺風旁邊坐下,鬆了口氣,欣然道:“真舒服。很久沒有這種感覺,尿的這麽舒服了”
柳正風眉毛一提,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問道:“還舒服!都尿到褂上了,等會兒如何向你娘說啊”
“這有什麽,我就說是小花家的大黃撒的,料娘也分辨不出一二”柳懷仁極有信心地回答,嘴上雖是這麽說,心裏卻可惜了這條前不久買來的新褂。
林遺風聽著,登時眼睛一亮,對著柳懷仁認真作揖讚道:“聽你這番話,林伯伯敢說,如今能當英雄就數你柳懷仁了”,一副又佩服又羨慕的樣子。心中卻想:“這小子真特別,與眾不同,日後不可小視”
此話對柳懷仁大有作用,看其滿臉的得意樣,致使他不分大小地伸手拍拍林遺風的肩膀,恬不知恥地道:“林伯伯,那就說好了,你是大英雄,我是小英雄。以後咱倆便是大小英雄了”
“林大哥,你別慣著他,小小年紀就這樣了,大了我看他能將泰山都給說倒”柳正風道。
“林伯伯,咱們下次再說吧。我爹不高興了”柳懷仁聽出父親話中有話,不由一驚,垂下頭,貼近林遺風低聲道。
“我覺得老二這樣很好嘛,小小年紀就如此豪爽,頗有英雄風範,真是虎父無犬子”林遺風倒也不在乎,想到什麽說什麽,對柳懷仁更是稱讚不已。
“都是他娘慣的”柳正風搖搖頭表示無奈,歎然道:“你們高興就好,我看看有魚上鉤沒?待會給你們烤魚吃”說著就往舟尾走去。
“林伯伯,我爹烤魚可好吃了,等會兒你定要多吃點”柳懷義興奮道。
“一定!一定!”林遺風仰頭大笑,許久沒有這般自在開心了。
“林伯伯,我的特別烤魚法,烤的魚也不錯,我也給你烤一條。略表心意”柳懷仁眯著眼,顯得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你那算什麽烤魚,把魚包起來埋在燒紅的土裏燙熟,還是我教你的”柳懷義揭穿弟弟的主意,如實相告。
“哥,跟你真不好玩,下次有事定要瞞著你才行,不然連我表現的機會都沒有”柳懷仁不滿道,心中定是埋怨柳懷義拆穿他的詭計。
接下來,柳懷仁誇誇其談地將一些關於阿福的事說給林遺風聽。
柳正風站在舟尾,日光照在湛藍湛藍的海麵上,使水麵變得潔白而耀眼,隨海水的起伏,映象一道道返照在舟上、柳正風的身體上。
舉目遙望浩瀚的大海,浩浩蕩蕩,無邊無際,飄蕩在海上的漁舟猶如滄海一粟。
人,相對大自然來說,太過渺小,太過軟弱,太過短暫。
太陽漸漸西下,黑暗將整個大地一寸一寸地吞噬,一切都是那麽順其自然。
星靜靜地在夜空上閃爍,風悠悠地在天地間吹拂,浪輕輕地往沙灘上拍打,海肆無忌憚地在黑夜間呼嘯,或許這就是注定,這就是命運,這就是規律。
一簇火光照在黑夜間,是這處黑夜裏的唯一一簇光亮,遠遠可見,就在那廣闊的海灘上。
火,熊熊的烈火把一堆木柴燒的啪啪叫,火焰在海風吹拂下搖晃不定。
火堆邊,擱著八壇,坐著兩個人,一人提著一壇,舉壇同飲,咕咚咕咚地往嘴裏灌。
“這樣喝酒才痛快”林遺風將酒壇往沙灘上一置,用袖管一拭嘴邊的殘酒,仰天笑道。
“林大哥,我以前從未這樣喝過酒,今夜陪你一醉方休”柳正風停止喝酒,笑道。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林遺風高聲吟誦。。
“林大哥,難道出生書香門第?”柳正風聽著林遺風吟出這首自遣來,不禁出聲相問。
“不敢當。年少時,我家良田百畝,家境尚可,自是讀過幾篇詩詞”林遺風苦笑道。
“後來為何習武闖江湖,你家人也同意?”林正風問道。
“林某哪來家人,十幾年前全死了,被幾個西番和尚殺死了,除了我殺豬在外。之後,我四處尋找那幾個和尚報仇,而我卻屢戰屢敗,但我每次都能活下來,最後我在一山洞中拾得一本殘缺的刀譜,結合刀譜中一些招式,演化出‘狂風十一式’來。練就之後,才殺了那幾個和尚替我家人報了仇”林遺風說著熱淚盈眶,真是一幕揪心的往事。
“很抱歉!提起你的傷心事”柳正風道。
“無妨,都過去了。能否說說你?”林遺風一拭眼淚,坦然一笑,說完提起酒壇喝了一大口。
“其實我是個孤兒,我父母姓甚名誰,哪裏人,我都不知道。那年,我師父路經臨安城,聽到嬰兒的哭聲,隨聲來看看,發現我在江岸上的一棵柳樹下的菜籃裏。他說當時本想一走了之,後來怕野狗把我叼走,於心不忍就順手提走了”柳正風苦笑道,說完也喝一口。
“本來喝酒是開心的事,卻又說起傷心之事,真是不該。咱還是喝酒吧”林遺風道。
“對,咱喝酒”柳正風道。
哐一聲,兩人提壇輕輕一碰,舉壇暢飲。
過了許久,嘭一聲,一人喝完了,將酒壇丟入海裏,直立了起來。沉吟片刻,便道:“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這酒都喝完了,我該走了”
“林大哥,何必急於一時,等到天亮再走吧”柳正風出言挽留。
“天快亮了。等到天亮,我就想吃了早飯再走,吃了早飯,我就想著吃午飯、吃完飯,再與你喝酒,這樣下去一天又一天嗎?”林遺風心有不舍,但毅然決然要走了。
“那就等我喝完這最後一口再走吧”柳正風說著,站了起來,提起酒壇往嘴裏倒,將壇裏的酒倒到一滴不剩了,嗙一聲,也將酒壇拋入海裏。
林遺風看著柳正風將酒壇丟入海裏,笑道:“這兒的酒都完了,現在真的要走了”
“林大哥,真的不願再留幾天”柳正風問道,他希望林遺風此刻反悔,再留下來玩兩天。
倆人數日相伴,覺得人生快意,實有不舍之情。
林遺風歎了一聲,道:“酒是永遠喝不完,話亦是永遠說不完。老弟,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有相聚才有分離,有分離才有相聚,有話不如留到下次相逢再說”。他知道自己真的要走了,若不走,一天又一天,恐怕就留下跟這一家人一起過了。
“但這幾句話必須現在說,我怕現在不說,以後將會錯過了”柳正風知道真的留住了,便鄭重其事道。
“扭扭捏捏,真不痛快。你說吧,像是生離死別似的”林遺風滿腹狐疑道,倒也不在乎耽誤這一時半刻。
“如今戰火連連,將來難以打算。能與大哥相識一場,不枉此生,這是一種緣分,也算是上天的厚賜”柳正風娓娓道來,猶有無數的心事一般。
“等!等!什麽上天的厚賜,是我辛辛苦苦花費了七年的工夫換來的”林遺風急著提醒道,他說的是實話,天底下沒有不勞而獲這等好事,這絕對是他付出的結果。
看來他已將這份情義看得極重,所以才不管什麽上天的厚賜。
柳正風道:“其實,大哥若再遲來半年,或許我們就錯過了。小弟曾與家師有個五年之約,過完年便要離開這裏,前往浮島給家師祝壽。今日一別,日後怕是難以再聚了”說著離愁別緒頓上心頭。
“這話該說!告訴我浮島在何處?我若想你了,便到那兒找你就是了”林遺風雖是個成名多年的俠客,但依舊保持那樣爽快、率真、幹脆的性格。
“浮島是雷城附近的一個小島,島上一片竹林,一戶人家,不難尋找;隻是家師一貫喜好四處遊山玩水,居無定所,我怕到時未必會在那兒長住,若是大哥尋去落了空,豈不是白走一趟”柳正風坦誠相告。
“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隻要我要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的。老弟,在這亂世,想圖個安定真的很難,要走就趕快走吧,莫要等到蒙軍打來!老哥我要去做點該做的事了,不然對不住你兒子”林遺風坦然處之,說完,拾起佩刀,揮揮手,大踏步地走了,走得坦蕩蕩。
“大哥,你不告訴我,是怎麽尋到我的嗎?”柳正風看著林遺風走了,不由追上幾步,喊道。他想知道自己隱居在此,多年來都是神不知鬼不覺,為何林遺風卻能尋找到他?
“數日前,羊城的動靜不夠大嗎?”前方傳來林遺風的聲音。
“一路珍重”
柳正風看著林遺風遠去的身影,消失在黑夜裏,情不自禁地喊出這一句。
已是初冬,早晨風寒露重。
天已光亮,柳宅的院門被嘰然推開,柳正風穿著潤滋滋的衣服走了進來。
蒙婉倩正在院中耍劍,一看丈夫進來,立時收劍,看向柳正風問道:“你倆喝了一夜的酒嗎?林大哥呢?”
柳正風眯著疲憊的眼睛,昏昏欲睡地道:“林大哥,走了”。
蒙婉倩聽著,怔了怔,其實她已然猜測到了,這個林遺風一向在家裏喝的挺自在,怎麽突然間就建議二人到海邊喝酒去。事出蹊蹺必有妖。
“這個林大哥真是沒意思,在這吃喝了數日,招呼都不打,說走就走”
蒙婉倩冷哼一聲,樣子有點生氣,但她也看出丈夫心有不舍。說著,待柳正風來近,伸手摸了一下他濕潤的衣服,一股濃濃的酒味撲鼻而來,驚道:“哎呀!這衣服都濕了,趕快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再去睡吧。你到底喝了多少酒,一身的酒味”
“我倆各喝五壇。阿五,你說我酒量是不是進步了”柳正風勉強地笑了笑,隨口而答,一副似醉非醉的模樣。
蒙婉倩嗤之以鼻道:“你們那叫浪費,我燒了熱水,快去提水洗澡吧。我給你拿衣服去”說完便走。
柳正風提著眼皮,看著妻子的背影,一臉笑意,嘀咕著:“我的命真好,人生如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