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半途規勸
入夜了,蒙婉倩等人才登上硭島,他們不是什麽貴客嘉賓,沒有人來迎接他們,連江鉦都沒有出現。他們被安排在一個陌生的小宅院裏,但對他們來說這裏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因此無論幹嘛都要小心翼翼。
吃過晚飯,將孩子們哄睡,蒙婉倩和婆婆坐在這陌生的院內,乘涼吹風。
天上繁星閃爍,月亮是彎的,隻剩一道尾指大的弧線,院內一片昏暗。
“小姐,我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如果是江將軍安排的,為何他不來見我們?就算再忙亦該見一麵吧,怎麽說他都是姑爺的義兄”婆婆沉思了許久,才皺著眉頭道。
“算了!來都來了,要我們來的人,遲早都要見我們的”蒙婉倩道。她此刻擔心的不是誰安排他們來這,而是邢雲海師徒的安危和李擎天一個人在浮島上如何?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咱們就既來之則安之”婆婆道。
“不知這雷城能不能攻下?”蒙婉倩悶悶不樂道。
“小姐,你想那麽多有用嗎?咱們又幫不上忙,隻有祈禱菩薩,保佑姑爺他們平安就行”婆婆道。
“說的也是,隻要他活著回來就行。這段時日,瞎擔心,弄得我都有點頭疼”蒙婉倩恨恨道。
“到時叫姑爺替你瞧瞧就好了唄”婆婆笑道。
蒙婉倩聽著一笑而過,許久才道:“不知天兒一個人在那島上怕不怕?”。
“你這師娘倒也盡職。天兒經曆過的事多了,隻要習慣了就好”婆婆道。
二人坐到夜深才去睡。
李擎天在島上,早早就上床了,由於害怕就點了油燈藏在角落處,怕燈光照出去被人看見。一個人睡在床上,一時不習慣,翻來覆去的,直到夜深了才疲憊入眠。
天氣越發酷熱,兵士們日夜難熬。小小的雷城近一個月了都拿不下,張太傅也等不及了,又派人來催促,務必近日攻下雷城,不然隻有撤兵。
邢雲海師徒自那天蒙兵撤走暗哨後,就趁夜帶著藥物離開天寧寺,隨即越出了雷城。
陳漢等人很快走出天寧寺,但他們並沒有打算離開雷城,他們想借機聯絡活著的義士,圖謀做些事情來。
他們來到陳漢的家,前院一片荒蕪,淺淺的雜草漸漸吞吃了原本光禿的地麵。陳漢是領著大家從後門進的,徑直奔向正屋偏廳下的地窖去,由於那兒是最可能藏人之處。
果然,就在他們打開地窖的入口門時,從裏麵傳出輕微的拔劍聲。很明顯地窖中有人,但不知是敵是友,陳漢等人亦不敢大意。所幸的是,此處乃陳漢的家,這偏廳地窖裏的一切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且見陳漢手持單刀,小心翼翼地往裏邊走上數步,驟然手一拉牆邊露出一根麻繩,整個人猛地墜入地窖去。
原來那處尚開了一個暗門,若是對此處不熟悉的話,定然不會發現它的存在。
陳漢轟然落下,單刀橫前,立馬閃開兩步。地窖中留著通風口,光線雖弱,卻見數個漢子手持兵刃守在入口處,可被他這一著驚嚇住了,先是一怔,立即移身看過來。
這一刻,李秀才亦從暗門處快速躍身而下,其他人同時自入口處一闖而入,迅速挨在一起。
“饒師弟!自己人”
陳漢一眼便認得其中一人是他的師弟饒一命,立時開口叫喚,以免衝突。
“陳師哥,既然是你們,沒想到你們都活著”饒一命興奮道,立即上前將陳漢摟住,登時一汪淚水自眼眶流下來。
“這些天你們一直在這嗎?”陳漢輕輕推開饒一命,不緊不慢問道。
“是的!自那天咱們遭伏擊後,我等拚命殺出重圍,聽饒老弟說此處可以藏身,於是就到這來了”一個濃眉凹眼的青年漢子道。
“原來如此,咱們到上麵說話,我想蒙兵一時半刻到不了這”陳漢建議道。
一會兒,大家陸續走到正廳來,饒一命這一夥有八個人,加上陳漢的十數人,近二十來人。
“陳漢兄,爾等人這數日到哪兒去了?”那個坐在左側最前的濃眉凹眼的青年漢子問道。
“朱兄,我等在林中甩開蒙兵後,在城內的一處破院躲了數日,怪我等無用,未能幫上忙才使義軍被迫撤走了”陳漢坐在最中間的主座左側上,應道,他怕說出他們在寺院躲避,若被有心人聽去,恐怕連累寺院的和尚。
“什麽?義軍撤走了,難怪你們能到這來,想必城內的戒備解除了吧”那個滿臉橫肉的黑大漢坐在朱漢子的對麵,訝異道。
“劉兄所說不假,城內的戒備確實解除了。你們一直躲在地窖未曾出去過嗎”李秀才道。其實,李秀才的名字叫李春雨,由於他在雷城這一帶文采出眾,百姓都習慣叫李秀才。
“正是!我等隻敢在夜間偷偷出去找點吃的,不然恐怕這時都已成了蒙兵的刀下鬼了”那個濃眉凹眼的朱漢子將目光看向李秀才,說著頓一頓,話題一轉道:“咱們不知哪裏出了差錯,竟然被蒙兵預先設伏,才使眾多弟兄白白喪送了性命”
這個朱漢子全名叫朱一猛,住在雷城附近的鄰縣上,早年曾到北方闖蕩江湖,兩年前才回來。
“事已至此,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發生過的事情已不能再挽回了”那個持著長戟的方師傅說道,他坐在陳漢的右側,若算輩分他應該是這些人當中輩分最高的了。
“事出蹊蹺!難道大家就沒想過其間的原由嗎”朱一猛眉宇一揚,朗聲道。
“朱兄,此話怎講,有話直說便是”姓劉的黑大漢道。此人叫劉跋,一向說話做事都是直來直去的,很夠義氣,因此也很受大家尊敬。
“朱某懷疑有人給蒙軍通風報信,不然怎會那麽巧,蒙兵早早就埋伏在街尾等待咱們”朱一猛道。此話一出,眾人都不由地驚叫出來,想必他們尚未想到這上麵來。
隻聞朱一猛繼續道:“中埋伏的時候,我曾懷疑過陳師傅,但後來陳師傅在戰鬥中死去,我才知道我想錯了。因為沒有一個人能做到這樣不顧性命地刺殺自己人,所以陳師傅是真的恨蒙兵,因此他不可能是奸細。還有高師傅也不是”
不過,在場的捫心自問,一時間數百條人命就那樣被蒙兵剿殺,怎能不令人產生他想。
“照你這麽說,死去的人都不可能是漢奸,漢奸還在咱們活著的人當中”方師傅蹙眉道。
聽完方師傅的話,大家不由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不經意地騷動起來。
“大家請安靜。當然,這其中也有可能那個奸細不小心被自己人給殺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咱們一直在蒙軍監視下,所以咱們在上次行動之前的一舉一動全都在蒙軍的眼皮底下,因此被蒙軍設伏也在情理之中。從此刻起,大家注意身邊的人,小心行事便是,不要著了有心人的道”李秀才聽了朱一猛的話之後,思索了片刻才假設道。
“李老弟,分析的十分透徹,倒是朱某想錯了,差點引起各位的不安”朱一猛抱歉道。
“陳某覺得大家既然能聚在一起,就該相互相信,莫要胡亂猜測反而中了敵人的奸計”陳漢正色道。
“我師哥說得對。朱兄,你覺得呢”饒一命道。在上次突圍之時,若非朱一猛折返殺回救了他一命,恐怕他早已成了蒙兵的刀下鬼,因此他現在對朱一猛很是信任,就像信任他師兄那般。
“陳兄說的沒錯,倘若咱這些人就在此胡亂猜疑的話,恐怕幹不出什麽事來就要做鳥獸散了”朱一猛道。
大家聽朱一猛這麽說,一時心寬許多,一顆忐忑不安的心也算舒坦不少。
“方師傅,你們可曾有人到雷祖祠那邊去”李秀才突然看向方師傅又問道。
“當時全城戒備,蒙兵對咱們這些人寧可殺錯一千不可放過一人,自然沒有人敢過去。既然此時城內戒嚴,不如咱們到那邊看看,或許有弟兄躲在那兒”方師傅如實道。
“這青天白日的太過顯眼,還是等到入夜再去吧”陳漢建議道。
陳漢這個建議合情合理,大家都沒有任何異議,一致表示讚同。
邢雲海師徒出了雷城,此時義軍的隊伍已經開拔了,雖知軍隊走不了多遠,但亦沒有特意去找,便在附近一個村莊找個地方落腳。由於他們知道,隻要蒙軍占據著雷城,義軍遲早都會將隊伍拉到這來攻打雷城的,說什麽雷城都是這半島的重地。
是日,天悶得發慌,一點風都沒有,往日的烈日藏在厚厚的雲層上麵,一副風雨欲來的景象。
“管不了那麽多,這次一定要將雷城攻下,不然實在對不起皇上、太後、江將軍等人的信任!”
“我這次要替死去的將士報仇,不管如何今日都要將雷城攻下,否則怎麽撫慰他們的英魂”
章必應安撫使騎著高頭大馬走在軍隊的前頭,直奔雷城而去,暗地裏在心底發誓著:今日定將雷城拿下。這是第三次了,死了那麽多的義士將士,若再不攻下雷城實在說不過去。
雷城,越來越近了,但他的心裏卻根本一點沒有勝算都沒有,更沒有好的計策。
“大家小心,有刺客”。。
就在這時,隊伍後麵忽然引起一片騷動,兩條人影如飛鳥般從隊伍後直奔前麵來,一掠而過,一瞬間就落在隊伍的前頭三丈處。
章必應等人立即勒韁停馬,抬頭一看,竟是一個童顏鶴發的老兒及一個氣宇軒昂的年輕漢子。
“前輩,柳大俠。你們怎麽在這?”江忠看清來人,不由一喜,搶先開口問道。
“不要多說了,快快轉頭走吧。蒙軍已在附近設下埋伏,再不走恐怕就來不及了”邢雲海開門見山道,來意很明確,他是來規勸章必應率軍折返的。
“前輩何以知道這個重要的訊息,若真如此,我們的斥候應該回報了”章必應訝異道。
“倘若你們的斥候兵死了,他們怎麽回來稟告。我倆今早發現從雷城中派出大量的蒙軍正往這邊來,這才繞到來通知你們的。按照史格的性格來說,他若沒有十足的把握,斷然不會有此舉動的。可能是他們的援兵到了,且又探知爾等舉兵來攻城,便派兵在途中伏擊你們”邢雲海正色道,一點都不像說謊的樣子。
“那正好,咱們這就殺過去,趁著雷城兵力空虛,攻入雷城”章必應身邊的一名將領道。
“前輩,說的有理,不如咱們先將人馬往回撤,然後派些人到前麵打探清楚再行動”章必應略想片刻,才道。
那個將領眼光閃爍,登時雙眼直勾勾地看著章必應問道:“章大人,一個老頭的話就把你嚇住了嗎?難道你想臨陣脫逃當逃兵嗎?況且,這可是一個機會”
“陳大人,這關乎全軍的生死,章某絕不能拿將士們的性命來當賭注。況且,前輩的話不無合情合理,咱們還是要謹慎行事才行”章必應硬氣道。
“章必應,你屢數作戰無力,有愧於朝廷的信任,如今你要想臨陣脫逃;陳某定會如實上報朝廷,到時治你的罪,你別怪我沒提醒你”那個陳大人冷冷而笑道。
“陳精衛,你別把雞毛當令箭,以為你是朝廷派來的人就可以在此指手劃腳,幹涉作戰,想置將士的性命於不顧嗎?就算咱倆到朝堂上去說,江某亦不怕你”江忠眉毛一聳,怒道。
“江忠,你別血口噴人,我如何置將士們的性命於不顧,你可以問問將士們誰不想早日攻下雷城,不然到此鬧著玩嗎”陳精衛目光賊溜賊溜地瞥看周邊的將士們,理直氣壯道。
“監軍大人,上次若非你以朝廷的名義逼著章大人出兵,我等豈會損兵折將。如今也是,大多將士都未曾經過訓練就這樣被拉到戰場來,不被人家宰割倒也是個奇跡”章必應的先鋒李念七喝道。他想起上次出兵之前,陳精衛剛來到義軍就以朝廷的名義逼迫章必應出兵攻打雷城的情景。對這個趾高氣昂、指手劃腳、拉攏將士的監軍陳精衛早就心有怨言,忍無可忍了,此時才敢說出這般話來。
“那是朝廷的命令。怎麽是陳某逼爾等攻打雷城,當時可是章安撫使章必應大人信誓旦旦親自到君州懇求皇上、太後要攻打雷城的。如今攻不下雷城,難道想將這罪名安在陳某頭上嗎”陳精衛道。
“前輩,柳大俠!你們這數日到哪裏去了?”
就在章必應反駁陳精衛之時,一個將士走到邢雲海、柳正風的身邊來,拱手道。
“李大哥,你這身軍裝可是立了功”柳正風定眼一看,來人竟是李如,看了他的行頭不由低聲問道。
“沒什麽!江將軍覺得李某作戰勇敢,功夫還行,便讓我當個百戶練練新兵”李如笑滋滋道。雖然隻是一個百戶,但對於李如來說可算是為祖宗爭光了,日後回到村裏來,那也可算是個大人物。
“前輩,柳大俠。多謝你們當日的救命之恩”陳漢、李秀才等數人紛紛擠到前頭來拱手鞠躬道,態度十分恭敬。
他們這些人本是在軍隊後麵的,一見邢雲海師徒來了便往前麵擠來。
“爾等怎麽都在此”邢雲海眉頭一蹙,點下頭應道。
“說來話長!倘若那天跟隨你倆一起走的話,或許更好些”陳漢歎氣道。
“好吧!咱們等會再聊”邢雲海應道,這一刻,陳精衛的話剛說完,至於這個陳精衛說了什麽邢雲海才不管呢,他接著將目光看向章必應大人,正色道:“章大人,老夫所說屬實,如果爾等現在下令折回,尚有一線生機,不然全軍覆沒也不定”眉宇緊皺,語言緊急。
此刻對他來說真的是迫在眉睫,一旦蒙軍趕來,那情形可就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