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替嫁新娘

  這一夜,後屋二房一家沉浸在哀傷和悲戚中。


  秦氏摟住唐小苔哭得涕淚縱橫,“娘帶你們走!娘連夜就把你們帶走!也好過留在唐家受這個窩囊氣!”


  唐富強歎了口氣,“媳婦兒,你南方娘家都沒人了,咱們還能去哪兒。”


  秦氏頭一回對唐富強發怒,瞪著美目如同要吃人一樣,“做流民去!俺帶俺娃兒睡大街,做流民,也比眼看著娃兒被打死在田家強!”


  唐富強又歎了口氣,“流民,街邊流民是要發配充軍的。現在外頭兵荒馬亂,拉壯丁拉軍妓。不成不成。”


  秦氏紅著眼,悲從心來,“這個也不成,那個也不成。富強哥,你還真要瞅著娃兒被推進火坑才心裏舒坦?天天你娘你娘的,她要是你親娘,你還會被這樣冷落,娃子還會受著苦?”


  一句話戳中唐富強心窩子。


  要是以往,他早就不滿秦氏的頂撞,但現在他一想到在唐家的境地,隻能歎氣。


  “說到底,還是俺沒本事。”唐富強嗚嗚哭起來,黝黑的農家臉,拘彎的後背,讓他看上去越發滄桑和可憐。


  “是俺沒本事啊!”唐富強淌下老淚,混雜臉上泥濘的汗水,花了臉。


  他一遍遍地重複“俺沒本事沒出息”一遍遍哭喊著“俺沒錢”。


  唐小苔望著流淚老漢,頓時也跟著悲從心來。


  這年頭,這卑微的村子人,不怕鬼不怕邪,但怕窮。窮,能壓死人。


  “娘。”唐小苔隻能替秦氏摸幹臉,寬慰道,“等我嫁進田家,奶奶就能暫時不會為難你們。至於我去田家做了什麽,她管不著。娘你放心,我不會被田大曾欺負。等我出頭了,就把你們接出來。”


  秦氏眼淚被越抹越多,哭訴,“胡說什麽傻丫頭,你還能拿菜刀把田家人剁了不成?殺人是要進衙門,別犯傻。”


  一整夜,後屋沒有人闔眼。


  翌日一大早,天還沒亮,田家接親的喜轎就已經等候在唐家宅子門前。


  唐小苔披著之前寡婦林氏送的紅繡衣,披著一塊秦氏連夜拉春芽趕工的紅帕子,這才勉強收拾了一番被抬上喜轎。


  二房家準備不起紅繡衣,奶奶鄒氏也沒有發話。這件林嫂子送的紅繡衣,是後屋唯一拿得出手的紅衣服了。


  唐家人的意思是,直接讓田家弄個轎子把人抬走了事,哪裏還顧得上其他。田家人娶第三任填房媳婦兒,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趁著天還沒亮,悄悄把人送走得了。


  唐小苔披著紅帕子,從帕子下方隻能勉強看見自己的鞋,和自己交疊的手。


  心中一片悲涼。


  唉。


  過去自己在現代看書,第一頁就是婚轎成親。如果自己穿越的時候不在十天前,而是就在今天,那自己會怎麽樣?或許,自己和唐家二房就不會有這麽多的牽絆。


  唐小苔闔眼進隨身空間又看了看準備的一些防身武器。菜刀,鐮刀,鐵鍬,還有剁骨刀。等到田大曾果真要動手的時候,或許自己還能拚盡全力搏一搏。至於蹲大牢什麽的,往後再說。穿越來古代本來就是一路坎坷,得為自己拚命。


  喜轎車隊一路走,嗩呐聲吹得熱熱鬧鬧,這讓自己在顛簸中有種恍惚的錯覺。


  好像自己要嫁的人,不是田大曾,而是穿越書裏皇親國戚的王爺一般。


  嗬,果然自己傻了。


  在村裏怎麽會有皇權貴族?書和現實,始終是有差距的。


  與此同時,另一邊。


  慕容承早早就穿戴好紅衣吉服,還心情很好地在胸膛前扣上一朵誇張的大紅花。


  兩名暗衛瘋狂吹彩虹屁。


  “主子,您穿這身行頭,那農家丫頭肯定歡喜!”


  “主子,您站在那丫頭麵前,她鐵定會驚喜地說不出話,她還被蒙在鼓裏。”


  慕容承難得心情舒暢地鬆了鬆衣襟,得意地將胸膛前衣襟敞開些。


  他記得,唐小苔很是癡迷他解下偽裝的側顏和微敞的胸膛。


  在這個大喜日子,他難得想要取悅一個女子。


  “哢——”


  暗衛大驚,“主子!您把衣服敞這麽開?小心受涼。”


  田埂上傳來嗩呐聲的喧囂。


  暗衛笑道,“主子,轎子來了。”


  入贅轎子接親,是女方派轎子來接男方。這時候,兩路轎子的嗩呐聲剛好混雜在一處,令人分不清是這處的嗩呐,還是那處的嗩呐。這也是奶奶鄒氏特地規劃好的一部分。


  然而,細微的聲響驚動,沒能逃過慕容承敏銳的耳力。


  暗衛低聲驚呼,“主子!”


  “主子!不上轎子了?”


  慕容承一掌奪下喜轎前頭的一匹農家馬,翻身上馬,一番動作行雲流水,流暢自如。


  喜轎轎夫和喜娘驚呼,“新郎官跑了?”


  “新郎官怎麽自己跑了!”


  “新郎官哎,您去唐家俺們抬你過去,你別自己騎馬過去唉!”


  更有人背地裏嘀咕,“許是怕沒麵子。畢竟做贅婿是降身份的事。這新郎官怕是臉皮薄,不想被人唱著嗩呐抬過去。”


  一群人跟著噓聲一片,暗自點頭。


  唐家宅子,揚起滿堂紅燈籠,就連屋梁屋簷上都掛滿紅帶紅繩。


  好一片喜氣洋洋的吉利氣氛。


  唐枝兒嬌羞地垂首在喜帕裏,絞著手輕喚道,“娘,承哥哥還沒來呐?”


  嫂子張氏沒啥好氣,翻了個白眼。她對這上門女婿是不滿意的。要不是兵荒馬亂的年代,適齡男丁稀少,她怎麽都要托媒人給唐枝兒尋個闊氣公子哥的好親事。


  但現在鎮上村裏青年都少,唐枝兒就算端了個高高在上的心氣,也隻能去大戶人家家裏做填房,或者做小。


  嫂子張氏可不願閨女遠嫁,她思前想後還是隨了唐枝兒的意思,招個贅婿在唐家呆著算了,也比在外頭受苦強。


  “瞧你猴急的。”嫂子張氏瞪了唐枝兒一眼,但隻瞥見紅豔豔的喜帕,“要讓別人知道你求嫁,可得笑話你!一會兒你得裝得像樣點,別叫長工阿承看見端倪。老祖宗都放話了,隻要你捱過午時這個時辰,等兩頭都生米煮生熟飯,那長工想反悔都悔不了。”


  唐枝兒心中狂喜。


  她早就覬覦慕容承已久。雖然慕容承看起來臉容平平無奇,一張臉混在莊稼漢裏完全沒有辨識度。但他周身的清雋矜貴氣度,和嘲弄人時候的桀驁氣勢,總教人移不開眼,就像是權傾朝野的權貴一般。


  “娘。”唐枝兒掀起喜帕的一個角,還要再和嫂子張氏說話來排解一下緊張的心情,突然唐家宅子大門口闖進來一個高大身形。


  男子一身大紅喜袍,鑲有精致繁複的暗紋,剪裁縫製都屬於她們見識不到的頂尖精品。男子寬肩勁腰,衣襟微敞,利落幹練地翻身下馬。他卓絕的姿容,教人忘記呼吸。


  唐枝兒看呆了。


  “嗤——”


  嫂子張氏一把將唐枝兒喜帕放下,壓低嗓門罵罵咧咧,“要死啊,你個死丫頭,好端端掀帕子幹什麽。多不吉利,要是被長工發現,你又闖禍!”


  就在唐枝兒心中歡喜,已經柔柔弱弱地抬起手臂,準備接受慕容承的攙扶時,耳邊傳來出奇冷厲的嘲弄。


  “大婚之日,嫂子代勞?你們唐家人真有意思。”


  低沉暗啞的嗓音帶著薄薄怒意,瞬間讓唐枝兒慌了神。


  她心中暗呼不好!

  她怎麽把這件事給忘記了。如果是唐小苔大婚的話,那理應是秦氏攙扶才是,但現在扶著她的人是親娘。


  不等唐枝兒嬌羞地垂下頭辯解,陡然她頭頂一涼。


  “嘩啦——”


  喜帕應聲被揭落。


  整個堂廳一片安靜。


  落針可聞。


  唐枝兒一抬起眼,冷不防撞進一雙幽深帶著濃濃譏誚的漆眸。


  “承哥哥!”唐枝兒原本的驚喜和嬌羞全部變成驚嚇。


  她怎麽都沒想到,會在大婚前被慕容承當眾揭開喜帕。


  這是唐家謊言被當眾戳穿的羞辱。


  唐枝兒戰戰兢兢,哪裏還有剛才伶俐和含羞的模樣,她急忙道,“承哥哥,我哪裏比不上春苔姐姐了。你娶我,一樣可以進唐家,而且,我待你會比春苔姐姐更好。”


  突然。


  “嘭——”


  出奇淩厲的鐵拳將堂廳喜桌瞬間震裂。


  所有人眼皮都是一跳。


  奶奶鄒氏拄拐杖的手微微顫抖,她難以置信地抬起渾濁的老眼盯住慕容承。


  慕容承掄起碩大鐵拳震碎喜桌後,勾起涼薄的唇角,一步步逼近奶奶鄒氏,似笑非笑道,“老祖宗?”


  冷漠涼薄的沉啞音,令人心中不寒而栗,像是上古洪荒凶獸憤怒前的低吟。


  奶奶鄒氏雙腿不自禁地打顫,膝蓋一軟險些忍不住頭頂的威壓就要跪拜,她努力撐住拐杖,維持唐家老祖宗的最後威嚴。


  “春苔丫頭和枝兒丫頭,誰才是唐家器重的丫頭你應該很清楚。咱們唐家願意把枝兒丫頭許配給你,已經是格外開恩。”


  一群婦人們,跟著雙腿打顫,頭皮發麻。她們生怕這個麵容肅殺的年輕人隨時暴起,如同震碎喜桌一般將她們的頭都震裂。


  慕容承眯眸,冷峻地逼視奶奶鄒氏。他周身散發的上位者威勢如同滔天驚浪般滾滾襲來,讓所有人忍不住垂下頭,如同被泰山壓頂。


  “噗通——”


  “噗通噗通——”


  好幾個婦人受不住巨大的威懾,膝蓋癱軟跪倒在地,抖若篩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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