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丁謂任相
宋朝這邊,乾興元年三月二十三日,官家趙恒因為病重,在延慶殿駕崩,諡號為文明章聖元孝皇帝,廟號真宗。劉皇後被封太後,太子趙禎就繼位為帝。
這個時候,丁謂剛剛鬥倒了李迪,封晉國公,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任昭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正兒八經任了首相。
這些年以來,丁謂鬥寇準、鬥李迪,不容易把他們給扳倒了,不願意他兩個有翻身的機會,再回來報仇。趁著亂時,丁謂自己就想出了主意:派出去自己親信的中使,與二人賜劍。這一把劍有講究:故意用錦囊包裹好,裝作是朝廷賜死的模樣,哄他倆自盡。
誰知道寇準早已修煉成精,非得見敕書方才肯死,丁謂哪裏來的敕書?那頭李迪見了賜劍,本來要自盡,偏偏這廝自盡的時候,是當著家人和心腹的麵兒,讓他們死命給攔住了。白白裝了一回樣子,李迪這邊也沒死成。
眼看這一計沒得逞,這兩個老東西著實難弄!因這事上,丁謂內心裏便惴惴不安,害怕有一天仇敵再爬起來,要秋後算賬,那可就完了!
幸而如今先皇駕崩,官家趙禎如今又年幼,劉太後又是一介女流,朝中真正能做主的人,可不就是宰相麽!急需要想出個法子來,在宰相的這個位子上,牢牢穩穩地坐下去,就可保無虞。
心裏麵有事,丁謂這兩日愁眉不展,早起到文德殿押班時,臉上都悶悶不樂的。文德殿眾官不知道他來,有人在背後議論道:“今天輪到丁相押班,怎麽還不見他來?”另一個回道:“肯定又發現了什麽‘祥瑞’,趕到禁中溜須去了。”
一個提點咳嗽了一聲,眾人此時已發現了丁謂,立刻將議論止住了,一個個都低眉順目的,乖巧得好似新媳一般,手上依舊在忙碌個不停。才剛聽見的那番話,好像隻是做夢的一般,根本這話兒沒人說。丁謂才不信剛才是幻覺,以在殿內喧嘩不肅為理由,所有人全都罰俸兩月。
看著文德殿這一班文武,突然丁謂就想出來辦法:尋空兒與太後商議說,請官家每月初一、十五坐朝聽政,凡有“大事”,由太後與執政商議後,再一塊兒定。若非“大事”,先由執政決定之後,命內侍押班雷允恭送入禁中,由太後、官家“畫可”之後,再頒布施行。
這樣一來,官家和太後不出麵,都成了傀儡,大事全都在執政的手裏,政敵這輩子都爬不起來,還想著能夠東山再起?白日做夢!寇準那個老東西,一輩子他都回不來,這一次真叫他老死雷州!
對這個提議,丁謂私下裏已想好了:東府這邊,丁謂自己就是宰相,參政馮拯雖然好鬥,畢竟已老了,明年馬上就七十歲,還體弱多病,近日又增添了耳聾的毛病,辦事兒不行。
太後那邊,因為馮拯年老的原因,有意命工部尚書錢惟演繼任為參政。隻要極力攛掇這事兒,讓這兩個自己去鬥去了,就沒有工夫來反對了。
錢惟演此人與劉後有親,這一場鬥,他的贏麵更大些。倘若惟演繼任了參政,他與丁謂是兒女的親家,對於丁謂能幫扶不少,倒是件好事。政事堂下麵其他的人,自然都是聽丁謂的。
西府那邊,樞密使曹利用那個廝,仗著有檀淵和談的功勞,哪個他都看不起。對劉後寵信的宦官、內侍,利用從來不用正眼看,有那廝們說嘴,早就把劉太後給得罪了。曹利用也不願意劉太後掌權,在這件事上算是個友軍。
朝中與丁謂不合的,隻有禮部尚書王曾那廝,到時候恐怕會出來反對。卻也好辦:之前寇準在東京被貶,無處居住的時候,曾經在王曾家借住過。一旦王曾出麵反對,丁謂就拿這件事說話,問王曾一個窩藏同黨的罪名,把王曾也貶去雷州,讓他跟寇準作伴去!這件事丁謂已盤算過,基本上已經是十拿九穩,等下次太後召見的時候,就可以說。
丁謂下定了主意不久,正趕上次日太後有召,叫宰相丁謂入禁中。當下兩個人見了麵兒,太後先問了先帝陵墓的進展,丁謂回道:“下官前日才去看過,有雷允恭親自在那裏監督,可保無虞。”
那頭太後點一下頭,然後又接著問丁謂道:“八王那邊,最近有什麽動靜麽?”丁謂遂道:“太後放心,下官已派人打聽了,八王上一回被嚇住了,如今在家裏裝瘋呢,天天胡言亂語的。”
說起來八王趙元儼,從小兒跟先帝關係不錯。自趙恒病後,元儼日日進宮來伏侍。既然是八弟伏侍得這麽勤謹,做三哥的也不虧待,先後封八王為節度使、同平章事,太傅兼中書令、陝州大都督,涇王。
趙元儼得了這些官職,仍不罷休,仍舊每日來宮中探病,這就讓人不滿了:按照嫂嫂劉後的看法,這是好處沒撈夠,想著再來次“兄終弟及”。關鍵的時候,宰相李迪在元儼的茶水裏滴幾滴墨,元儼以為劉後下毒,撒腿兒跑了,這才沒敢再繼續進宮。
如今先帝已經駕崩,李迪也被貶官外放,元儼此時又囂張起來,放話便道:“如今劉後把持朝政,這是想要效仿武後,自立為帝。隻要我還活著一天,就不能讓大宋的江山,落入劉娥那婦人之手!”
當下丁謂將元儼的“瘋言”,與劉後細細複述了一番,然後又出主意道:“以臣看來,八王還有其一幹同黨,都嫌太後幹政多,借這個理由故意鬧呢。
如今我已經想好了對策:若有事情,先由執政商議之後,然後由內侍送入禁中,請太後、官家過了目,然後政令再頒布施行。如此太後用不著露麵兒,自然談不上‘幹政’二字。所有兩府三司的大事,又經太後允許了,豈不兩全?”
對於宰相丁謂的進言,劉太後沒有直接給否了,卻也沒有直接就同意,隻是加了一句話道:“三天之後,倘若朔望朝會的時候,眾人對此事無異議,再來商議。”
在丁謂看來,既然太後沒反對,那麽這事兒就成了九分,“眾人對此事無異議”,這個私下就可以操縱。為這事上,丁謂趁著押班的機會,先在文德殿放出去消息,打探一下眾臣的口風。隻要大多數的人馬,全都答應了能出來應和,那麽這件事就算是成了!
沒過了兩天,果然丁謂這廝的建議,朝中大多數都知道了,眾人私下裏議論道:“當初丁謂投靠了劉後,驅逐寇準,朝中沒有人說話,害怕也被貶到雷州。後來丁謂驅逐李迪,朝中仍沒人說話,都認為小心謹慎的,禍事就降不到自己的頭上。
如今丁謂做了宰相,將朝中正人驅逐一空,開始想篡位做王莽了,這個時候再不出聲,一旦讓丁謂成功了,眾人一個個都遺臭萬年!”
吏部郎中薛奎、翰林學士章得象、太子賓客張世勳等人,他們首先就坐不住了,一齊聚到王曾的家裏,把丁謂的建議搬出來,一條一條指出來,眾人細細地議論說,丁謂這是要塞閉兩宮,獨攬大權。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再不阻止,本朝真的能出個王莽!
有人便道:“賊子野心已昭然若揭,馮相卻還替他說話,說什麽‘丁謂篡權這件事,不太可能’,這不是自欺欺人麽!”回他的道:“馮相當初年輕的時候,有好幾次因言獲罪,是個直言敢諫的。不知為何,這人一旦上了年紀,突然就變得膽小怕事了,或許是害怕遺禍子孫?”
還有人道:“工部尚書錢惟演,是太後的心腹,聽說馬上升參政,這件事情他出來反對,或許太後能聽一聽。”另一個道:“那條老狗是丁謂的親家,指望他能有什麽用!就算真讓他提意見,也隻會說一些‘上下一心,永隆基構’之類的溜須拍馬的話,跟丁謂硬拚沒好處,他是絕對不肯的。”
當下眾人議論了一通,王曾便道:“丁謂的詭計,如今明眼人已全都看見。諸公放心,隻要眾人齊心合力,絕不讓丁謂輕易得逞。”
薛奎等人才走了不久,右正言張知白以及一班其他的諫官,也一塊到了王曾的家中。一見了麵兒,張知白立刻問王曾道:“丁謂的建議,孝先可有了應對之策?”王曾便道:“已想了幾條應對之策,隻是還沒有太揣摩。”
張知白道:“我來之前,晏學士特意叮囑說,可以效仿漢朝故事,請劉太後‘垂簾聽政’,孝先可嚐試提一提。”知白這話兒,說得王曾心中一動:果然有識者見略同,他心裏也是這個意思。王曾立即囑咐說,“垂簾聽政”這件事兒,暫時先不要公開。當日眾人商議了一通,張知白等人隨即便告退。
張知白那頭剛走了不久,左正言孔道輔等一班人馬,也跟著前後腳兒就過來了。當日眾人說了一通,無非就是一句話:丁謂的建議絕不能答應!過來之前,眾人都已經商議好了:若是王曾鬥不過丁謂,被罷職貶黜出去了,大不了眾人全辭官歸隱!
因有眾人應援,王曾以“兩宮異處而柄歸宦者,禍端兆矣”為理由,堅決不肯同意丁謂的建議。眾人誓詞一致都說, 這一次事上,哪怕被流放沙門島,也絕不再退!
沒多久兩方已表明了立場:非但王曾不同意丁謂的意見,而且他還建議說,應該效仿東漢的先例,請五日一禦承明殿,皇帝在左,太後坐右,垂簾聽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