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見故人嵬逋用計
因歸義軍事上,首領遏瓦來回奔走,好不容易說動了吐蕃,要配合歸義軍攻打涼州,誰知道事情泄露後,讓夏軍那邊有了準備,攻打涼州就隻好已停了。
既然事情已沒了著落,瓜、沙的情勢愈發危急。心中沒半點法子可想,愁悶地遏瓦隻是吃酒。此處是一座山村茅店,靠近驛路,客店裏多是些行路的商賈,都在議論當前的戰事,夏軍如何如何調整人馬,攻打瓜沙。一路上過來,眾人見了多少的人馬和輜重。
這件事情,於夏人來說,隻不過是多個熱鬧,誇讚一下自家夏王的英勇,自豪一番。然而對於遏瓦來說,隻好苦笑。正吃酒間,隻聽見旁邊一人“咦”了一聲,遏瓦急忙去看時,才發現此不是別人,正是嵬逋。
此時身處夏人的地盤,不好張揚。兩個人立刻心領神會,將座頭移動到角落裏,兩個說話。原來當日嵬逋坐船從黑水河上逃出去後,又輾轉多地,重新與一個宋人商賈搭上線。為謀生計,現如今嵬逋帶著底下一眾的兄弟,在宋、夏邊界做一些販賣私鹽的勾當。
說起來私鹽買賣的行當,這行一樣也不好幹。為了帶攜兄弟們賺些錢,填飽肚皮,嵬逋成天冒著掉腦袋的風險,這日子真的有些過夠了。現在的嵬逋,就指望著哪天能夠發一筆橫財,帶著去東京享福去。
既然說起來發橫財,遏瓦遂就說笑道:“你要是有辦法能滅元昊,哪家不爭著給你錢呢。”說到這個,遏瓦湊過來低聲道:“我聽說曹賢順和唃廝囉,包括宋人和遼人那邊,都想讓元昊早點死,對他的人頭,都定了價了。根據可靠的消息,他們那幾家的錢,加起來一共有幾十萬貫。”
嵬逋聽說有“幾十萬貫”,兩隻眼立刻錚亮起來,急湊身過來,問保準麽。遏瓦遂就笑了道:“你要是真有這個能耐,幾十萬貫算什麽?你就算要價一百萬貫,他們也巴不得的呢!”嵬逋聽見這個話,點一下頭,遂示意遏瓦過來看,一麵用手在杯中蘸了酒,去桌子上寫了“王亭鎮”三個字。
話說起來,早先的時候,元昊曾經娶過一個咩迷氏,生有一子李阿理。後來夫妻兩個交惡,咩迷氏遂就離開元昊,帶著阿裏,娘倆單獨在王亭鎮居住。阿理從小聽母親的教導長大,對其父元昊恨之入骨,怎奈那廝縱有反心,手上卻沒有人馬,奈何不得。如今趁著元昊西征,興慶城中無有大軍,此卻不是一個良機?
因嵬逋與西夏人做買賣,由中人推薦,搭上了阿理這條線,兩個私下來往過幾次,有些交情。遏瓦聽見嵬逋這話,也覺得這個機會可以一試。既然遏瓦已經同意,嵬逋遂問,倘若真想辦這件事,可否先跟兩家說說,先預支他幾萬貫,這裏好讓人打點支應。
遏瓦遂道:“幾萬貫太大,我做不了主,得問上麵。曹賢順在家忙著打仗,這件事情顧不過來。若是去問唃廝囉,還不是本家,來回奔走又需要時間。”
正當嵬逋失望的時候,遏瓦遂道:“你愁什麽?元昊的仇敵那麽多,但聽見你要殺元昊,哪個不立刻拿出幾千貫來支援?走上幾家也足夠了。更何況胡亂支應他幾千貫,應付下眼前,這件事情我也能做主。”
既這麽說,嵬逋也就按他的話,先把這幾千貫要過手來再說。做事之前,兩個重新又商議說,若是投靠李元昊,那人勢大,沒大的功勞,必然不把他兩個放在眼裏,就不如還是投瓜、沙和吐蕃兩家的聯軍。即便是眼下瓜、沙不保,投去吐蕃也能得重用。
不說嵬逋和遏瓦兩個商議。王亭鎮那邊,阿理同別人販私鹽去了,不在家中。才不過十幾歲的少年,也同大人一個樣,趕著百十頭的駱駝,穿大漠、走戈壁、過草原,一路上強人馬賊鬧亂不說,一旦在邊界上讓人查住,弄不好是要殺頭的。
咩迷氏除了心疼以外,心裏頭也是十分不平:都是一般的元昊骨肉,憑什麽別人都住在宮殿裏,錦衣玉食、有人侍奉,獨自己的兒子必須要風餐露宿受盡苦楚。即便是元昊與她有嫌隙,罪不及子。他居然也能不聞不問、不管不顧,可知這父親有不如無。
這一次阿理走得時候長了,咩迷氏在家不免有些擔心,不由得使人打聽消息。阿理知道母親著急,不多時果然命人傳來消息:這一次在過沙漠時,有幾頭年紀小的駱駝沒經驗,陷進了流沙,非但沒有了幾頭駱駝,連背上的貨物也一塊都沒了。眾人在沙漠還遇到了狂風,許多貨物都傾灑了,損失不小。幸而眾人安全從大漠裏麵出來,總算是平安到達邊界了。
然而到邊界上還算完:當初眾人在邊上私自買賣私鹽,隻要打點妥當了,宋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並不太查。如今元昊發兵打瓜、沙,邊界上如今查得嚴了,抓住後嚴懲,買家因為都怕殺頭,因此早前講好的買主,都沒人敢去。他們不去,其他零散的一點散戶,誰能吃下這麽多貨物?這鹽還是要重新運回來,這一趟算是折了本了。
做母親的,隻要兒子能平安回來,就足夠了,折本不折的關係不大。既然阿理已報了平安,說要回來,咩迷氏遂就暫時放心下來。
正在這麽等著時,咩迷氏忽然聽見說,在邊上販賣青鹽的,突然被夏軍拿了無數,都關押起來,等著聽判,弄不好似乎都能被殺。這件事出來,咩迷氏不能在家幹等著了,急需要有人救助才行。
咩迷氏與元昊交惡已久,更何況他又出兵在外,不在興慶。因事情緊急,咩迷氏遂就想起一個人來。此不是別人,便是元昊之弟李成遇。李成遇的母親亦姓咩迷,論親起來是咩迷氏之姑,與咩迷氏兩個是表姐弟。有成遇出麵,那一班人不敢不放。
既這麽想時,咩迷氏立刻去找李成遇。李成遇得知了這件事之後,先問了是何人告訴的這個消息,又問阿理的行程和時間,這些全都知道之後,還需要去問他們在何地被捉,又問
當地是屬何人管轄,一處一處查下來,需要時間,遂就叫姐姐先不要急,且先回去等消息,由他去問。
這一頭咩迷氏回家之後,自己越琢磨,越覺得這件事情不對:宋、夏之間的鹽事,夏人這邊,從來就沒這麽緊過,已經是許多年前就如此了。如今元昊不在興慶,突然發號這個施令,誰知道不是有人為了將來做夏王少一個威脅,借這個機會,故意要鏟除禍根呢。
元昊宮中的那些王妃,非但是有兒子的那些人,有這個嫌疑。連同其他沒有的,細想一想,這個嫌疑也都免不了。當初咩迷氏在宮中時,就看出來了,這種事她們幹得出來。
想到這時,咩迷氏心中突然一冷:若隻是因為私鹽這件小事,那麽阿理沒什麽大礙。要是有人借著夏王不在的這個機會,要故意生事,那麽阿理這一次,就可能凶多吉少了。
雖然心裏麵這麽想,咩迷氏心中仍有絲兒希望,他們隻是按律拿人,跟其他的事情沒有關係。或許明天一早起來,成遇那邊就有回複,阿理他們已經找到,不久就可以回家了。
那一頭李成遇查了兩天,已得知前些時候因有人告密,說鹽商之中有外國奸細,確實有野利浪烈一夥人,在宋、夏邊界打過私鹽,也捉拿、關押了一些鹽販,內中卻沒有阿理這人。拿這個句話回咩迷氏時,“沒這個人”這句話,咩迷氏心裏九分不信。
若隻是說販賣私鹽,還是件小事,若是給阿理按上一個“外國奸細”的罪名,那這個麻煩可就大了。可知她們為鏟草除根,歹毒如此。
及至聽說打私鹽的人裏麵,有一個是野利氏一族的野利浪烈,咩迷氏幾乎能立刻確定,背後操縱這事的那個人,是元昊之妃野利氏。野利氏是野利旺榮、野利遇乞兄弟兩個的妹子,元昊的兒子,除了咩迷氏生的阿理之外,就是野利氏的三個兒子,其他再沒了。
阿理一向在王亭鎮,不在宮中。野利氏自認為太子必定能出在她家,尚不把衛慕皇後放在眼裏。如今趁著元昊不在,拔去一個眼中釘,還輕而易舉,她又何樂而不為呢。
此時咩迷氏已決定了:隻要野利拿阿理下手,那麽咱們就去君臣跟前大鬧一場,讓他李元昊看一看,枕邊的到底是個什麽人,她野利氏休想得意。
咩迷氏轉念又一想:阿理的死活,元昊那人並不關心,甚至似乎還有些厭煩,倒指望他?無緣無故,我真是一急頭腦發昏,居然在白日做夢,癡心妄想了呢。那麽幹脆就魚死網破,逼死了我,你們全都別想著好過。
主意既定,咩迷氏當即四處找買家,打算將家產一應都賤賣了,湊出錢來,要招兵買馬,前去攻打野利氏。恁地動靜,李成遇知道了這件事,立刻來攔住,不許咩迷氏去冒險送死。
咩迷氏一心要去拚命的人,半路上突然吃成遇攔住,發起火來,指著李成遇的鼻子罵:“你別攔我,你的妻兒老小被元昊殺了,半個屁也不敢放,隻顧偷生,這口氣我可忍不了!”
李成遇遂就說她道:“如今還沒有阿理的消息,你怎知他就被害了。倘若是別人設好的陷阱,咩迷氏全族的性命,就全壞在你手裏了!”
聽見成遇這個話,咩迷氏遂就回他道:“咱們兩個人不一樣,你姓拓跋,性命高貴,不能冒險,我怕什麽?我站著能死,不跪著活,咩迷氏沒有一個是軟骨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