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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李元昊親訪國相府

  因前番元昊兵出東麵,攻打府、麟、豐三州,得了豐州。其他麟、府兩個城池,因故沒能到手。如今元昊回興慶已數月了,心中仍舊有些不平。因有人密報,說國相張元家近日反常,經常有宋人來往走動。


  根據人報,早在元昊出兵之前,就有人與張元有多次往來。張元此人元昊知道,朝堂上那些派係間角逐、朝臣爭鬥之類的事情,張元一向是很少摻和,與僚屬之間往來的也少,那些人少有能到家裏來的。


  先前元昊雖然將張元老小都接來興慶,張元其妻為人靦腆,非但與黨項人之間來往的不多,與興慶城內的其他漢人的妻室,亦不多交往。張元其子人又老實,隻會在家裏埋頭讀書,從不與同齡的年輕人在一塊玩鬧嬉樂。


  他們一家居住在興慶,一向是深居簡出的,如今有人來經常走動,確實是反常。因此上元昊也就心疑,遂打算親自去相府中過問此事。


  據這幾日眼線來報說,與相府中來往頗密的,似乎是一個方外之人,好幾次召集人在張元家中誦讀佛經。元昊對僧道之流的一向厭煩,更加上不久前西夏太子李寧明因為學道,走火入魔,氣忤而死,愈發讓元昊厭惡僧道。


  說起來這個寧明太子,與他父母的性格大不相同,臨終之時曾有過遺言,說今年夏地,過半的國土遭遇大旱,天災之際不願厚葬,希望下葬隻一襲白袍。自言早逝倒也好,希望以己身彌補父母所造罪業,撫慰天下的百姓。


  說起來除了早逝的幼子以外,野利氏與元昊有兩個兒子。長子寧明背地裏常與野利氏作對,不太聽話,因此野利氏不喜歡寧明,她更中意寧令哥,因此今次寧明病逝,野利氏並不是太傷心。倒是寧明死了,該寧令哥做這個太子,趁她的意。反倒是夏王李元昊,雖然平素嗬斥寧明,其實比起寧令哥來,他還是更喜歡李寧明。


  若寧明仍在,所有不好的事情、那些難扳的石頭,元昊在前麵都解決完了,到了寧明繼位的時候,按照國相張元指出來的那條路,夏國難能不興盛。如今寧明這一沒,眼看著這條路走不通了。夏國將來何去何從,如今已成未知了。


  元昊並沒有按照寧明的意思,在喪事上節儉,反而厚葬了李寧明,重新立李寧明之弟、野利皇後所生次子寧令哥為西夏太子,此是別話。


  這日元昊得到消息,說相府今日又在宴客,元昊聽見遂親到相府,不允守衛事先通報,便就要進,裝作是無意中撞上的模樣。果不其然,元昊親自見了這個宋人,一襲灰袍,身材清臒,麵有長須,元昊見之,臉上頗沒有什麽好色。


  那人眼乖,見了元昊來見張元,遂不打攪,等到拜過元昊後,就跟隨從人們一塊兒退了,留張元、元昊兩個人說話。


  等到那個宋人退了,張元遂問又有何事。元昊遂道:“我來無事,倒是國相似乎有事。”張元聽見元昊這問,知他心疑,於是口內也就道:“陛下聽說過‘彌勒教’麽?”元昊平素厭煩僧道,這個元昊卻不知道,這不過這事與張元有何瓜葛?元昊心中十分納悶。


  張元自卻轉了話兒,道元昊道:“去年秋時黃河決口,山東遭災,宋朝為了填補決口,從山東、河北招募民夫十萬餘人。兩岸的災民,其中大多數逃去河北,一時山東、河北災民無數,瘟疫又出,死者甚重。


  至十一月,河北全境突降大雪,壓塌民居足有千棟,河北路各府縣凍死者上千計。今年開春,宋人為了防範契丹南侵,在北麵建北京大名府,驅河北、山東勞役數十萬計,兩路全境怨聲不絕,陛下試問,此卻不是一個良機?”


  聽了張元這些話,元昊忽然想起來一件事道:“近日山東、河北有‘釋迦衰謝,彌勒持世’之類的傳言,是你們麽?”張元也就回元昊道:“我隻是替別人傳個話,做與不做,還在於陛下。”元昊如今正愁邊事,宋朝那裏正沒計尋思。如今送上門來的好事,哪有不去做的道理,隨即安排那宋人要見。


  說起來引頭的那個宋人,卻不是別人,正是國相張元年少時的同鄉密友,華陰的張巒。早在張巒、張元年少時,兩個常在一處玩耍,與三教九流都有過來往。曾經有個相者說,華陰張姓,將來能出兩個宰相。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張巒將此事牢牢記在了心內。後來張元在西夏做了國相,應了其一。當年一塊兒在華陰時,張元隻不過是縣裏一個隻會吃酒打架的潑皮,見識、學識,甚至是野心,與張巒比起來都弗如遠甚,張巒豈不如張元?這件事十分讓張巒不服氣,心裏便存了些較量的意思。


  之前因為屢次遭災,內中有些主意多的,編出來一些“釋迦衰謝,彌勒持世”之類的話語,不過是圖財,騙那班呆瓜些小錢花花,在意的不多。誰知就這麽句哄人的話兒,漸漸的在河北、山東居然傳揚開,百姓竟然趨之若鶩,紛紛都信,這事兒眾人卻沒料到。


  事情一旦出乎意料,免不了就有人要打主意。不久就有貝州宣毅軍小校王則與宣毅軍軍中小吏卜吉這兩個,湊在一塊一合計,都覺得這事兒可以大弄,這兩個隨即創立了‘彌勒教’,王則自己任了“教主”,讓卜吉這廝任了“護法”。眼看著大事已經定了,卻沒有經書可以傳講。


  卜吉與張巒之前認識,曾經打過幾次交道。因王則創教,急需要經書,卜吉便想起張巒來,遂使了重金,請張巒寫經。張巒出家了這些年,已經是可僧可道的了。隻要有錢,哪家的活兒都能幹。既被看重,遂就施展平生才華,寫出來《五龍》、《滴淚》這兩部經,在彌勒教教眾中傳播開。


  有了經書,王則又花錢請了許多道行高的,廣施符水,與人治病,效果甚好。有些人是不鳴則罷,一鳴衝天,彌勒教登時香火旺盛,盛況空前。


  如今事業做得大了,這麽多人都加入進來,再似先前那班混亂,就不行了。為方便管理,眾人便草創了一套規矩。譬如入教,彌勒教不分貧富、長幼、男女,凡事願意入教的,隻需念上一遍咒語道:“彌勒現世造法船,船在婆娑海岸邊。船幫船底是沉香木,魯班親自做桅杆。若問法船有多大,與你從頭說根源。東到東洋大海邊,南至南海普陀山。西至西天雷音寺,北至北海放馬灘。


  彌勒佛祖坐上位,十八羅漢在兩邊。二十八宿隨左右,關公韋陀來護船。有朝一日船開了,再想上船難上難。”


  這一套咒語一百多字,字雖不多,那些新入教的人,多是一幫愚夫蠢婦,就算讓他們照著念,這廝們也未必認得字。就算有師父在旁邊教,一句一句教他們,這廝們也經常跟不下來,要麽就是跟錯了,把“婆娑海岸邊”說成了“婆婆海岸邊”。把“沉香木”念成了“陳丈母”。


  除此之外,還有把“彌勒教”念成“米了教”,把“法船”念成“發喘”的。後來幹脆改了規矩,實在跟不下來的,隻要把咒語能說上兩句,這事就算完。


  念完了咒語,請香頭和師父坐在上座,教眾分別與兩位上茶,然後用朱砂在口邊、心口、掌心點三個紅點,意思與教中口不說壞話,心不想壞事,手不做壞行,但有異心,上頭神明都看著呢。


  然後在兩份文書上寫上入教者姓名,摁上了手印,就算是與神明下簽下了合約。事後將其中一份合同文書本人保存,一份留與教中保存,燒完夜紙,至此時入教儀式就算是成了,從此便是教中之人,可以得彌勒佛庇佑了。入教之後,眾人可以往教中捐錢,以備將來種福田用,多少都隨意。捐錢少者得小福,捐錢多者得大福。


  入門以後教規也簡單:凡入教者,可以不剃毛發,不穿僧衣,在家出家。白日裏眾人正常勞作,入夜則聚集聆聽教理,教首們平素除了講經、施符水與人治病以外,還可看相卜卦,預測天時,還教授拳術,打坐、醫診,教眾之間,可以師徒相傳。


  因此教提倡教眾孝順父母,入了教來,原本在家中忤逆不孝的兒孫,為了這話,嚇得趕緊回家給爹娘挑水。成日生事鬧亂的兒媳,到此時說話也都變了腔調,一句重話也不敢說,生怕彌勒佛怪罪,再降些災難下來。眾人一看有這好處,都爭相讓晚輩入教,一時間父子母女間互相傳播,村坊、鄰裏、親屬之間,不斷往裏頭拉人的。


  彌勒教正在壯大時,突然趕上黃河決口、河北大雪、大名府開建,這幾件事加起來,讓山東、河北多地的百姓忽然就覺得:老天真的要降災了,再不上船,怕就晚了!嚇得周遭皆人心惶惶,不可遏製,紛紛投到彌勒教門下。


  一時間彌勒教興盛無與倫比,教主也立刻聲名遠播。河北路許多州府的人,響應的何止數十萬眾,眾人篤信王則等人,心甘情願供他驅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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