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3 傳遞消息
當下盤成亮率領著一撥軍士，將附近村中的許多人口，全部用皮鞭給驅趕來，每個村的自動分成一組，每組每天砍多少樹，往山下搬運多少木材，都給他們定好了量。
為防止偷懶，盤成亮還給他們限定了時間，到了期限搬運不完的，那就等著倒楣吧：挨餓是輕的，弄不好就得挨皮鞭。若趕上倒楣，盤成亮那廝心情不好了，就更糟了：眾人會挨上一頓毒打，兩條腿被軍士打得肉爛。
幸運的自己能好過來，然後被軍士拎起來再幹。倘若哪個身體差，傷重了遲遲不好的話，那就壞了：盤成亮會命軍士把他們扔下山澗，免得活著再繼續浪費糧食。倘若有誰扛不住了想逃，一旦被捉住，小命立刻就沒有了。
因為活兒太難幹，需要的木材又太多，區區一兩個村子的人，一天根本幹不了多少，不夠用的，就需要去別處大肆網羅人口。這麽一來，湘江北岸的瑤、漢百姓，立刻就跟著倒黴了：不僅僅是青壯的村人被他們脅迫，因人數不足，連村裏麵兩步一搖、三步一顫，牙齒全都掉光了的老漢，也一塊被他們趕到山上。中風偏癱的見了他們，一嚇也都能動彈了。
這麽一班人進了村，哪裏是單單抓抓人，驅趕他們上山幹活，就行了的。這廝們除了抓人外，還有抓雞的、趕豬的、牽羊的、奪牛的，還有劫財、搶掠婦人的，合村都鬧得雞飛狗跳。本來那些村裏的瑤蠻，因為嫌漢人的賦稅眾，對漢人不是太滿意。對這場仗，心裏是向的是自己人和儂軍。
如今一看這個模樣，不少人私下裏便咒罵道：“盤成亮那鳥廝不是個好貨，比起盤成安差遠了！起碼盤成安活著的時候，還沒有自己人折磨自己人！”回複的便道：“比盤成安？我看他連漢人都不如！起碼漢人當知州的時候，頂多是過來要要錢，還不會抓人上山去給他砍樹！”
當初看好盤成亮，覺得盤成亮人不錯，可以幹好知州的人，這時候仍舊不嘴軟，還在替
盤成亮說話道：“盤知州是祁陽本地的人，鄉裏鄉親的，難道他想為難咱們，故意跟底下人做對麽？還不是因為宋軍要打仗！
他們一來，火炮開道，又是人啊，又是馬啊，奔著咱祁陽就殺過來了。咱們瑤軍有什麽？不就能沿江設設障，對宋軍阻礙阻礙麽？就算攪擾了村裏人，那也是為了抵抗宋軍，不肯投降！就算要罵，那也不該罵盤相公，應該去罵姓趙的，罵那個宋朝的皇帝吧！”
這話兒沒幾個讚同的：那些被趕去上山砍樹的勞役，是盤成亮派人驅趕著去的；到村裏劫奪財物和人口的軍士，也是盤成亮手下的蠻瑤。既然是這樣，這仇兒算在別人身上就不對，就應該找盤成亮那廝算賬，說那些別的沒有用！
卻說祁陽城郊外有一戶姓唐的，家主叫唐萬。因唐萬的父母死的早，家裏麵隻有兄妹三個人相依為命。數年之前，率領瑤蠻起兵的頭領唐和，與唐萬這廝沾些遠親。為了賺些餉錢養家，唐萬這廝便投靠了唐和，在蠻軍中待了幾個月。後來唐和投降了宋軍，唐萬這些底下的人，便回家繼續務農了。
因盤成亮派軍士出來捉人，唐萬本人被捉了勞役。他家的妹子，因為著急去打聽兄長的情況，也被盤成亮手下的軍士給擄走。剩下家中的一個幼弟，因為見軍士要牽牛，跑出來抱著牛不撒手，被軍士一刀給刺死了。本來就不容易支撐的家，一下子就散了。
唐萬這廝氣不過，趁著盤成亮手下軍士不在的時候，私下裏與眾鄉鄰商議道：“眼看宋軍要打過來，祁陽城馬上就要破，盤成亮小命快到頭了，咱們何必再幫他呢？將來宋軍的人馬到了，一聽說咱們都幫過儂軍，那就是儂智高的同黨了，豈能輕易饒了咱？不如咱們想辦法投靠了宋軍，讓宋軍幫咱們殺了盤成亮！”
眾人便道：“哥哥，你這話兒說得雖然是，可那班軍士全都有兵器。你偷個懶兒，他們立刻就看見了，老大皮鞭便抽過來，逃走的馬上能見了閻王。就算是不滿，哪個敢放半個屁呢！”唐萬則道：“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姓盤的也不過是個人。我就不信，咱們找不到一個機會！”
話兒雖然是這麽說，有人立刻提醒道：“咱們一天隻能吃兩頓，除了身上挨皮鞭，幹活把力氣都消磨沒了。一天下來，一個個餓得像孫子似的，走路都飄。他們三頓飯頓頓不落，沒事就坐在石頭上，養足了精神。就算是不怕，哪還有力氣跟他們拚呢？！”
這個話兒也說得是，硬拚不行，這件事看樣子隻能是智取。這座山上，所有盤成亮捉來的勞役，一共能有好幾百人。這裏頭年輕膽大的後生，憤怒盤成亮的所作所為，心裏麵想結果他性命的，很是有那麽好幾個。這樣的人，互相在山上遇著時，都不用說話，眼神裏麵，就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在山上的時候說話不便，行動就有人在旁邊看著。中午吃飯的那點時間，人也都是散開的，聚在一塊兒說話的話，容易被發現。
可是到了晚飯的時候，所有人都在一塊兒吃，幾百人吵吵嚷嚷的，就算幾個人在一塊兒說話，也沒人注意。而且這時候軍士看的也鬆，他們自己也得去吃酒，哪兒有工夫管這些勞役。
這幾個人，瞅準吃飯的機會，把話兒拿出來這麽一說，立刻都讚成。當下眾人推唐萬為頭領，已商量好了：先摸清盤成亮這廝的底細，然後把山上的情形畫下來，想辦法傳到宋軍的手上。隻要宋軍肯打過來，就憑盤成亮的那些人馬，馬上就得土崩瓦解，爭相逃命！
說幹就幹：幾天下來，唐萬以及他的同夥，都已經摸清了蠻瑤的規律，眾人隨即就開始安排。到了次日，天色漸亮的時候，眾人也都像往常一個樣，開始排著隊上山了。等木頭砍了個差不多兒，就開始往山下運送了。
今天仍舊跟往常一樣：在山上負責運送木材的人，也分成了幾撥，一節節把木材往山下搬運。中間站了許多的軍士，哪個敢偷懶，馬上他們就能看見，鞭子老遠就抽過來了。等到木材傳遞到山下，然後再由山下的勞役，直接把木料往江中搬運。
今天幹活的那些人，害怕皮鞭，好像沒哪個敢偷懶。那班軍士盯得累了，也沒有過去檢查木料，正三三兩兩站在一塊兒，在那裏閑話家常呢。
隻聽見一個軍士道：“樹已經砍了不少了，怎麽上頭還不叫停下？沿江設障該夠了吧？！”另一個往周圍看了看，好像沒有人注意這邊，便悄聲道：“你別吱聲！我聽說上麵正在那造船呢。”問的便道：“好好的為啥突然要造船？”回複的便道：“馬上宋軍就打過來，底下人叫宋軍俘虜了，沒什麽大礙。像盤相公這樣做知州的人，宋軍能讓他活著麽？”
眼瞅著近處的軍士在低聲說話，其他那些看的人，距離又遠，正是行事大好的時機。唐萬使了一個眼色，其他人立刻就明白了，當即依計行事。趁兩個軍士不注意，有人把中間掏空了的幾節木頭，偷偷混入木料中間。其他人裝作沒看見，立即把木料扛起來，轉身要走。
正唐萬往那邊看的時候，才剛還在那說話的軍士，突然站起來，朝著唐萬大叫道：“你在那磨蹭什麽呢？怎麽還不去砍樹？晚上不想吃飯了麽？！”唐萬捂著肚子道：“哥哥饒恕小人則個！也不知怎麽，今天突然有些肚痛，讓我略坐一會兒吧！”軍士又罵：“別在那給我裝病了！今天砍的樹不夠數兒，別說是你，連你們村的都別想好過！”
眼看軍士已跳將起來，拿起鞭子朝這裏走了，唐萬立刻就站起來，拿起斧子開始幹活兒。和唐萬一夥兒的那些人，趁軍士盯著唐萬的工夫，已經將東西送下去了。
原來唐萬事先有安排：因為這幾日眾人已經摸清了盤成亮作息的規律，還有他身邊的軍士的部署、以及山上崗哨的情形，連盤成亮這廝的落腳地，眾人也都弄明白了。唐萬仗著自己識幾個字，把這些全都寫下來，甚至還畫了份詳細的地圖。
眼瞅無人，唐萬把寫好的東西抄了幾份，然後把幾截木料的中間掏空，把東西塞到木料中間，用蠟封好。等到把木料運下去，木料順著水飄去了下遊，秘密被宋軍發現的時候，他們知道了盤成亮的底細，捉他肯定就容易了。等到宋軍打下來祁陽，就算眾人為盤成亮做過事，因為有通風報信的功勞，也可以抵消。
因唐萬已經往江中傳遞了消息，知道這事的幾個人，害怕被蠻軍發現了，都緊張得不行，心裏麵捏著一把汗。然而眾人白緊張了一場，往江中遞信兒的這件事兒，盤成亮手下那一夥兒蠻瑤，根本沒發現。仍舊在大口大口吃他們的雞，一碗一碗吃他們的酒，仍坐在石頭上繼續吹牛。
到了第二天早上了，他們仍舊沒發現什麽，照舊驅趕著眾人上山。在山上這廝們仍舊與往常一個樣，該吃的吃，該喝的喝，碰上他們不滿意了，該打也是打，該罵的仍舊還是要罵。
見這個情形，眾人心裏麵小聲道：“吃，讓你們吃，多吃點，等到一會兒當了俘虜，準備力氣好哭爹喊娘！”還有人心道：“先讓你們蹦躂幾天，狗東西！看著吧，你們的好日子馬上就到頭了！”開始眾人還都踴躍，等著要看盤成亮倒楣，怎奈等了大半天，遲不見宋軍要來的跡象。
終於等到天黑了收工，軍士們全都離開的時候，有幾個忍不住問唐萬道：“哥哥，那東西真的送出去了麽？”唐萬便道：“我親自經手辦的事，怎麽你們還不放心？”問的又道：“怎麽宋人還沒有動靜？”唐萬想了想便道：“就算看見了咱們的消息，那頭準備不需要時間？再等等吧！”
眾人一想，確實也是這麽個道理：種莊稼還得提前幾天呢，還得準備播種的東西。更別提打仗了，怎麽不得提前預備？既然這樣，先讓這廝們快活一天，等到明天晚飯的時候，肯定就有動靜了。
睡了一夜，轉眼間又是第二天。白天一整天，沒見宋軍有什麽動靜。眼看著太陽下了山，天色已晚了。因為還有活沒幹完，山上的軍士發了火兒，急忙把皮鞭揮過來，一疊聲大罵勞役道：“整整一天，才砍了這麽一點樹，好幹什麽？！不把數給我砍完了，都別想吃飯！”
眾人便道：“上下饒恕小人們則個！上午下了場大雨，沒法兒幹活兒！”一個軍士又罵：“這話你去跟宋軍說去，看看他們準不準假！”另有一個軍士道：“哥哥，跟這幫村驢廢什麽話？他們聽麽？要我說講理還是得靠鞭子！”
當日眾人不能休息，被軍士驅趕著點上火幹活兒。因火光引來了盤成亮，盤成亮大罵軍士道：“哪個準你們點火的？嫌宋軍不知道咱的位置，故意給他們指路麽？給我滅掉！”軍士挨盤成亮一通罵，把火給滅了，勞役們這才能歇了，眾人才吃上了一口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