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神扮鬼

  寧之汌一路都沒理人,薑之年想找機會跟他說話都很難。


  江昊還在處理正事,本想找個助理來接他的,但他回絕了,說有人來接,江昊問是誰,薑之年不說話了。


  江昊靈光一閃,“寧之汌?”


  車已經開到一條小路上了,路兩旁都是樹,前後都沒人,特別靜。薑之年挪了挪屁股,看著坐在駕駛座上開車的人,語氣不太自在,“嗯。”


  “唉,行吧,那你們小心點兒,別讓狗仔拍到了。”江昊聲音軟趴趴的,像突然沒了精氣神,“回去早點兒睡。”


  薑之年覺得這句“早點兒睡”似乎另有所指,但江昊很快就把電話掛了,沒給他提問的機會。


  耳邊突然又安靜了,寧之汌開的是自己的車,很穩,隔音也很好,薑之年喜靜,但今天又覺得車裏過於安靜了,問:“寧汌,我可以開音響嗎?”


  寧之汌咬了咬口腔內壁,不太想說話,但又舍不得晾著薑之年,沒回話,而是直接把音響打開了。


  音響連接著他的手機藍牙,打開後就自動播放了他手機裏的音頻。


  薑之年沒聽到聲音,疑惑地看著寧之汌,眼裏似乎寫滿了“你怎麽這樣”,寧之汌看了他一眼,一想到此時此刻車裏就他們兩個人,心裏一軟,聲音都有些啞了,“可能是聲音太小了,你把它調高就行。”


  而後又覺得自己太凶了,放輕聲音,“你別看著我,我開車著呢。”


  “哦。”薑之年沒問他為什麽不能看他,一邊去點音量鍵,一邊說:“寧汌,你臉好紅。”


  “車裏有點兒熱。”本來可能隻是發熱的臉瞬間就燙得能烤雞蛋了,寧之汌又控製不住音量了,眼睛直直盯著前方的路,不敢往旁邊瞟,故作淡定,“怎麽?哪條交通法規規定臉紅的人不能開車了?”


  薑之年把聲音調大了,嘴上回著話:“沒有,我就是……”


  “寧汌……哥哥……”


  音響裏傳出來的聲音讓兩個人都怔住了,寧之汌一心急,一腳踩到了刹車,兩人由於慣性身體往前傾了傾,又被安全帶拉回來了。


  寧之汌慌裏慌張伸手去關音響,薑之年低著頭沒說話,隻是在第一時間拉住了寧之汌的胳膊。


  音響裏的聲音還在繼續。


  寧之汌這個本來就沒臉皮的人臉皮更是臊得慌,眼睛時不時地看一眼音響頁麵,完全沒敢看薑之年臉上是什麽表情,心說這個錄音怎麽這麽長,好不容易等到切歌了。


  結果又是單曲循環……


  薑之年把音響關了。


  車裏又恢複了寂靜。


  寧之汌把手垂下去,連帶著腦袋也耷拉了,但很快又恢複成那個流裏流氣的模樣,大老爺一樣坐著,“我錯了。”下次還敢。


  他突然想明白了,對付薑之年這個嘴硬心也硬的人就是不該留臉皮,麵子算什麽……


  薑之年看向他,“什麽時候……錄的?”


  寧之汌想伸出手去揪薑之年的衣袖,被躲開了,他解開安全帶,強勢地牽著薑之年的手,“就高二上學期,你吃多了感冒藥昏睡的那次……”


  寧之汌一直都記得那天。


  他去幫薑之年買感冒藥結果聽錯了醫囑,又沒仔細看說明書,一回教室就摳了五六顆膠囊讓薑之年咽下,薑之年喉嚨小,吞了好幾次才吞完,還奇怪地問他為什麽要吃這麽多顆,寧之汌說他也不知道。


  後果就是,薑之年在回家的路上暈倒了。寧之汌不知道他家在哪兒,隻好把人背回自己家去了,還傻乎乎地圍著薑之年讓他喊自己哥哥,薑之年暈暈乎乎的,寧之汌讓說什麽他就說什麽。


  寧之汌覺得這麽乖軟可愛的薑之年實在太難得了,於是他靈機一動,拿出手機開始錄像……寧家父母回來看到家裏躺了個人事不省的男孩子,嚇得趕忙把人送醫院去了,到醫院後寧之汌才知道,再晚五分鍾薑之年就沒命了……


  後來薑之年走了,寧之汌會經常拿出來看,有時候喝醉了,就邊看邊笑,邊笑邊哭著罵薑之年沒良心……他忙起來了就把音頻單獨剪出來了,放到音樂軟件裏,偶爾聽一次。


  薑之年左手被緊緊扣著的,隻好伸右手把寧之汌麵前置物盒裏的手機拿出來,看了看播放記錄,“……偶爾?”


  “對啊,也就五千多次而已,你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寧之汌擺擺手,開始鎮定自若地陳述自己的罪行:“才五千多次……這還是聽的呢,你都不知道我偷偷看那個視頻看過好多次……”


  薑之年任由他牽著,耳邊全是他的聲音,忍不住想打斷他的話,“我有話要跟你說……”


  “等等,先別說話。”寧之汌看了一眼後視鏡,又透過車窗往後麵看了一眼,心神一凜,“後麵好像有車跟著我們。”


  薑之年嘴被捂住了,順著寧之汌的視線往後車窗也看了看,隨即確定性地點頭。


  的確是跟著他們的,出雜誌社的時候薑之年就看到過那輛白色的車,隻是一路上關顧著注意寧之汌的神情了,沒發現那車一直在不遠不近地跟著。


  寧之汌見多了這種又慫又不願意放棄發財路的狗仔們,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一把瓜子出來剝,“我們再等等,整整他們。”


  薑之年懶得動手,寧之汌就一顆顆剝出來喂他,前者不想吃,後者非要喂。


  “胖哥,他們停了這麽久,是不是發現咱了?”高個子問小胖子。


  小胖子把腦袋從車窗伸出去瞅了兩眼,“我覺得可能是。”


  高個子眯著眼睛湊近擋風玻璃往前看,“胖哥,你怎麽知道我們跟的一定是薑之年?我們都沒看到他的正臉。”


  小胖子吃了根拇指餅幹,“我確定是他,他早上就穿的是那件LIN家的白色衛衣,出來還是那件,他助理好像換了一個人……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衣服,我查了一下,是限量款,全球隻有兩百件。”


  “胖哥你眼神真好!”高個子真心實意誇獎他。


  小胖子仰著腦袋不置可否,“那當然!我們再等等,要是能拍到薑之年的正臉照,隨便編個花邊新聞放上去,咱未來幾年都能吃香的喝辣的!”


  “對對對!”


  兩人在車裏又坐了十多分鍾,都開始犯困了,高個子打著哈欠流著眼淚,“他們到底還走不走啊?”


  “我也不知道啊……”小胖子說完就打起了呼嚕聲,高個子看他胖哥都睡了自己幹脆也睡會兒吧……


  高個子睡著睡著就往小胖子身上靠,做了個噩夢還叫了一聲,小胖子驚醒,凝神看了看前麵,總覺得哪個地方不對勁,他突然把睡得像死豬一樣的高個子拍醒了,“小高!”


  “嗯?”高個子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前麵的車,兩人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三個字:發財了。


  他們扛著攝像機就下車了,屏息凝神,慢慢靠近前麵那輛路虎。


  車在微微震動。


  兩個狗仔都覺得這個頻率似乎過火了一些……


  小胖子手裏的攝像機太重了,他指了指攝像頭,又指了指前麵的車,示意高個子兩麵夾擊,高個子會意,抱著單反先一步蹲到了路虎旁邊。


  車子隔音太好,高個子沒聽到裏麵的聲音,蹲在車門旁邊慢慢站起來,但車窗貼著防窺膜,看不見裏麵的情形,高個子怕被發現,又急忙蹲了下去,趴在地上往前方挪。


  為了跟蹤薑之年小胖子還特地找了最頂尖的設備,不過頂尖不頂尖他不知道,重倒是真重,小胖子撲哧撲哧喘著粗氣,拖著攝像機走了一半,一看還有十多米,心說這截路怎麽就這麽長……


  高個子沒等來後援,準備自己行動了,於是乎,高個子終於爬到了路虎的前邊,舉著個相機搞突然襲擊,像隻壁虎一樣趴到了引擎蓋上。


  他看清車子裏的畫麵後愣了十秒鍾。


  “啊——”


  小胖子終於走完了幾十米取經路,剛縮到車門旁邊,被高個子慘烈的叫聲嚇了一大跳,然後把攝像機丟在地上,飛過來給了高個子屁股一腳,“叫叫叫!你是多怕薑之年不知道我們圖謀不軌呢?!”


  高個子止不住地往地上縮,“胖胖胖哥,你你你看裏麵!薑薑薑之年,他他他他他……他……”


  “薑之年咋了?你也太沒出息了。”小胖子撇著嘴,他們圍觀了這樣一場壯觀的“喜事”,按道理來說薑之年應該要求著他倆銷毀證據,果然啊,小高還是太年輕了,現場看個片都能被嚇成結巴。


  小胖子扒開差點兒尿失禁的高個子,瞪著眯眯眼往車裏看,“我倒要看看薑之年有多猛……”


  車裏很昏暗,他臉湊到車窗上了才看清了裏麵的內容。


  隻見他們想拍照爆料的薑之年,閉著眼躺在副駕駛上,安靜柔和的臉此刻異常詭異,整個人,像是……死了一樣。


  而本該坐在駕駛座上的那個男人,卻趴在方向盤上,臉幾乎貼著擋風玻璃,隔著透明的玻璃直勾勾地盯著試圖偷窺的人。


  表情似癡迷又變態。


  三秒後。


  “操操操!小高你別拉著我!”


  “胖哥你別丟下我一個人!”


  兩個差點兒就能發大財的狗仔瞬間就丟盔棄甲,連地上的頂級設備都沒帶走,屁滾尿流地爬回了車裏,一踩油門,撞到了旁邊的樹,手忙腳亂地,幹脆把車也棄了,不到一分鍾就跌跌撞撞地跑了。


  演個變態殺人犯對於寧之汌這種戲超多的影帝來說簡直是輕而易舉,他按下了車窗,把頭伸出去看了一眼,“真是沒意思……”他小聲吐槽,又縮回來關上窗戶,扭著頭看睡著了的人。


  他在車裏胡亂鬧了一會兒,看到後麵狗仔下了車才不亂動了。薑之年累了一天,在這樣的環境下居然也睡著了,安安靜靜靠在座椅上,頭微微往這邊傾,胸口輕輕起伏,左手緊緊揪著右手的衣袖。


  即使睡著了都是防衛的姿勢。


  寧之汌輕輕撥了一下薑之年的耳垂,又順手刮了刮他的鼻子,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坐回去了,盯著前麵的路麵發呆。


  耳邊是平穩細微的呼吸聲,薑之年的存在讓寧之汌心安,讓他恍惚覺得,這七年隻是彈指一瞬,做了個不那麽好的夢,夢醒後發現夢裏離開的人還在身邊,一切都沒有變過。


  他還是那個整天苦惱喜歡上自己好朋友該怎麽辦的傻小子寧汌,而薑之年,也還是那個一生氣就皺眉、一笑就讓人覺得世界燦爛了的薑之年。


  兜兜轉轉七年,寧之汌清醒著做了個美夢,在夢裏被薑之年愛了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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