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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南路綏靖 四

  次日,天色剛剛擦亮,軍營中便有號手吹奏起床號。


  軍營中的兵士們聽到起床號,都各自起床,打整發式,刷牙洗臉,穿戴盔甲,待所有人都打整完畢,劉仁玉下令拔營,全軍朝著綏德城進發。


  那些個跟隨部隊一起行動的流民,劉仁玉給他們找了新的任務,讓他們扮演輔兵和民夫的角色,幫忙搬運建設營帳的器材。


  待大軍走了兩個時辰,接近綏德城的時候,劉仁玉勒停馬匹,對劉仁傑道:“去把王左掛那廝提溜過來。”


  “是,大人。”劉仁傑得令,便勒馬返身進入後方大隊之中。


  過不多時,渾身綁著繩子的王左掛被帶至劉仁玉身前。


  “鬆綁。”劉仁玉下令道。


  自有兵士解除繩索。


  王左掛被捆紮多時,血氣不暢,驟然被鬆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四處揉捏,舒活筋骨。


  劉仁玉等著王左掛活動一陣,便開腔道:“前麵還有1裏地兒就是綏德城了,苗美就在那裏,你先去問問他們願不願意接受招安吧。”


  “小的這就去。”王左掛情緒低落地答應一聲道。


  “給他一匹馬。”劉仁玉吩咐道。


  自有兵士牽來一匹駿馬交到王左掛手上,王左掛接住韁繩,便翻身上馬,對著劉仁玉招呼一聲:“小的去了。”


  “嗯,快去快回。”劉仁玉點一點頭。


  “架。”王左掛一夾馬腹,催迫馬力,很快就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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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綏德城,城頭上一位身著青色小雜花官袍,腰係烏角帶,頭戴漆紗襆頭,腳蹬皂靴,做文官打扮的中年男子一臉優色地看著城下一大片作勢要攻城的流民。


  他身邊一位身著老舊盔甲,有些富態,做武將打扮的中年男子正不斷地詢問道:“李州尊,城下流賊鼓噪,怕是要攻城了,您說咱們怎麽辦啊?”


  李知州聽到這等問題,極為不耐地怒聲回道:“趙鴻烈,你這蠢笨丘八,你是武人不是?流賊要攻城,你堂堂一個遊擊將軍居然問我一個文官怎麽辦?”


  “嘿嘿,小的是武人不假,可是平素咱們綏德,無論大小事務不都是聽您的吩咐嘛。”趙鴻烈滿臉堆笑地回複道。


  “現在是什麽時候了,你居然跟我說這個,本官不是個知兵的人,如今流賊大軍壓境,自然該你來主持大局了。好了,本官把禦敵的大事托付給你,你且說說,你可有禦敵方略。”李知州詢問道。


  “即然州尊如此信任小的,那小的就說說這個禦敵方略吧。州尊,小的手下的兵不多,手裏頭除了10個家丁,就隻有100個得用的兵丁,除此之外,實在是無兵可用。”


  趙鴻烈先將綏德的實力擺出來。


  “你且等一下,好你個貪鄙丘八,平時找咱支領軍餉的時候,說自個兒手下有500.人,如今一打起仗來,你又說手下隻有十個家丁,還有100個兵,本官且問你,你從前養兵的錢去了哪裏?”李知州瞪著眼睛厲聲責問道。


  “有一半兒在你那裏。”趙鴻烈先是小聲嘀咕一句,接著便裝傻充楞,隻是嘿嘿傻笑,並不言語。


  “哼!早就知道你虛冒兵餉,平素多雇傭市井無賴充作兵士,應付上官的查驗。現在是用人之際,本官先不跟你計較,你最好戴罪立功,打退流賊,不然城池有失,我在黃泉路上走,也一定拉著你做伴兒。”李知州威脅道。


  “哎哎,小的知道了。州尊,為今之計,是先征集民壯,與小的一道固守城池,然後等待榆林方麵的援兵。”趙鴻烈進獻方略道。


  “榆林會有官軍來援嗎?”李知州麵帶喜色,跌聲問道。


  “有的,小的派出去的探馬回報,榆林的援兵昨日剛剛擊滅圍困米脂的流賊,現在正朝著咱們綏德趕來。”趙鴻烈回複道。


  “那就好,那就好。”李知州喜得直搓手道。


  “州尊,在榆林的援軍來到之前,咱們還是需要守好城池才好,不然援兵來了,城池卻被攻破,那咱們隻怕要被洪軍門彈劾的。”趙鴻烈提醒道。


  “對,對,你說的對,你快些去布置防務去吧。”李知州吩咐道。


  “哎,好咧。”趙鴻烈先答應一聲,接著又期期艾艾道:“嘿嘿,州尊,這個非常時期,還需錢糧激勵將士們賣命,您看是不是.……。”


  “你!”李知州聽到此等要求,難免臉上一黑,不過他想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道:“府庫裏還有些錢糧,本來是要上交朝廷的,如今軍情緊急,你先去找主簿領一些來支用吧。”


  “小的代兵士們謝過州尊厚賞。”趙鴻烈謝過李知州,便換上一副威嚴的麵孔對著手下人道:“去把城裏的民壯都叫到城頭上來,準備抵禦流賊。”


  “是,是,小的這就去。”那手下應上一聲,便要帶人去征集民壯。


  當這個趙鴻烈的手下才剛剛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忽然聽到城中有人高聲喊道:“不好了,有賊人的細作放火了。”


  此人話音一落,城頭上的李知州和趙遊擊便看到城中有好幾處起了火,冒出陣陣濃煙。


  李知州見狀,頓時駭得麵無人色道:“趙鴻烈,有賊人細作混入城中,你還不快去彈壓。”


  “你娘的,先前要不是你假仁假義,非要放饑民入城,怎會有此等禍事。”趙鴻烈在心裏把李知州罵了不下百遍,不過他嘴上卻是應聲道:“小的這就去。”


  趙鴻烈應付完李知州,便抖擻一下精神,對著身邊的親衛道:“趙澤霖,你帶著咱手下幾個得力的人,找一些民壯幫忙,去用磚石把城門塞住,莫要讓流賊的細作打開城門。”


  “得令。”趙澤霖得到命令,便帶著30員兵士,徑自走下城頭,去尋找民壯,填塞城門去也。


  趙澤霖走後,趙鴻烈又下令道:“趙澤楚,你速速帶幾員騎士,到街市上去,見到形跡可疑,四處舉火的人就馬上格殺。”


  “是。”趙澤楚領命而去。


  “朱巡檢。”


  “小的在。”


  “你速速帶著衙役們領著街坊取水救火,如果遇到賊人的細作,也是就地格殺。”


  “小的明白。”朱巡檢答應一聲,便帶著手下一班衙役往城裏而去。


  “州尊,您看小的的布置如何?”趙鴻烈做完布置,就問李知州道。


  “甚,甚好。哎,我且問你,你說城裏有賊人作亂,外麵兒再有流賊接應,咱們守得住不?能不能等到援兵來啊?”李知州哆哆嗦嗦地問道。


  “切,無膽書生。”趙鴻烈心中暗暗鄙夷幾句,然後又寬慰道:“州尊且寬心,城內一些個細作,轉眼就能消滅掉,小的在此坐鎮,守個幾天不成問題,而且朝廷的援兵馬上就到,所以綏德無憂矣!”


  “那就好,那就好。”李知州一邊說,一邊掏出手帕,擦拭額角滲出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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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綏德城下,一個手持雁翎刀,一臉精悍之色,做普通百姓打扮的年輕男子望見綏德城中火起,便嘴角一翹,嘿嘿笑道:“派進去的探子在舉火了,料想城裏必然有些混亂,你快去,跟大頭領說說,探子們開始行動了。”


  “好咧。”另一個年輕男子答應一聲,便急急朝著不遠處一座土地廟走去。


  那年輕男子跑了一陣,便進入一座土地廟之中。


  在這土地廟中,隻見兩個錦衣華服的男子對坐在一張案幾旁,正抓著陝西特色肉夾饃大吃大嚼。


  這時,其中一個華服男子見有人進來,便將肉夾饃丟在瓷碗中,拿起一個純金酒盞,飲一口秦地苦酒,隨後便五官擠做一團地長歎一聲道:“爽利。”


  那華服男子說完,便把剛抓過肉的手在錦衣上擦來擦去,隻擦的衣服上到處是油,他也毫不心痛。


  “幹嘛?”那華服男子問道。


  “大頭領,二頭領派小的來告訴您,咱派到城裏去的探子正在舉火,您看是不是裏應外合,這就開始攻城呢?”那報信的年輕男子問道。


  “這個事兒,要問唐爺才成?”那華服男子說完,便對另一個華服男子說道:“唐爺,您從前是官軍,打仗的事兒,您熟悉,您看這個城,能不能去攻?”


  “既然有內應在城中舉火,城中必然大亂,而那個綏德州的情況,咱老子從前當官軍的時候也是知道的,遊擊趙鴻烈,喝兵血的名頭響的很,城裏能戰的兵撐死兩百,咱們待會兒派人去車輪戰,等守軍疲敝,咱老子手下的600壯士一衝,苗大頭領,綏德就是咱們的了。”唐爺嘿嘿笑著,描述著美好的前景。


  “那是自然,您手下600人,可都是從前的邊軍呢,肯定比這綏德州裏的土雞瓦狗強多了。”苗大頭領諂媚道。


  “嘿嘿,那是自然。”唐爺撫須大笑。


  “來,唐爺,咱們把這些個肉夾饃吃完,這些個酒喝完,就去觀戰,如何?”苗大頭領道。


  “好啊,”唐爺依言端起一個純金酒盞,大笑道:“來,走一個。”


  “好咧,”苗大頭領正待喝上一杯。


  忽然外麵又有一人闖進土地廟,跪地稟告道:“大頭領,外麵來了一個叫王左掛的,說是跟您認識,有事找您,您見不見?”


  “王左掛!?他不是在米脂嗎?咋跑到額這兒來了?去把他叫來,啊不,把他請來。”苗大統領吩咐道。


  “好咧,小的這就去。”那手下得令,便徑自走出土地廟,去請王左掛。


  過不多時,王左掛便被帶至土地廟中。


  “王左掛,還真的是你,你不是在米脂嗎?咋跑到額這裏來了?”,苗大頭領驚詫道。


  “苗兄弟,額跑到你這裏來卻是逼不得已啊。”王左掛苦笑道。


  “怎生個情況?”苗大頭領疑惑道。


  對於苗大頭領的問題,王左掛並未立即作答,他望見桌子上有吃的東西,也不管人家請不請他吃,就自顧自地抓起來大吃大嚼。


  等王左掛消滅掉一個肉夾饃,又喝下一杯苦酒,這才有些悲傷地說道:“北方來了一隊官軍,把咱們全抓了,那個領頭的官軍大官兒叫額來勸降於你。”


  “啥!?全抓了,怎麽會,你可有200多騎兵啊!”苗大頭領圓睜雙目,難以置信道。


  “這隊官軍跟咱們從前遇到的不一樣,窮追不舍,而且甲兵犀利,非常厲害,除此之外,他們既不要首級,也不要銀錢,專門跟咱過不去,咱打他們不過,隻好投降了。”王左掛又道。


  “這樣啊!?”苗大頭領聽了王左掛的話,久久不能言語。


  “苗兄弟,官軍招安咱們以後,還是給咱們吃了幾頓飽飯的,你看要不也受了招安吧,畢竟這次的官兵跟從前的不一樣,可是認真辦事的,你可要好生掂量一下。”王左掛勸道。


  “嘿嘿,他們是官軍,咱老子從前不也是官軍嘛,你叫王左掛是吧,額且問問你,來的官軍有多少人,何處的口音,主官是誰?”一直在一邊沒有做聲的唐爺忽然道。


  “這位是?”王左掛見到一個生麵孔,便詢問道。


  “這位是最近才入夥兒的唐禮臣唐爺,從前可是正經的延綏邊軍,而且還是個把總,因為勤王的時候沒有軍餉,心中不忿,這才落草,他手下可有600從前的邊軍呢。”


  苗大頭領方才聽說來剿賊的官軍厲害,心中不免惴惴不安,如今唐禮臣發話,才想起來自個兒手中還有這樣一張王牌,是以他馬上就恢複信心,眉飛色舞地介紹起唐禮臣來。


  “來的官軍約摸有六、七百人,都是騎兵,一水兒的紅色盔甲,紅的耀眼,都是本地口音,領頭的武官頗為英武,被稱作劉大人。”王左掛道。


  “本地口音的劉大人,怕不是那個被稱作劉老財的劉武國吧,這廝手下的兵咱又不是沒見過,得力的也就是他那幾十個家丁而已,你們能被他們打敗,隻能說你們太不濟事了。”唐禮臣嘿嘿笑道。


  “唐爺硬要這麽說,額也沒啥好說的。”王左掛見唐禮臣小瞧自個兒,難免有些鬱悶。


  “所謂兩軍交戰,不斬來使,留你一條命,回去跟那個劉大人說,咱們不受招安,叫他們來跟額唐某人過兩招。”


  唐禮臣先大咧咧地回複王左掛,然後又假模假樣地問苗大頭領:“不好意思,咱沒有問過你,就先表了態,你如果不同意,就當額沒說。”


  苗大頭領聽到這個話,先是擺擺手,接著又道:“唐爺說的話正是我想說的,王左掛,你就回去跟那個劉大人說吧,咱們不受招安。”


  “好,苗兄弟爽利,額這就回去複命。”王左掛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出土地廟。


  苗大頭領等王左掛走遠,便麵有憂色地對唐禮臣道:“唐爺,王左掛的實力真的不弱,他手下也有100多從前的邊軍,他們敗得如此幹淨利落,隻怕那夥兒官軍有些紮手,咱們不如拋下流民,讓些個流民拖住官軍,咱們自個兒就趕緊跑遠點兒,換個地方再行就食可好?”


  “大頭領,你盡管放心,額手裏有600從前的邊軍,那夥兒官軍也才600人,打起來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您啊別怕,咱這就去會會那隊官軍,要是咱們打贏了,不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就近打綏德了嘛,如果打不贏,大不了鑽山溝子去,等官軍走了,再出來殺掠便是了。”唐禮臣建議道。


  “可是城裏的探子已經在舉火了,咱們若是不攻城,隻怕他們就完蛋了。”苗大頭領不忍道。


  “咱們如果攻城,官軍來一攻,咱們必敗,所以倒不如舍棄那些探子,先去打那隊官軍,萬一打贏了官軍,大不了多填幾條人命去攻城。”唐禮臣滿不在乎道。


  “那就隻能怪他們命苦了。”苗大頭領歎息一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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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大人,小的去苗美那裏去勸過了,他們不願意受招安。而且他那邊兒有個叫做唐禮臣的還口出狂言,說是讓大人您帶兵跟他們過兩招去。”


  王左掛策馬奔回官軍處,見到劉仁玉便匯報道。


  “是嗎!怪事兒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流賊居然還敢找我開仗,好得很,好得很。”劉仁玉先是冷笑一陣,接著便對著楊德勝等自家手下笑道:“咱們去會會他們,記住,這一次,將真賊全部斬盡殺絕,一個不留。”


  楊德勝等人聞言,都是滿臉笑容地應聲道:“待會兒就去好生著實招呼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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