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天家有情
大齊百年來先後七位子,無一不是以勤政善政留名齊史。到得先皇齊文帝,更是勤勉到了薨於禦書房讓世人喟歎的地步。
禦書房應是子於皇宮裏唯一的歸所。早在齊武帝時期,這句名言便成了各代子必遵的祖訓。
齊高祖於大秦崩壞時定鼎齊國基業,景帝時期休養生息,畜兵馬,積糧薄稅。使得武帝收秦河以北遼闊牧野入大齊輿圖,奠基兵馬日昌。文帝時期吏政清明,此消彼長之下,對下士子的吸引力竟隱隱壓過了有著正統文道傳承的北越,到得當今子治下盛世,兵強政清,隻需修養幾年破了北越南鬼,這下就再也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力量,可以稍稍阻攔大齊統一大陸的腳步。除卻東海以東遙遙對峙的高德教七大屬國,大齊寰宇無敵。
跟陛下進了禦書房,胤王乖巧的坐到一邊,子批審完今日最為重要的奏折才會和自己些什麽,舅甥間常有這般場景,葉舜早已習慣。
近子時大齊子才揉著眼眉,放下炭鉛筆,看向昏昏欲睡的胤王,笑罵道,“莫在朕前做那可憐樣,在胤王府時,護衛總是見你深夜不睡。”
做科研哪能和等著聽訓劃等號,葉舜手腳麻利的爬了過去,嬉笑著給皇帝舅舅捶腿。
“今日王府之事……紅元查明了……”
子歎了一口氣,“宴上那三十九人,多少都有些關係,平日裏,你需多防著些。
禦書房裏的燭火在輕風裏跳動,大齊皇帝寵溺的撫著胤王毛刺的腦袋,有些疲憊,“皇後入了冷宮,想來今後不會再害你。”
“也不知是怎麽引爆的火藥。”葉舜停下手裏的動作,仰著臉看向皇帝舅舅,“太子在宴上,好像被人摑了掌……”
皇帝輕聲笑了笑,看向陰影裏一動不動的李洪元,“紅元以為你這魔頭早早和仙人回了上,為你出氣,下手重了點。”
胤王哦了一聲,低頭又乖乖給舅舅捶腿。
“老奴與殿下,”內相李公公站到兩個主子一旁,“幾日前皇後出宮去了殿下王府,器械司大工匠總領跟隨,察覺到殿下府中花園有動遷痕跡,便知會了皇後。皇後知殿下最喜收藏些古怪玩意兒,本想盜來呈給陛下求些恩寵,大早便派賊偷潛進了胤王府,卻不想意外用火石引燃了火藥。隻是這賊偷手段了得,竟能在雷下逃脫,隻讓影密司下屬看了蹤跡,現今還不曾抓獲,想來便是宴上的哪個皇親國戚私養的江湖方家,殿下留個心眼就是。”
葉舜稱是,忍不住打了個嗬欠。
“太子不曾想害你,舜之防他,莫要害他。”皇帝拍了拍胤王的腦袋,“回宮睡去罷。”
“甥兒這就回宮睡下。”葉舜拜了拜。
快走出禦書房,胤王突然想起什麽,又折身回來,摸著自己的寸頭腦袋,笑嘻嘻的問,“舅舅,我爹曾他一道大高手,目力可從大齊皇宮永定門上,數清永安門上巡遊禁軍身上的鎧甲有幾鱗,是真是假?”
“自是真的。不然重哥兒怎可為我大齊第一神將。”
“甥兒幼時做了一物件,名為望遠鏡,平日裏在王府閑來看景,可以從王府看清城東玄武道上多了什麽好吃食。想來哪怕鄉野村夫用之,雖不能像我爹一樣數清甲鱗,但也可從永定門,看清永安門上有多少禁衛。”
皇帝和候在一旁的李洪元愣了一愣,而後驚的手抖。
“這……還不快快給朕呈上?”
大齊子吸著冷氣,一道大高手乃下武道巔峰大宗師,屈指可數,若是有這望遠鏡,著密諜登高於近處窺探大越大鬼皇宮,怕不是統一下的王道偉業可以早上幾年。
“舅舅,那您看,甥兒那科學院……”
“先給朕瞧上再。”大齊陛下冷著臉,眉目裏透著掩不住的喜意。
“元叔,您去我宮裏取來罷,就在後殿的第三個大木箱裏。”
這一夜禦書房陛下的大笑久久未停。
“這是何物?”
“這是八音盒,藏有幾段動聽的美妙音樂。”
“這又是何物?”
“這是風扇,夏日裏可以自行吹風避暑,比宮女搖扇來的更是清涼。若是放在壁爐前,也可吹一些暖風。”
……
素來喜怒不顯的大齊陛下此時在禦書房裏喜笑顏開,在涼風裏吹著風扇,聽著八音盒裏短暫的輕靈樂音,臨窗雙手微顫的高舉著望遠鏡,久久無言,末了招手喚過李洪元,將手裏的新奇玩意交給了忠誠的老奴。
李洪元學著主子,湊近雙目,從望遠鏡裏看出窗外,哎呀一聲失態的尖叫,也和陛下一般雙手發顫,“陛下……陛下……佑我大慶……佑我大慶……”
蒼老的內相大太監老唇發抖,自禦書房南麵木窗直看到極樂宮燈下影綽的宮女走動,喃喃的語無倫次。
“朕……”,大齊皇帝幽幽長歎,心翼翼的撿拾著胤王百寶箱裏各種稀奇古怪的物件,“這是何物?”
“是甥兒做的水車模型,聽聞南方大旱,北方大澇,南方百姓多從靈河引水,北方百姓苦惱良田水多,若是把這模型造大一些,可以自己從河裏吃水澆灌農田,也可以轉換水車方向,從農田低窪積水處向外排一排澇水。”
“這是何物?”
“這是擺鍾,計時起來比舅舅禦書房裏的沙金漏刻還要準上許多。”
“這又是何物?”
“這是眼鏡,舅舅國事繁忙,常在昏暗處操勞,戴在眼上,視力可以恢複一些。”
“給朕戴上。”
胤王乖乖給大齊子戴好,突然覺得舅舅有了一些老態。
“舜之啊……”子戴著眼鏡,握著轉動細針的擺鍾,失神的望著案上不停轉動的水車,語露蒼涼,“為何……獨獨你葉家……如此受眷顧…重哥兒文能治國,武能平下,和皇姐唯一的子嗣,幼時即能以工造物…”
內相李洪元還立在窗邊用望遠鏡觀察皇城,冷寂了不知多久,大齊皇帝緊了緊衣襟,溫溫笑著看向最喜的胤王,“那科學院…朕允了…回宮睡去罷。”
“舅舅也早些休息。”
葉舜嬉笑著拜了拜,轉身飛跑著溜出了禦書房。
“紅元,莫看了。
大齊皇帝斜靠在矮榻上,目光留在精致的木色水車上,“那望遠鏡,快快著器械司仿造一些,配給四方將軍。這水車也仿製幾座,先送去南方幾個產糧府州,看能不能解一下大旱之急。”
李洪元應聲接旨。
“你晚些依著朕這眼鏡,給自己做上一副,你那眼疾……朕已經記不得多少年歲了。”
“老奴……不敢……”
大太監李洪元慌忙下跪,麵對著主子,“胤王獻上的神器,怎能給老奴這卑賤的閹人……”
“莫要多。舜之叫你元叔真心誠意,呈上的這些物事,也是為了造福下而做。”
“老奴……謝恩……”
“可惜了……”子帶著些許遺憾的語氣,“重哥兒待掃平西蠻十八部,西蠻尊率族投降後,對朕北越南鬼與我大齊同承大秦,自古血脈相連,不應嗜殺,言罷便辭官與皇姐離朝。看來舜之和重哥兒一樣,都不喜我大齊對北越多有殺戮。不然那夷平王府的雷火藥,怕是早早就給朕呈上來了。幼時舜之發現的火油,若不是為了出氣,燒毀皇後寢宮,想來他也是不願給朕的。”
“陛下……息怒……”
似是聽出了陛下語氣裏的些許不甘,李洪元跪在皇帝腳下,心接著話,“胤王……心善。”
“朕有何怒?”大齊子輕擺著手,讓身下看著胤王自長大的老奴寬心,“先皇去前對朕,重哥兒不戀權勢,不貪錢財,隻看中大齊對他的恩情,方留下輔國,斥朕此生不得疑於重哥兒,若重哥兒有子,當以國子善待。如今重哥兒離朝已有十三載,早些年朕深夜常常盼他回齊,也好讓朕不至於如此兢戰。但看著舜之日漸長成,朕心之寬慰,反而不怎麽想念重哥兒和皇姐,隻是多有羨慕二人神仙眷侶,夫唱婦隨。重哥兒總人間最苦是帝王,下職業千千萬,隻有皇帝討不到好,朕在這位上越久,越是懂得。”
大齊真順時期,開國齊高宗晚年欲廢東宮,立庶生六皇子李協為新太子。
朝中重臣接連死諫,曰嫡長子不可廢,廢則厭之。
齊高宗納諫。
及至薨前,瞬殺東宮太子一脈,群臣驚懼,罷朝三日。
高宗於是登泰山,下罪己詔,直言家無情,應為大齊千秋萬代,受厭之,以鰥寡孤獨至死。
下旨立李協為新太子,昭告下。
次年初,高宗駕崩,景帝登基,三年,弱齊漸強。。
是為家無情,或是應,家隻對萬代基業有情。
獨獨文帝至今,兩代家對葉家有情,對下亦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