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大工匠
直至正午才爬下大床，胤王哆哆嗦嗦的穿上短襖，眯著眼坐到窗邊，半睡不醒的曬著冬日暖陽。
半打個噴嚏，手縮在袖裏，聽到動靜的門外宮女敢忙給胤王送上熱水熱巾，端來暖食，候在一邊，等著殿下洗漱後，膳罷收拾。
“你叫什麽名字。”
胤王一邊抬眼看了看身邊的宮女，一邊用筷子撥了撥桌上的飯菜，提不起胃口。
大齊如今還是以烹蒸為主要方式加工食材，算不上精致，也稱不上可口。
“回殿下，奴奴叫紅袖。”
紅袖約莫十歲，不用多看也是美人胚子。今晨葉舜出禦書房回胤王宮睡覺，掀開被子就看她縮在裏麵。沒想到真的有人暖床，胤王嚇了一跳，沒好氣的趕了紅袖離開房間，這才慫慫的跳上床睡去。
“你吃了沒？”
葉舜拄著腮幫含混不清的問紅袖，沒聽見紅袖回答，徑自把桌上的禦膳推了過去。
“吃吧，聽這宮裏的下人不等主子用膳，不能進食，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殿下，奴奴不餓。”
紅袖聲著，眼圈忍不住紅了起來。胤王吃的東西，是大齊陛下著人特意等候，方才慌忙獻進胤王宮的。下人要是吃了，怕是要被殺頭。
“叫你吃你就吃。”葉舜又推了推桌上的禦膳。心裏想的卻是一會兒做些什麽好吃的，慰勞一下年幼的自己。
畢竟皇帝舅舅才允了一座科學院，這對於胤王來，隻是一步，但是對於大齊科研，那可是一大步。
“吃啊？再不吃都涼了。”
葉舜看著紅袖那一對兒純真的大眼睛滿是淚花，隻感覺莫名其妙，語氣軟了許多，“吃吧吃吧，莫要餓壞了。”
紅袖這才視死如歸的端著禦膳出了房間，不知道躲去哪裏吃飯了。
胤王靠在窗邊，手捶著桌子，完全不知門外的紅袖吃了一口禦膳，正臉蒼白的等著管事太監來胤王府殺頭。
半晌葉舜重重一捶，“火鍋！”
話音還沒落下，就有宮女進來通報，是器械司大工匠們，已在前殿等候了半時辰。
是大工匠受旨前來，與葉舜商議科學院和研究所的起建布置。於是翻箱倒櫃，拿出一堆早早畫好的圖紙。
出了寢宮，宮女紅袖還在外麵候著，淚眼汪汪的可憐模樣。
“可吃飽了？”
葉舜有心逗趣，問了一嘴。想到前殿的大工匠們應該還餓著，便朝紅袖招招手，喚她過來，“你去禦膳房要上些香料，油鹽醬醋，二十斤牛羊，二十斤時蔬。再叫人搬些無煙炭，十副碗筷，一口精鑄大鐵盆，快些送到前殿來。”
完就夾著一堆收好的圖紙，跑去了前殿。
器械司的九個半百老頭在前殿凍的發抖，今早下了薄雪，胤王宮前殿住的宮女女官用不得煤炭取暖，匠籍的大工匠們又不比奴籍的宮女們高貴，沒有特殊待遇，陽光一出來自然更冷了些。
“胤王萬福萬福萬萬福。”
看見胤王姍姍來遲，大工匠們齊齊拜倒。
大齊見陛下的禮詞是為萬歲，見東宮是為千歲。見胤王是為萬福，可見胤王之尊。
葉舜正要話，沒來由渾身一哆嗦。
“真冷啊……”
話還沒完，眼尖的女官就趕忙催著宮女開始烘暖。
“起來吧起來吧，”胤王手揣兜，吐出一口冷氣，在殿上跳來跳去暖著身子，“以後見本王莫要再跪了，科學院研究所建成後，少不得勞煩各位老先生。”頓了頓，“給老先生們上座，離本王近些。”
宮女們飛快的搬來木椅，九個大工匠見貴人還站著，忙不敢不敢。
葉舜也隻能坐好，掃了一眼落座的九個老人，少了一個。
這幾年沒少去器械司坊鼓搗，全器械司一共十個技藝最為高超的大工匠，自然能夠看得出少了誰。
精通冶煉的大工匠總領劉一兒，給皇後通風報信，間接炸了王府，有罪，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不過冶煉向來是器械司的重中之重，沒了劉一兒，海了工匠補上，並不影響工事。
“陛下撥了多少花費？”胤王冷的搓手。
“回殿下，撥了三百萬兩。”劉二兒凍的胡子發顫。
這九個大工匠名字倒是好記，一到九，劉姓。劉二兒精通土木建造。
“三百萬……”葉舜心裏沒有算計，抬頭看了看前殿閃光的金質琉璃窗，“三百萬能建個胤王宮出來麽？”
“回殿下，能夠建三個。”劉二兒回話。
這下有了算計，葉舜拿過三張建築圖紙，掀起一角找了找，翻出一副遞給劉二兒，“照圖上畫的造科學院。”
葉舜老早就設計好了科學院研究所圖紙，隻等舅舅答應下來。雖自己的私房錢也多的駭人，但是怎麽自己現在也還是個九歲的孩子，做事情總要長輩同意才是。
這三張建築圖一張造價約莫在五十萬兩上下，一張在八十萬兩，一張在一百二十萬兩左右。
遞給劉二兒的科學院設計圖，全樓四層，每層十五間，防水閉火，自然是最貴的那張。
劉二兒忙不迭心展開圖紙，細細看去，四四方方外觀的奇特建築，“殿下畫的精妙，雖然沒學過這類畫法，但是人一看也能大概看懂。”
“這張圖紙是梁湖的研究所，起樓起三座一樣的，成三角狀，各樓間隔五十丈。多植些常綠的大葉樹。你需記著。”
葉舜又遞去一張建築圖，劉二兒心接了。
“三老先生管琉璃製作，快些幫本王製好這些物件。越多越好。”
劉三兒打開胤王遞來的圖紙，奇形怪狀的各種琉璃物事，圓身的，錐形的種種不一，還有更為複雜的組合體，光是看圖上標的數字，就讓這幾十年來浸淫琉璃工藝的老人有些頭大。
“四老先生精通提純，按本王紙上的步驟，萬萬要心著來。”
……
一一把圖紙分發完畢，下人們正好搬來肉蔬炭火大盆。
“和本王吃些熱食再走。”
也不理九個老頭多什麽，胤王自顧自指揮著禦膳房來的下人架盆生火。
火鍋算是葉舜來到這個世界不多的簡單慰藉，熟練的叫下人們往大盆裏倒上了清油，放進香料，用木鏟翻炒片刻，揮手示意九個老頭圍坐到大盆邊上，便分發了碗筷，肉蔬入盆。
前殿的大盆咕咕冒著熱氣，老匠人們圍在火鍋旁，拘謹的細嚼慢咽著。
葉舜心知這些老人不會因為自己一兩句話就放鬆心情，也不多什麽，隻示意下人們勤些盛湯盛菜。
“劉一兒的死，莫要怪本王。”吃到半飽，胤王喝了一口熱燙，舒服的打了個顫兒，抬眼看了一眼老匠人們，九個老頭蒼老的臉上都是悲戚之情。
“劉一兒跟皇後通風報信，我胤王府花園下藏了好東西，想來老先生們已經被影密司問過話，花園下都是本王做的火藥。皇後知曉後，派人燃了火藥，夷平了我胤王府，如今已經被陛下打進了冷宮。本王福大命大，不得見不到老先生們。”
聽完胤王平平淡淡的解釋，老工匠們便收起了悲戚之情，以胤王之尊，不這話是真是假，光是給了辭，對於他們來，也已經是大的交代。
“望各位老先生不要對本王心有隔閡，若誠心助我。城東科學院，梁湖研究所步上正軌以後，本王管工部六司時，許各位老先生擺脫匠籍。”
下工匠，多為皇室自家圈養的工具，和奴籍不相上下，非人，似畜。
擺脫匠籍，無論是在大齊，還是在北越南鬼，都等同於打皇家臉麵。
九個老工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聽懂了胤王話裏的意思，慌慌放下手裏的碗筷，趴在煮沸的火鍋大盆周圍，不停磕頭。
“送各位大人出去吧。”
有了九個精通各類技藝的老匠人示誠，這頓火鍋也沒算白吃。。
送走了老工匠們，大殿又恢複了冷清。三個主事的女官帶著三個宮女端手站在葉舜不遠處，等著主子的新吩咐。
“都還沒吃吧？”胤王看著六個一等一的白色宮裝大美人兒，“太涼，還剩些食材，且趁熱吃吧，莫要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