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善後

  第107章 善後 

  紅月高懸。 

  烏托街14號一樓雜貨店。 

  雜貨店還沒有關門,但厚厚的遮光簾擋住了粉紅色的月光。 

  木籽棉坐在櫃檯前,面前是熱氣騰騰的泡麵。在這樣加班后的夜晚只能回家吃泡麵,多少感覺有點凄涼。 

  三個月了,他一直在做調查收尾工作。艾提達和她的實驗室都得到了懲罰,接下來就該是泰百爾。 

  在木籽棉吃完泡麵的時候,祥叔從後面走了出來,他把一個本子放在了木籽棉面前。 

  這個本子上記錄著曾經住在這條街上的每個人的名字和職業。這就是祥叔一直在保守的秘密,也是他堅守在烏托街不肯搬走的原因。 

  原本,木籽棉還想慢慢取得祥叔的信任,但在單小溪出事後,他就沒有那麼多耐心了。 

  木籽棉拿起本子翻了翻。 

  裡面內容很詳細,包括了人名、蹭住地址、工作單位名稱和職位、以及死亡或傷殘,和他們搬離這條街的時間。 

  本子上的內容都是祥叔手寫的,並且不是早就記錄下來,而是最近才寫好的。 

  祥叔很謹慎,這些內容以前只記在他的腦子裡。再三確認木籽棉不是泰百爾的人後,他才把這些內容寫下來。 

  「老頭子撐了那麼久,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把這些東西交給某個人。 

  烏托街慘案,毀了那麼多家庭,卻只換來報紙角落裡小小一則通告。老頭子知道這個世界不公平,但還是奢望有一天能有人把慘案的真相公佈於世。 

  小夥子,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到那一天,如果我先走一步,老頭子請你到我的墳頭上燒張紙告訴我一聲。」 

  木籽棉收起了本子,看著祥叔鄭重說道:「你會看到那一天的。」 

  「等一下,」祥叔叫住轉身要走的木籽棉,「你去看看三樓的阿財,他好像有話要跟你說他也很久沒來這邊住了,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木籽棉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三樓現在只住了一戶,就是單身漢阿財。 

  在經過暑假后,原本住在三樓的李家姐弟兩人都搬走了。他們都考上了大學,都選擇了住校。 

  單小溪資助了他們,他們有了足夠的學費供兩個人繼續上學。而在單小溪失蹤后,李樂作為她曾經的助手被賽琳娜留在了身邊繼續從事造型工作。 

  夜晚的走廊黑漆漆,但有一間屋子的門底下泄露出明亮的燈光,給黑暗的走廊增添了亮光。 

  木籽棉不知道阿財具體住在那間屋子,但他推測有人的那間就是。 

  木籽棉上前敲門,阿財開門讓他進了屋。 

  這是木籽棉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位單身漢阿財。 

  單小溪曾經懷疑過阿財並向木籽棉提出過質疑,但那時候木籽棉太忙就沒管這件事。現在木籽棉心裡有點後悔,也許當初應該更認真地對待單小溪提出的問題。 

  阿財遞給木籽棉一瓶沒有開封的純凈水,木籽棉擺了擺手。 

  「剛吃過宵夜,很撐。」 

  阿財放下水瓶:「隨便坐,很久沒過來了,地方有點臟,將就一下。」 

  木籽棉在看上去還算乾淨的馬札上坐下。 

  阿財似乎有些不知該怎麼開口,煩躁地抓了扎頭髮,不小心把假髮撥了下來。 

  又長又髒的假髮掉了,露出了阿財的臉。 

  木籽棉發現這是自己第一次看清阿財的樣子。以前偶爾在樓梯上偶遇,阿財的假髮幾乎遮住了他整張臉,讓人看不清他的樣子。 

  原來阿財是光頭,他的神色憔悴地讓人不敢直視,臉上還有不少黑色斑塊。這大概就是他總用假髮遮住臉的原因。 

  阿財的樣子讓木籽棉有點心驚。他以前見過一些阿財這個狀態的人。這是一種病症。 

  「你在哪裡接觸到了拿東西?」 

  阿財沒有直接回答木籽棉的問題,而是眼睛一亮說道:「你果然知道看來祥叔沒有看錯人,他已經把東西交給你了嗎?」 

  木籽棉認真打量著阿財嚴肅地回答:「是的,他說你找我。」 

  阿財定定看著木籽棉發了一會兒呆,忽然好似下了很大決心一樣,從柜子里取了一份文件遞給木籽棉。 

  「祥叔說你在調查泰百爾製藥,這裡面是我這些年來搜集的線索和證據,現在都交給你了。」 

  「那你.」 

  「我?」阿財摸了下自己的光頭,「看到我這個樣子,你已經知道我得了什麼病了吧。我這個樣子,已經做不到暗中調查了。 

  我的日子不多了,可能還會比樓下那個老頭子走得更早,剩下的工作只能靠你了,你可不要讓我們失望。」 

  阿財,全名魏有才,小名阿財。他的女朋友跟他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小名叫阿美,全名章依玫。 

  阿財與阿美同年出生,小時候住一個小區,長大了上同一所學校,畢業后在同一家公司工作。 

  阿財是泰百爾第八研究所的安監員。阿美是泰百爾第八研究所的藥劑師。 

  阿美還有一個弟弟,工作就搬離家裡自己租房子住。阿財則是家中老二,一直跟爸媽住在一起。他們工作努力默默攢錢,相約在二十八歲那年買房結婚。 

  事情發生在六年前。 

  那幾天,阿財一直上夜班,早上下了班就回家睡覺,直到三天後才換回白班跟阿美有了見面時間。 

  他還記得那天阿美的樣子。 

  她裡面穿著一條米色的連衣裙,外面套著白色的藥劑師大褂,來到辦公室門口約他一起去食堂吃午飯。但在去往食堂的路上,阿美忽然身體不舒服蹲在路旁嘔吐起來。 

  阿財還記得當時自己的心情,又驚又怕又喜,甚至想著自己是不是要給阿美一個驚喜求婚。他們當天就請了事假,一起去了醫院做檢查。 

  他們當天就拿到了阿美的檢查報告,然而結果只有驚沒有喜。悲劇從那一天開始,所有的痛苦也在那一天降臨。 

  阿美被診斷出得了癌症。這個結果讓他們難以接受,因為就在上個月他們曾一起參加過研究所的體檢,那時候兩個人都是健康的。 

  現實總是那麼殘酷,甚至不講道理。 

  阿美的身體一天天惡化,病症也一天比一天明顯,直到無法工作。 

  阿美只好向研究所提出離職。泰百爾的員工福利一向不錯,在了解了阿美的情況后還額外給了一筆醫療補償款。 

  當時兩個年輕人都沒有多想,還挺感激泰百爾的援助。 

  事情再次出現轉折是烏托街慘案的發生。慘案發生時,阿美生病四個月。 

  當時阿財和阿美都在家裡,他們緊閉門窗眼看著下面街道和對面樓房裡慘案發生,阿財至今都忘不了當時的情景。 

  在慘案發生之後,阿美變得精神恍惚,時常會自言自語還做噩夢。 

  起初阿財以為阿美被慘案嚇到了,後來他就發生不太對勁,阿美喃喃自語的內容不是那天的慘案而是研究所的事情。 

  再三詢問之後,阿美終於把自己疑神疑鬼的原因告訴了阿財。 

  原來,在阿美髮病之前阿財上夜班的日子裡,研究所的器材庫發生了泄露事故。 

  當時,有人操作失誤導致器材庫里一批原料泄露,這些原料具有很強的揮發性,進入了研究所部分實驗室的通風系統。 

  也就是說,當時在實驗室工作的科研人員有很大幾率吸入了那種原料。但那種原料是無色無味的,所以人們都沒有發現實驗室內空氣遭到了污染。 

  這件事被實驗室的領導壓下了,本不該有人知道污染髮生過。但是阿美當時正好要去器材庫領材料,不經意看到了領導善後的一幕。 

  阿美沒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就算是搞科研的也存在辦公室正治。尤其是她當時正跟阿財一起攢錢買房,更不可能冒著失去工作的危險得罪領導。 

  事實上,阿美本人也沒太把這件事當回事,很快就忘記了這一茬。後來沒幾天她就被查出得了絕症,也從未往那件事上想過。 

  直到烏托街慘案發生,阿美從慘案中窺視到了一點端倪。 

  事情得從阿美最初在烏托街租房說起。 

  阿美大學畢業后就在泰百爾第八研究所工作,她性格很好跟同事關係都不錯。在她因跟弟弟的矛盾不得不搬出家獨居的時候,同事跟他推薦了烏托街。 

  烏托街的位置有優勢,距離研究所很近,每天上下班走路也就十來分鐘。實驗室里有不少老員工就住在這邊,跟阿美同一個實驗室的同事還合夥在這邊買房買樓。 

  阿美的幾個年紀大的同事買的房子就在對面街上,他們七八個人合夥買下了聯排的幾棟樓,大家住的近互相還可以照應。 

  最慘的事情就是這個了。 

  慘案發生,對面街道的住戶損失慘重,阿美的那幾位同事全都在死亡名單上。 

  死去的人很多,不止她的那幾位同事,還有他們的親人家屬,還有阿美也不認識的其他研究所員工。 

  如果只是這樣,阿美最多只是傷心,而讓她起疑的還要結合另一件事。 

  在慘案發生一個月前,阿美在醫院做化療。 

  經過三個月的化療,阿美的病情出現反覆,至少身體狀況沒有持續惡化。但她卻深陷化療副作用的折磨,打起了退堂鼓不想繼續治療了。 

  但那一天,阿美在醫院遇到了幾位同事。那幾位同事跟她不是一個實驗室的,但工作的實驗室距離都不遠,平時經常在走廊遇到互相就都認識。 

  那幾位同事也得了絕症,癥狀跟阿美很相似。大家聚在一起聊天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就抱怨起研究所來。 

  如果只有一個人生病,大家可能不會多想。但當幾個人都得了類似病的時候,大家都會開始聯想。 

  阿美記不清是誰最先說了那句話,然後大家紛紛懷疑他們覺得是在研究所的實驗室感染的,否則怎麼會那麼巧。 

  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中,阿美也產生了懷疑。畢竟明明一個月前她還是健康的,怎麼突然就患上了絕症? 

  但是當時她剛做完化療正處於副作用期,心情和精力都不太好,腦子也沒怎麼轉,只是記住了這件事卻沒有聯想到那次的空氣污染事件。 

  事後過了幾天,阿美緩過勁來后又想起了這件事,腦子裡突然就閃過了那天看到的畫面——領導從外面請了清潔工打掃器材庫,並叮囑對方不得跟研究所里的其他人交談。 

  阿美覺得可能找到了大家生病的主因。她非常氣憤但還沒失去理智,不論她想做什麼都缺乏證據。 

  由於住的很近,對面的老同事偶爾會過來看望阿美。出於信任,阿美就把自己的懷疑告訴了老同事們。 

  當時老同事們並沒有說什麼,但過了幾天後就發生了烏托街慘案。 

  不能怪阿美疑神疑鬼,但接連發生的事情太過巧合,難免會讓人多想。但他們沒有證據,這些聯想就有可能只是瞎想,也許真就是巧合。 

  不管阿美的懷疑是真是假,在烏托街慘案后,阿財和阿美更不可能會泰百爾做什麼。如果他們想多活一天,就只能先給阿美治病。 

  在花光了用來買房的錢,在阿財努力工作加班加點賺錢后,阿美的病仍然不見起色。在慘案發生后,阿美只拖了兩年就去世了。 

  在阿美去世后,阿財心灰意冷。每每想到那兩年多里阿美承受的痛苦,阿財就心生怒火,漸漸這份恨意成了阿財生活和工作的動力。 

  沒了阿美,阿財沒了牽絆,也沒了顧忌,一心想要查清楚當年阿美生病是否跟實驗室有關。 

  想要接近真相,阿財必須向上爬。只有站在更高的職位上,他才有資格過問某些機密的事情。 

  除了更加努力的工作,阿財還在暗中聯繫那些跟阿美一樣生病的人。 

  他不是要組織他們上告,畢竟那些人也沒有證據,而當年曾目睹過的人已經去世。 

  他記錄下那些人的病歷,持續關注他們。總有一天,這些都將成為扳倒泰百爾第八研究所的證據。 

  而在接觸到研究所更多機密后,阿財發現阿美的事情僅僅只是這個研究所秘密的冰山一角。 

   下一章開新卷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