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老三
和他的同學一樣,楊軍也是一直在敏感地尋找事業的突破口。草祥子的提議最初也讓他怦然心動,冷靜下來,他在心裏打了問號,以同學們的智慧,不排除做成功的可能,這種新工藝對傳統雕塑類的最明顯革新是它的造型沒有定勢,可以隨意設計,千變萬化,妙趣橫生,如果很好地揚棄傳統,另辟溪徑,甚至可以做得很好。但是,如同工藝品本身一樣,就要慢功出細活了。而他們這幫人是經不起漫長等待的。他甚至感到,草祥子幾個熱血青年單憑一知半解就要辦廠的衝動有些鬧著玩。
“可是,大家想過沒有,我們最缺的是錢,更需要資金的原始積累,我們似乎應該首先找能夠使資本迅速增殖的項目,我聽說做產業要比做生意慢得多。”楊軍冷不丁冒出這樣一句。
草祥子立即反駁:“生意缺少依托,做產業比較塌實,我們這又是一個新工藝產品,一旦被市場接受,積累不就易如反掌了嗎?”
楊軍覺得草祥子的話也有道理,而且自己做生意並沒有做出成果來證實自己的說法。他不吭聲了,繼續打著自己的算盤:還是先跟小刃賣菜吧,雖然土氣,雖然勞累,來錢比較快,再等待更好的機會吧。抓住時機大幹事業的念頭楊軍從沒有放棄。
楊軍不想掃同學的興,過一會兒說:“好,你們先幹著。”
“怎麽,你不參加?你現在不是沒工作嗎?賣菜?也叫工作?”
“我弟弟小刃剛來,不熟悉北京,我必須再帶他一段時間。”楊軍推脫著。
“咳,你不上手多可惜。要不叫小刃也過來?”
“他剛跑順手,再多練練。”楊軍應付道。
說話間,有人從身後重重地拍了一下楊軍的肩膀。“嗨!”楊軍嚇了一跳,回頭一看,這人端著酒杯衝他笑眯眯的。
同學們喝高了,有些忘乎所以地為新工廠謀劃,都自顧自地幻想著。沒人再問楊軍。這邊,楊軍端著酒杯隨打招呼的人來到另一桌,圍著圓桌的人好像喝高了,推杯換盞,兩兩人伸出手指猜拳:“哥倆.……”楊軍知道北京人在猜拳的時候常把猜拳令少說一個字,如,哥倆好,就說哥倆,五魁首就說五魁,八匹馬叫八匹等等。湖南是說,兄弟兩個好哇。這桌人見楊軍過來,也不在意。楊軍與他們並不熟悉。打招呼的人拉了把椅子,示意他桌旁和自己並排坐下。他倆都是滿臉壞笑,彼此盯著對方。
“呦,又忙什麽那?老三?”楊軍的腔調有點痞,想在南方口音裏加上兒化,結果老三的“三”字念得不準。
這老三是中年漢子,短粗身材,走起路來腳底下總是虎步生風,說起話來粗聲大氣。脖子上掛根粗粗的金項鏈,手指上的戒指也是金光閃閃。“做些生意。”老三神秘地說。
“嗯?改行了?”
“批菜多費勁兒,起早貪黑。苦啊。”老三故意歎了一口氣,聳聳肩膀,用手指著楊軍的酒杯,吆喝道:“喝!”揚頭挺脖把酒灌進肚裏。楊軍附和著把杯中酒向嘴裏倒淨。
“哥們兒,跟我做怎麽樣?”老三很認真的樣子。他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盒三五牌香煙,抽出一根遞給楊軍,楊軍擺擺手。
“還沒學會?”老三苦笑著搖搖頭。
“真改行了?”
“一條賺錢的好路,不過不能先告訴你。”老三側過身,黝黑的臉膛湊近楊軍,兩個人開始了幾乎臉碰臉的悄聲對白。
“我這生意在倒菜的時候就做了。最初跟朋友幹,現在自己獨挑了。你清楚,倒菜是賺點兒錢啊,卻是猴累猴累的,又髒,那麽一車菜隻賺幾杯酒錢。這做生意可就不一樣了。一車生意一倒手,轉眼幾千塊錢到手了。我從不做零售,我批發,整車批發。”老三伸了伸腰,透過口中剛吐出來的煙圈,用有好事絕對想著弟兄你的神態,欣賞般直鉤鉤觀察楊軍的反應。
楊軍仔細地聽著,琢磨著老三口中的生意,那專注的神情使得老三不由得繼續說下去。
“你是文化人,腦瓜子靈活。準能幫哥們兒把生意撐更大了,哥們兒發了,你的事業不就成了嗎?將來自己當老板,多給勁兒。怎麽著,哥們兒的為人你知道,不是坑兄弟的主兒,坑人那叫缺德。跟哥們兒幹吧。嗯?”雖然是粗人粗話,老三的煽風點火還真管用,撩起楊軍心中深藏的賺錢欲望,楊軍叫它原始積累。
“你這到底是什麽買賣呀?”
“先跟你賣個關子,哥們兒肯定不會坑你。你要可以,先跟我幾次,看你可以了,我再告訴你。”
按照楊軍的個性,他非得問出個所以然出來,才能罷休。不過看老三成竹在胸的模樣,看來他已經幹出甜頭來了。至少比草祥子什麽冷瓷強多了。風險肯定有的,而且肯定不小。但是,現在真是接近身無分文的狀態,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妨做一把試試。楊軍決定鋌而走險。他在拿起把半瓶子酒,一看,謔,瓶茅台,給老三的酒杯滿上,自己也倒滿一杯。
沁人心脾的酒香讓楊軍忍不住湊過去,陶醉地聞聞。
“小姐,拿菜單。”老三向端菜盤的服務小姐招手。
跟老三打交道起源於賣菜,楊軍知道老三的長處,他是滿腦子邪門兒的北京胡同串子。據說他年少時曾是學校和街道胡同的一霸,一幫嘍羅跟他死鐵。長大成人,因為他為人仗義,腦筋靈活,朋友海了去了。他趕上知青插隊的尾巴,在北京郊區延慶混了不到一年,就大撥轟回街道。至於怎麽幹上賣菜行當的,他支支吾吾閃爍其詞,楊軍理解是朋友跟著他幹起來的,反正他是一幫橫著說話的人的頭頭。粗獷豪爽的外表加上細致狡猾的盤算,為他進賬不少,他到底賺了多少錢,隻有老天和他自己清楚。周圍的人隻知他發財了,神秘莫測。
“言之有理。”楊軍問:“具體我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