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冒險

  暖冬降臨北京，陽光照在人們身上，多少讓人感到一絲暖意融融。空氣中透著寒氣，西北風使然。


  聖誕節開始至元旦前後，北京人的串親訪友達到一年來的高峰，也是這大城市在春節前最熱鬧最喧囂的時候。楊軍開著老三配給他的藍色昌河麵包車，暗自盤算著現在的生活。不知老三給他找了什麽關係，他很快就學會了開車，拿到駕照。


  藍色昌河逆著耀眼的陽光，一路東進，飛馳在京郊大地。楊軍的腦子也在飛轉著。他對現在給老三做事的報酬比較滿意。每次運貨，老三給他300元報酬，一個月能賺個2000元左右，做好了可達3000多元，快趕上外資員工的收入了。但是楊軍不是那種把收入高低作為衡量自身價值的人，他盤算：“按照這個收入，一年之後有3萬塊，再節省點花銷，又可以做自己的生意了，生意來錢真快。這時的楊軍隻知道老三在倒賣洋煙，詳細情況不清楚。每次老三讓楊軍拉貨，除了交代香煙品牌、數量，讓楊軍注意清點，其他並不跟楊軍多說。楊軍隻是猜，有可能是走私的煙。老三對他一直諱莫如深，他也就沒有往下追問。總是感覺確實風險不小，富貴險中求啊。而且自己賣力氣拚命，大頭還是由老三掙。做完這一年的時間，說什麽也要金盆洗手，不幹了，不值當。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掙錢也得光明正大。……就是伊丹太不理解我了，這女孩怎麽變得那麽凶。楊軍覺得很撓頭。


  想起新近和伊丹的口角，楊軍心煩意亂。使勁踹了幾腳油門，汽車“嗖、嗖”地向前躥。伊丹經常到外地演出，回來兩個人相處時話題總是離不開楊軍的漂泊狀態，每每以伊丹的勸導開始，繼而楊軍辯解，最後開吵，到楊軍不語。甚至兩個人慣常用於緩解氣氛的親密接吻擁抱也給省掉了。楊軍現在已經不是伊丹想象中的囊中羞澀了，但他不敢對伊丹說明自己給別人開車拉貨。因為伊丹父母都是正統的知識分子，伊丹自己也算正統，無一不膽小怕事。有一個賣菜的男朋友就夠讓伊丹添堵的了，再提拉貨的司機，怕他們不隻是接受不了，戀愛關係非斷不可。從各角度考慮，楊軍萬萬不願意斷掉精心培育的感情，他努力了，他進行了大量的“感情投資”，他還是很愛伊丹的。實際一點想，找一個北京姑娘，對於要錢沒有，要房子甭想的自己來說很不容易。能有北京女朋友將來做妻子，確實能讓自己省掉諸如買房子、安家等等麻煩。況且，楊軍從沒有把倒煙作為長期職業，隻是想撈一把就抽身，雖然連他自己都不能確定是否撤得出來。


  但這天總是要來的。


  “真受不了你。”伊丹哭喪著臉。


  “別這樣緊張，相信我，我一直在努力。好嗎？”楊軍溫和地拉起伊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中。他試圖歪頭親吻伊丹。


  “我能相信你什麽，我相信你在努力賣菜。”伊丹閃開頭，沒好氣地反駁。


  “我說過好多次了，照現在趨勢，明年這時候我就能有自己的生意。”


  “自己的生意，自己的生意，還說自己的生意！不說就罷了，看你鞋做成什麽樣。現在又指望著賣菜當大款。想什麽那，你！”伊丹白了楊軍一眼，又一次提高嗓音，“你和你們同學一起做冷瓷多好，你偏不。就知道賣你的農民菜。”


  “賣菜還真有當大款的。我看見過不少賣菜的手裏拿著大哥大。”


  “不跟你吵了，我煩了，煩透了。厭倦了。你有你的偉大理想，我不懂，行了吧！”


  過一會兒，伊丹低聲說：“哎，就這麽著吧，楊軍。”說完又歎了口氣。


  “什麽這麽著，你是什麽意思？”


  “我沒什麽意思，就是覺得跟你在一起太累了，心真的累了。”伊丹的說話速度越來越急，“記得我們當初是多麽相愛，有無窮的話要說，有無窮的愛要表達、要做。可現在一見麵就在爭吵中度過。我都覺得我們之間感情的存在是一種痛苦，一種累贅了。我特替你揪心，你一個人遠離父母家鄉，在外地工作，家庭負擔重，自己卻不慌不忙，飄來飄去，不幹正經事。要不是沒有之前的正經工作，你就得居無定所流浪街頭了。你不為你自己，也得為你父母，為你的幾個正在讀書的妹妹著想啊！有時我想，我怎麽會攤上這麽一個讓人太操心的男朋友。唉，真受不了。”


  “伊丹，聽我說，你說的都對，可是你想過沒有，我還年輕，我能吃苦，我應該趁著大好年齡拚搏一把，失敗再所難免，也有各種原因，但是我認真分析了我的問題所在，而且，在失敗中檢驗了自己的能力。我覺得機會如果許可，我一定能夠成功，我自己也不甘心現在的漂浮狀態。伊丹，再給我點時間，我一定向你證明我的能力，我不會再讓你感到茫然不知所措，再為我揪心。”


  “我給你提過那麽多好的建議，你聽進去幾個？我真的不想再折磨自己，更不願意折磨你。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拖垮的。”


  楊軍睜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個漂亮的、緊鎖眉頭的高個子姑娘，這個他以為情投意合、活潑開朗的女朋友，忽然變得陌生了。她的思想成熟了，再不是那個隻會撒嬌、天真爛漫的小女孩了。可是她為什麽就這麽迫不及待？這麽固執？


  “就這麽著吧，楊軍。”伊丹再一次這樣說，她是真想分手了。


  “伊丹，我非常看中我們的感情。”楊軍話沒說完，被伊丹打斷。


  伊丹說：“我也是，可是，當初我們真摯的愛情早已經被無休止的爭吵鬧得蕩然無存，繼續我們的感情，難道你不覺得就是意味著繼續相互折磨嗎？”


  “你想分手？”楊軍決不答應，他知道，盡管他對伊丹也用了很深的感情，而伊丹更重要的是能為他提供在這個城市的依靠。


  伊丹無言地點點頭，眼裏噙滿了淚水。她帶著哭腔說：“我也很舍不得你，我在心裏罵自己一千遍一萬遍，我說，楊軍對我這麽好，卻想分手的事情，可在一起真的沒有任何意義了。”


  “別離開我，伊丹，我們已經非常熟悉了，我不能沒有你，不能沒有你的支持。這一切都是我不好，我總讓你擔心焦慮。以後再也不會了。答應我，我會讓你感到幸福，感到安全。”楊軍緊緊地、久久地擁抱伊丹，他哭了，無言地。伊丹早已涕淚滂沱。


  又是沉默，他們不再爭吵，卻也沒有下文。女孩一旦下了決心，盡管有時可能會反反複複，但這次楊軍隱約地感覺到，伊丹是鐵了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