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一念之間
青雲巔。
風很大,付繁的衣服被吹得獵獵作響,她跪在一座簡陋的孤墳前,神情複雜,摻夾著沉痛和懊悔。
她從懷裏掏出一個精致的發簪,將它埋在墳前,這是主人生前最愛的簪子。
“對不起。”千言萬語都無法表達她此刻的心情,最後她隻是了一句。
她如狼一般犀利的眼睛變得柔和了,隻有對他和主人,她才會卸去所有的防備。她眼皮開合,最後還是睜開,愧疚地望著碑上的名字。
多年來,這個熟悉的名字就映在她的眼中,現在開始永遠都隻是一個冰冷的名字,再也變不成鮮活的人了。她不願回憶起的名字,卻被主人無數遍念叨的名字。
終於,他以她最不願看到的方式出現在她的麵前,她連聽他責罵她的機會都沒有了。
“我以為你是恨他的。”袁華譏笑道,對眼前的一幕感到可笑。
她站了起來,直視著這個不速之客,眼神卻沒了鋒芒,隻有死水一般的沉寂。
他稍微詫異了片刻,隨後明白了,笑意更加濃烈。他與她都是個可憐人,活在別人陰影之下的可憐人。
那個人死了,他們的心也跟著一起死了。
“江城已死,袁堂主還要來取我性命。”付繁迎風而立,任由衣袂和發絲隨風飄揚,但是她人卻如磐石一樣巍然不動。
得到江城的死訊,她當即離開黑鷹寨,獨自一人來到了青雲巔。此時的她心如死灰,最後她還是沒有把真相帶到給他,人已經身埋黃土。
至死的那一刻,他是不是也恨著主人,怪著她呢?
“與那個女人相關的人都得死,先是江城,再是你,最後是江寒微。”袁華淡淡地看了一眼付繁,他忽地狂笑起來,“其實你已經不像是一個人活人,現在連你最後的一點寄托也滅了。”
他同情地看著眼前的女子,也是同情自己。
他為了完成孟軒轅的期望,他不惜獻上自己一家的性命。她也是活在那個人陰影下的人,青葙死了以後,她就活得不像一個人,現在那個人最愛的男人也死了,她活著已經沒有意義了。
“江城是他殺的嗎?”付繁平靜無波的臉上有了一絲漣漪,“他跟主人承諾過,不會傷害江城,不會傷害主人。”
是他嗎?
她不希望是他,不願他犯下她當年犯下的錯。
五年前,孟軒轅病逝,孟罹襲繼宮主之位。不久後,青葙也因為急病而亡。他曾親口允諾過即使他日他入主中原,也絕對不會傷害江城和江寒微。
因為這個承諾,青葙臨死前都是帶著笑容的,難道這都隻是謊言?他也是恨主饒嗎?
袁華看著激動的付繁,不由覺得好笑,他一度認為她是個沒有感情的野獸,原來野獸也會有喜怒哀樂的。
“承諾?對一個背叛了老宮主的人,有什麽承諾可言?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女人,老宮主早就成了武林之主,又怎會屈居在川蜀之地?”他冷笑道。
“主人是忠於她的內心。”她不擅長辯解,淡淡地回答一句。
主人時常:“顧此失彼,人追求得東西越多,失去的也多,所以她最後什麽也沒得到。”但是,她更加相信想做便做,不然會更加後悔。
“你後悔嗎?”她同情地看著他,語氣有質問的味道。
“婦孺之見,成大事者不拘節。”袁華冷冷道,在他眼中,隻有孟軒轅的雄心壯誌,沒有其他,隻要能夠達成目的,就算犧牲更多人都沒有關係。
付繁眼裏的憐憫變成了譏諷,她拔出劍。
“你打不過我。”他最厭惡那些垂死掙紮的人,既然知道自己要死了,何必浪費彼茨時間。
她沒有回答,隻是淡淡地看著他,眼神再次變得犀利,等待他出手。
他笑了,原來還沒有死,人嘛,在生死的關頭總是畏死的。
他的劍一出鞘,殺氣彌漫,他人如風像她撲去,劍氣霸道淩厲,每一劍都狠厲決絕,仿佛不置人於死地不罷休。
付繁自然不甘示弱,她的劍就似野狼的利爪一般,看似章法錯亂,實則以野獸的敏銳洞悉了他的每一招一式。
兩劍相撞,他們受力而退,她明顯也兔更遠,最後靠抵在石上穩住步子。她的氣息越來越不穩,憤怒和悲傷讓她亂了陣腳,但是袁華的卻依舊沉穩。
“哼,野獸。”兩人如閃電般相向對劍,擦肩而過,袁華收劍入鞘,冷哼一聲。
他看都不看一眼,冷然離開。
付繁露出一絲笑容,“噗”一聲倒下地,麵朝空,胸口多了一個傷口。
主人,付繁很快就來陪你了,對不起,讓你等得有點久。有江城陪著你,你該不會寂寞了吧?隻是可惜再無緣見主人一麵了。
她吐出一口鮮血,她勉強睜開雙眼,隻睜開一條縫隙,似乎是藍色的,似乎還有雲在飄蕩。
她生長的地方的空也是這般藍,飄著的雲就像大草原上的羊群,雪白雪白的。
她至今記得也是這樣晴空萬裏的時候,她看到一抹鵝黃色衣裙的女子騎著一匹白馬而來,笑聲如鈴,是那個女子把她從隻有草原和羊群的地方帶走。
“你要跟我走嗎?”黃衣女子看著她,眼裏帶著真誠與善意。
這個女子與其他人不一樣,在這裏的所有人都視她如怪物,不願意靠近她,眼神裏隻有惡意和厭惡,這是她第一次感到來自人類的善意。對,混跡在狼群之中的她,於人類而言她就是一頭野獸吧?隻有這個女子把她當做人類看待。
最後,她跟著她離開了那個地方,開始闖蕩江湖。
她眯著眼,看著空,溫暖的陽光撒在她的身上,她看到了那個溫暖的笑容。
她的眼角劃下滾燙之物,那是她經常從主人臉上看到的東西,原來哭是這種感覺。
迷迷糊糊之間,她看到一襲白衣的人將她扶起,將一顆青色的藥丸塞進她的嘴裏。
“你還不能死,阿微會難過的。”她好像隱約聽到這麽一句話。
阿微?是誰?是主人嗎?
“是你?”她隱隱看清了來饒模樣。
那個人沒有回答,鬆開手。
“生與死隻在一念之間。”
生與死嗎?她已經分不清夢與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