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摺紙
「今天的日期是多少來著?」庄醫生沒有抬頭,隨意問道。
一時間,姬霄竟分辨不出這到底是正經的精神評估問題,還是他隨口問的什麼東西。
「今天……」他遲疑一陣,「應該是十月九號?八號?……十月九號。」
「哪一年的十月九號呢?」醫生循循善誘,繼續問道。
這人,莫不是在拿我開玩笑?想到這裡,姬霄不禁有些怒了。
「當然是2050年。」聽到這個回答之後,醫生刷刷刷地在紙上寫了些什麼,他把文件夾舉得很高,立的很正——幾乎與桌面垂直,從姬霄的角度完全看不到他寫下了什麼。
「這是什麼?」說著,醫生停筆,把筆放到了桌上。
「筆,」說完,姬霄思考一陣,補充道,「放在桌上的一支筆。」
他不知道這麼補充一句會不會有附加分,但不這麼做的話,在這種不知道評分標準的情況下,他總感覺憋得慌。
醫生又寫下了什麼。
「接下來,我會說出三樣東西,請您複述並記下這三樣東西,後面我還會提問相關的問題。」
「摺紙,面具,槍。」
「摺紙,面具,槍。」姬霄重複道,語氣也是越來越不耐煩了。
「現在是什麼季節?」問出這句話的瞬間,醫生能感覺到,姬霄的眼神已經極為不善,再加上周圍連半個安保都沒有,也是讓他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
「冷靜點老兄,這只是公事公辦罷了,聯邦長到了這裡我也是問一樣的問題。」他連忙解釋道。
對面的人深吸之後,長出了一口氣,眼神這才緩和些許,緩緩說道:「秋天。」
「一百減去七等於多少?」醫生寫了幾個字之後,問道。
「九十三。」姬霄不假思索地答道。
「再減呢?」
「六……八十六。」對面的人顯然是先算個位數的那種人,不過即便如此也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
「再減?」
「七十九。」幾乎是和問題同時喊出的答案。
不過這也不奇怪,畢竟只是不停地減去同一個數字,只要姬霄腦子沒有什麼大問題,應該都會提前開始計算後面的數字,為接下來的問題做好準備。
記錄下這些問題的測驗結果后,醫生從寫字夾板上抽出一張紙,放在桌面上推了過去。
「請您在這張紙上畫一個鍾吧,然後用時針分針秒針標出當前的時間。」醫生指示道。
出人意料的是,這個問題似乎難倒了姬霄,他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大半天了,紙上還是沒有半道筆跡。
「不用把這個想太難了,就是那種圓形,然後裡面十二個小時的鐘錶……」醫生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姬霄狠狠地駁了回去。
「……我現在開始思考,到底是我腦子有病,還是你腦子有病了。」
「此話怎講?」醫生很是不解。
「你不告訴我當前時間也就算了,連筆都不給我,我用什麼東西畫?」說完,姬霄還不忘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對那醫生的精神狀況發表了自己的合理質疑。
「瞧我這記性,哈哈……」醫生笑了笑,試圖掩飾自己的尷尬,從抽屜中找到一支筆,放到桌上,而後精確到秒地給姬霄報出了當前的時間。
很好,姬霄在心底想道,不動聲色地記下了這個時間——根據這個情報,他已經可以在這個沒有鐘錶的地方,大概反推出這個早上的日程表了。
「來個繞口令?」
「額……黑化肥發灰會揮發算不算?」
「也行。」醫生說著,再次在紙上記錄了些什麼。
……
「今天是星期幾?」
……
「您住在哪裡?」
……
「我們現在所在的醫院叫什麼?」
……
諸如此類的煩人問題層出不窮,過了得有半個小時左右,醫生才終於拋出了那個姬霄等候多時的問題:
「剛才我一開始要您記住的三個物件是什麼?」說完,他自己撓了撓頭,「完了……我好像不太記得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聽到這句話,姬霄簡直鬱悶的要吐出血來。
「哈哈,開玩笑的,寫在紙上,我當然記得。」醫生說道。
「摺紙,面具,槍……這次,總該結束了吧?」姬霄問道。
「結束了,」醫生也長出一口氣,在紙上迅速寫下幾個字,那應該就是本次精神狀態評估的最終結論了,「對於您的精神狀態,我心裡已經大概有個底了。」
「那麼……現在的結果到底是好是壞?」姬霄追問道。
「這個嘛……」庄風拿筆抵住下巴,思索一陣,決定從頭解釋一遍,「剛才的問題,日期那些是看看您的神智是否清醒,三個物品是考驗大腦的記憶能力,連續減去同一個數字是考驗專註力,這麼久沒有襲擊我,說明也沒有暴力傾向……」
說著,他站起身來,從架子上那堆雜七雜八的書當中,抽出了一本尤其厚重又滿是灰塵的書,「總而言之,測試很順利,我想,您的精神狀態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只不過是法律意識淺薄了一點罷了。所以,這本書恐怕才是您的良藥。」
正當醫生要把手中的書籍遞過去時,手不小心抓了個空,只抓住了外面的封皮的一邊,因此,厚重的書籍沙沙地翻開了,還差點直接掉到了地上。
在那書頁翻開的一瞬間,中間夾著的一道有如書籤般的物事掉落在地面上,姬霄彎腰拾起那東西,定睛一看:是一道已經被書本夾扁的紙鶴。
「當然,來到這裡就是我們的貴賓客戶,我也不好指責些什麼,」庄風將書本穩穩拿好,放在姬霄面前,「這次我會直接開出一道足以應付審判的精神狀態鑒定書,不過還是請您稍微收斂一點——這小診所可算不上是什麼永遠的避風港。」
見姬霄完全無心與他對話,也完全沒有看那本《玄盟法典》的興趣,醫生看向他手中的紙鶴,解釋道:「那玩意是院長做的,說是圖個吉利,喜歡的話,就送您了。」
「我不信這種東西。」話音剛落,姬霄便把那乾癟的紙鶴扔到了桌上,接過了那本法典。
這倒不是向那醫生示弱,只是單純給自己留條後路:要是那醫生出爾反爾,沒有放他這個「正常人」離開精神病院,這本極厚的書中間挖出一個空洞,也不失為藏匿物品的最佳偽裝。
庄風哪能想到這麼多有的沒的:說到底,放不放姬霄走,許可權也不在他這裡,最終還是得看院長的決定——他只需要走個流程,不要落人口實就行了。
「不管怎麼樣,處理這些事情總是需要一點時間的,您還是先回房間等待吧。」說完這句話,庄風便叫來了安保,將姬霄打發回了自己牢房。
……
「他的精神狀況如何?」一個聲音問道。
「如你所見,完完全全的正常人,只不過有著幾個臭錢而又做事不動腦罷了。」禿頭男子說道,正是帝域的院長。
「那麼……你們打算怎麼辦?」院長問道,給出了幾個方案,「打算把這人洗乾淨,需要的文件我們今天就能做出來,要是不想放出來的話……」
「先關著吧,」通話里的聲音沉默許久,最後如此回應道,「按你們的最高待遇關著,我們這邊還需要一點時間討論。」
「行。」與院長確認無誤之後,通話的另一邊也是掛斷了對話。
這有什麼好思考的?明明心底早就有了決定,只不過需要時間說服自己接受罷了,院長想道,從辦公室中走出。
他的上身向前倚靠在欄杆上,從胸前口袋掏出了一張彩紙,折起了紙鶴。
……
「喂,既然我沒有精神病,為啥我要住這種跟牢房一樣的房間?」進入牢房后,姬霄向醫生髮問道。
「嗯……這種房間的確是給『更有攻擊性』的病人準備的,不過,我想你也不會想去上面和那群『人畜無害』的病人一起住吧,」醫生話鋒一轉,「上面的那群人,可是真真切切的神經病,只不過不會動手動腳,我們才讓他們住在一起罷了,節省經費。」
「住在樓下,至少還清凈不少……」還沒等庄風解釋完,姬霄便已經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的解釋。
「給我個鐘看時間,拿幾支筆來讀書的時候標註筆記,再加上三餐給我送新鮮出爐的熱飯,淋浴用正常的水龍頭——這四個要求,不是很過分吧?」
庄風稍作思索,便應了下來:他得到的指示是,給予這位姬先生貴賓待遇,儘可能地滿足他除了外出以外的所有要求,這點簡單的要求自然不在話下。
實際上,除了最後兩道要求算是個迷惑人的幌子以外,這四個要求可謂是暗藏玄機。
有了鐘錶,就能在這棟建築里精準掌握時間,研究工作人員的行動規律;有了筆,他大可以用那本《玄盟法典》作為草紙,在書中記錄下自己所獲得的所有情報。
想要逃出,最大的前提就是熟悉所有人的行動規律。
雖然不知道這院方前後態度在一夜之間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是個什麼意思,做好萬全的準備,終究是沒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