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深不知六

  自從被班主任批評後，他和她都盡量回避著對方，在班裏、在校園裏見到，連眼神都不敢相碰。他也死了心，一心學習。周日，他經常到學校南邊的環城河邊看書。心煩了，就吼兩聲。


  轉眼就要畢業了，他的心思不時的亂了起來。看著靜靜地流淌的河水，看著腳下熟悉的、走了無數次的、彎彎曲曲的小路，看著遠處和近處高高低低的、各種各樣的樹，看著路邊的、不知名的、默默生長的小草，他要永遠記住這裏，記住在這裏所留下的青春和夢想，他也要這裏的河水、小路、樹木以及每一棵小草都記住他，記住他的青春和夢想。


  在畢業前的一周，他最後一次來到這裏，與這裏的一切作別，也是與學生時代的自己作別。雖然手上依舊拿著書，但是，那隻是習慣，他根本沒有看書的意思，而是貪婪地盯著這裏的一切。陰沉的天氣，使他的心情愈加沉重。


  細細的小雨不知從何時下了起來，他也感覺不到。頭發漸漸地濕了，襯衫漸漸地濕了，手上的書漸漸地濕了，他也不想離開這裏。


  感覺身後有聲音，他也不想回頭。分辨出是她的急切的聲音，他才十分詫異地轉過頭。她把手中的傘給了他，自己也站到了傘下。她的抑製不住的急促的喘息聲，她的臉上的汗水和雨水，讓他感到溫馨和酸楚。


  控製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不想讓淚水這麽輕易地流出，他用手指了指她身後的路，示意她往回走。他想問她，怎麽知道他在這裏，憂憂慮慮一路上，終於沒有問。


  她的傘太小，他的大半個身子都在傘外。她想靠近一點，讓他少淋一點雨，又不好意思。有幾次，她試著往他那邊推了推傘，他又把傘斜了過來。她昂頭看他，表示不滿，又慌亂地躲開他的眼睛。


  要到學校門口了，她停下腳步，他看到她的淚水滴落在她白色的連衣裙上。仿佛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她再次昂起頭，不再躲避他的目光，想要讀出她想要的東西。


  在他的憂慮中，她從傘下跑了出來。等他明白過來，她是怕被同學撞見，已經遲了。看著她風雨之中嬌小、瘦弱的身軀，他擦了擦眼睛，想止住湧出的淚水。


  在這一刻，他第一次恨這個世界，恨自己，甚至恨自己的老家。